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箱……子打開……”

瑤依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在哪?”

那分明是那隻紅眼睛魚怪的聲音,盡管那聲音很小,很遠,但瑤依仍然能精準地分辨出來。

魚怪似乎不願意解釋太多——

“別動箱子裏的東西……一點也別動……但是……打開……看……看……”

“然後呢?”瑤依問。

“都……看明白……了,聽……龍珠……的安排……”

“你……”

“你……會明白的……”

這魚怪的話,能相信嗎?瑤依拿出焰湖龍珠,久久看著,一聲不吭。

就算魚怪的話不能相信,至少龍珠是可以相信的。瑤依捧著龍珠慢慢走到最近的一個石頭箱子前。那龍珠的光澤照過來,藍光似乎受了焦灼,火焰跳了幾跳,竟自己躲開被龍珠照亮的那一小片地方。

龍珠安然,瑤依小心地觀察這箱子,看得八九不離十了,瑤依小心地不碰到白蠟,慢慢把箱子打開——

這哪是什麽箱子,分明就是個棺材!

一陣刺骨的寒涼撲麵而來,白霧飛快地漫出來。瑤依嚇了一跳,趕忙把箱子給關上。在匆忙間,她並沒有看清楚細節,但是她已經看到了一個幹枯破碎的人形,那分明是一具已經能夠被肢解的屍體,是被拚好了以後放進箱子的。

如此看來,那冰冷的白霧很可能是防腐用的。

瑤依緊緊握著龍珠,她不由自主地想,所有的箱子都是棺材嗎?被葬在這個地方的,是什麽人呢?這箱子裏不會隻藏著屍體吧?

瑤依猜測出這可能是個用來陣住塔心的陣法。時間之塔的怨氣那麽重,當然不可能用些個簡單平和的東西來定心。

不行,不能就這樣,還是要打開箱子看仔細些。

瑤依咬牙上前,第二次打開同一個箱子,這一次,她高高舉起龍珠,那紅色的光芒熒熒照下來,如同一盞火紅的燈籠。

冰冷的白霧仍然往外冒著,但是遇到龍珠的光澤就很快變得單薄,甚至往回縮。

瑤依忍住惡心和恐懼,要求自己看清楚細節。

盡管已經有一定程度的脫水,但是這具屍體實際上保存的很好。瑤依能看出來這是個年輕的女子,身上還穿了一件薄紗樣的白衣。她的額頭上被開了個圓洞,大約有銅錢大小。這女子的身上全是凝成了紫色的血汙,卻偏偏這個洞的周圍最幹淨,而這個洞看上去也深邃異常,空空的如第三隻眼睛,正盯著瑤依。

瑤依漸漸覺得那些白霧有種攝人心魄的魔力,她覺得自己有點頭暈,不能集中精力。她將龍珠往自己心口這邊挪了挪,才覺得有點好轉。

龍珠的紅色光澤照在石箱中的女子身上,瑤依驚異地發現,這個女子竟然在龍珠的映照下恢複了生前的麵目——

她就那樣鮮活地躺在裏麵,象睡著了一樣。那些血汙和被肢解後的破碎,全都消失不見。

而她額頭上那個黑黑的圓洞,則真的變成了一隻眼睛。那眼睛不大,更象是什麽獸類所有的,瞳孔則是紅寶石的顏色,似乎沒有眼皮,隻能永遠睜著一樣。

瑤依看著那隻奇怪的眼睛,那比女子身上任何一處都要生動,那眼神,分明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仔細看一看,那眼睛裏是有倒影的……

那倒影不是瑤依。

瑤依不知不覺看得出了神,似乎連呼吸都停滯了。

許久,老神仙說,“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到茗遠真人的臉上,這位長者心裏已經有了主意。“你們想說的也都說了,各自的舉證也都拿出來了,現在也是叫大家看個分明的時候了。”

瑤成站了起來,師傅興許是需要他來打下手的。

果然——

“瑤成,”老神仙吩咐,“去請貴客來。”

怎麽,還有人要來?穆列和秦墨昭都愣了。這件事到底能牽扯多少人啊!這一位在老神仙的口中尚且是貴客……這是什麽人呢?

這個人,他們誰也沒有見過。

故事講到這裏,他的名字已經出現了無數遍,但是他本人始終是個迷。他太尊貴,太高傲,他不屑與人相處,不屑居廟堂之高。他之聽從遠古時期的神從時間的通道那一側穿來的旨意,沒有哪一位神仙敢與他齊座。

但是這樣一位隔世的貴族,也並不是沒有朋友,而且他的朋友往往是你最想不到的人。

穆列和秦墨昭隻感覺到被一片金紅的光暈包裹,似乎雙目都被絢爛的暮色燃燒著。這兩人一下子就看呆了,全然如木頭一樣。瑤成這個時候也一改少年的狂妄,深深低下頭。這又有什麽奇怪的呢?茗遠真人尚且是一副必恭必敬的樣子。

穆列並不知道他是誰,畢竟,他不知道的事情還是很多的。他在想,季航知不知道有這個一位人物呢?這一位的氣勢似乎不比渡雲閣小……這仙山上的一出,隻怕又有些賭局的意味……

秦墨昭的心裏更亂,他猜出了這是誰,卻不大敢肯定。如果真是他,秦墨昭想,那麽也不枉在這鬼神的世界裏坐過一百多年的辦公室了。但是這份榮耀和自己的身家前途比那個重要呢?他的臉上酸溜溜的。

光暈悠然停在空中,沒有落下的意思。整座仙山都籠罩在光輝裏。他不願與這些在庸庸碌碌裏消磨自己的人同座。

讀懂了這一層意思,茗遠真人顯然有些百感交集。

他定了定神,方轉向秦墨昭和穆列。

“證據也好,推斷也罷,總有個真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再怎麽費心思,蒙過的也不過是自己。就算別人一時相信,也不過是因為而已。這位貴客說來也是與地府有聯係的人物,而且德高望重,更不缺辦法——尤其此事又和時間流有關,能請到這一位,哪裏還有什麽糊塗賬?自然是一下子就清清明明的了——”

瑤成和瑤依一樣,隻是本分修行的仙人,還談不上什麽身份,而這位貴客的出現,足夠他炫耀千百年。但是瑤成之後卻從沒在提起過當時的情景。

他隻是總能想到穆列和秦