七玄與盤龍相距不過二三十裏, 這點距離對凡人來說或許有些遙遠,可對掌握星移決的唐木溪和薑垠來說,甚至不需要停下來歇息。

從府衙出來後, 她們直奔王都, 還沒到晌午,便已經來到盤龍附近。王都封城, 說是因城中有惡靈出沒。唐木溪原以為會有大片的修士駐紮此處,以避免惡靈逃脫。不曾想, 來到這裏才發現四周半個九煞殿的修士都沒有, 反倒是尋常的百姓和散修有不少。

整座王都被巨大的陣法包裹起來, 對內裏景象看不真切,隻能看到城牆上空無一人, 寂靜而詭異。城門緊鎖,高牆聳立,磚瓦雕像上甚至落下灰塵, 看起來應當是很久沒有清理。

雨水也好,飄雪也罷,盡數被陣法阻擋在外。

這哪裏是封城,分明是一座被拋棄已久的孤城,甚至連內裏是否有生靈都未曾知曉。

“這……這是怎麽回事?為何連一個九煞殿的修士都不曾見到?”唐木溪怔住,被這意料之外的景象打了個措手不及。

薑垠臉色凝重下來, 望著被陣法死死封鎖的城池, 眼神越發晦暗。

她沒有冒然回答唐木溪的問題, 見到附近有一位露宿的散修,上前詢問。

“這位道友, 此處可是盤龍?”

那人聞言, 像是看傻子一樣地看著她:“不是盤龍, 大家為何圍聚在此?”

薑垠挑眉,隻當沒聽懂他的譏諷,明知故問道:“聽聞盤龍封城除靈,道友也是等著城池解封嗎?”

“除靈?”那人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哪裏有什麽惡靈,此處可是王都,天子腳下!什麽樣的惡靈連九煞劍都無法鏟除!我看竟是糊弄人的!等待城池解封倒是不假,隻不過我可不是為了尋某機緣,而是為我那被牽連入內的友人!”

“這九煞殿口口聲聲說曾經遣散百姓,可全是糊弄人的鬼話!且看這周圍,有哪個不是等待親朋好友的?我觀姑娘並無憂思,想必是毫不知情的外人,久聞盤龍威名,來此遊玩。在下奉勸姑娘,九煞殿的人滿口胡言,此處危險重重,還是盡快離去的好。”

那人說完,拂袖離開,看得出是當真惱怒。

薑垠又接連詢問四五個人,有散修,也有尋常百姓,得到結果一般無二。聚集在此處的人,全是受到封城的牽連,放不下家人好友,故而在此等候。

唐木溪怔然:“明玉……溫明玉說得果然不錯,遣散百姓一事恐怕當真是編造的。”

薑垠卻並不讚同,看著四周的人群道:“未必,你且看他們的衣著,俱是樸實的粗布大襖,十分廉價,應當都是無甚身份的平民。”

見到師妹不解看來,她又徐徐開口:“若王都當真毫無征兆的封鎖,最為急迫的定然不是百姓,而是利益受到牽扯的王公貴胄。但此處竟一位貴族都沒……”

她沒有繼續往下說,唐木溪卻明白她的意思:“說明封城根本沒有影響到他們!”

薑垠讚許地點頭,為師妹進步感到欣慰。

若她在說出類似“兩個大妖睡在一起,是為了玩弄對方尾巴”的胡話,那她當真要不知所措了。

“沒有影響,換句話說,那些有身份的人早在城池封鎖之前便收到消息,秘密撤離。師妹可還記得今早豐原所言?‘公主殿下逃走’,國君之女,為何不待在父親身邊,反而要離開王都,在七玄躲避?”

“恐怕那位公主,也是被秘密送出王城的。”

唐木溪越聽,越覺得心慌,“惡靈作亂,卻不用九煞劍剿除。遣散居民,卻獨留手無寸鐵的百姓在城中……自相矛盾。”

想到那條蛟蛇托給她的求助之夢,唐木溪越發害怕憂慮。

夢中的屍山血海,難道真的會上演嗎。

她內心的情感太過強烈,透過契約和那滴心頭血的力量不斷傳入薑垠心裏。

薑垠怕她憂思過甚,傷及身體,伸出指尖點在她的額間,牽引自身力量注入其中,細細安撫:“莫要胡思亂想,切記今日隻是來尋探消息,勿衝動。”

唐木溪在師姐的安撫下逐漸冷靜下來,點頭:“我明白,方才是我鑽牛角尖了,即便真要行動,也要等妖域的人匯合之後。”

薑垠彎眉,想到托夢,又問:“來到此處,可還能感受到蛟蛇向你求救?”

唐木溪搖頭:“不曾。”

薑垠點頭,沒再多問。

城外聚著一眾百姓和散修,眾目睽睽,她們不好靠近城池試探陣法,隻能在盤龍城四周打探消息。

但畢竟這些人也是後來聚集在此處的,對城內的事情知之甚少,詢問再多也沒有新的發現。薑垠和唐木溪看著天色逐漸暗淡下去,索性不再耗在此處,在日落之前起身返程,往七玄飛去。

她們速度很快,來到七玄時太陽還未完全落下,斜斜地掛在天際。時值冬日,天氣寒冷,紅陽偏斜耀眼的光灑落一地,卻並不溫暖,反而和刺骨的冷風交相輝映,襯得臘月越發冰涼。

入城時果真如豐原所言,從偏門進來暢通無阻。城門的防守依然密不透風,各個修士臉上表情凝重,似乎公主殿下的逃走會導致十分嚴重的後果一般,壓得氣氛也沉重起來。

她們還看到一名衣著華貴不怒自威的人,身上帶著久居高位的孤高與傲慢,想必應是七玄的城主。

唐木溪偷偷瞥他們幾眼,見到有人在交頭接耳,也想側耳細聽,但畢竟四下裏都是修士,沒敢太明目張膽,因而隻聽到極其模糊的片段。

“……尚未尋到,但應在城中。”

意思是說,公主殿下還在七玄嗎?

唐木溪凝眉等離遠一些時,湊到薑垠身邊,將偷聽來的消息告訴對方。

薑垠若有所思:“此事還需打聽,若能見到公主,或許對盤龍發生的事會有更詳細的了解。”

唐木溪點頭,還想再說,卻忽然感到身後有奇怪的視線看過來。

那視線相當灼熱,落到身上像是釘子一般無法忽視。

她立刻緊張起來,第一時間祭出幻神,轉身欲攻,卻發現身後除卻來往的凡人之外,再無他人。

而那抹灼熱的視線,卻像猶如魚歸大海,再也尋不到蹤跡。

她的反應太大,手中弓箭又過於紮眼,很快便吸引不少視線。

好在此處還是外城區域,都是些尋常百姓,即便有人看過來,也不會對實力遠超自己的修士生出覬覦。

薑垠被她忽然的反應嚇一跳,此刻見到她卻怔在原地,不由驚疑:“發生何事了?”

唐木溪眉頭緊鎖,將弓箭收起,猶豫不決道:“師姐,我方才似乎感到有人在看我們,視線很銳利,不容忽視,但當我轉身時卻什麽都沒發現。”

說完,她又放出神識去尋探四周,得到的結果卻依然相同。

外城本就是尋常百姓居住的地方,想要偵察易如反掌。可如今無論她如何掃視,除卻凡人之外再無其他。

那樣銳利炙熱的視線會是凡人嗎?

唐木溪心裏下意識否定。

薑垠聞言,表情也逐漸凝重起來,不動聲色地窺探四周,問:“此話當真?”

唐木溪神情困擾:“我也不知,但有那麽一瞬,的確讓我很不舒服。”

盡管薑垠並未感知到師妹???口中的“視線”,但她並不會為此輕敵。涉及到師妹安危的問題,即便隻是毫無根據的臆想,她也無法輕易忽視。

薑垠拍拍唐木溪的後背,道:“莫再尋了,既然已經找不到,說明對方已經逃走,亦或者藏匿起來。此處不安全,我們先回天賜閣。若屆時視線仍然如蛆附骨……”

說到此處,她的眼底閃過一抹狠厲的暗光,“就莫怪我們不客氣。”

逃走也好,藏匿也罷,無論對方的目的如何,隻要敢肖想師妹,絕對無法饒恕。

唐木溪點頭,最後看一眼身後,有些不甘地收起幻神,隨著薑垠離開。

在她轉身的瞬間,有一縷極淺的靈息攀附到衣袂。

這動作極其細微,幾乎讓人察覺不到靈力波動。力量控製精妙無比,險些連薑垠都要被騙過。還是囚魔刀及時提醒,才讓她不至於被蒙在鼓裏。

薑垠心中冷笑,卻並沒有鏟除靈息,隻當作什麽都不知道,等待著對方自投羅網。

不過以防萬一,她還是將此事傳音告訴師妹,免得這人什麽都不知道,傻傻地被得逞。

唐木溪聽到自己身上被種下靈息後,身子一僵,下意識就要警惕地拔去。卻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薑垠製止。

——莫怕,既然被我們發現,便不如借此良機,揪出背後之人。

先前她們在明,對方在暗,可現在攻勢一轉,自然不能放過機會,永除後患。

唐木溪也覺有道理,便果真沒再亂動。隻當作渾然不知,回去的途中跟師姐有說有笑,看著沒心沒肺,其實兩人通過心靈感應時刻謹慎地交流。

暗處那人悄悄跟她們一路,直到見到兩人飛入天賜閣,才心有不甘地止步。

“盤龍城……”她的眼神晦澀起來。

作者有話說:

無獎競猜,最後的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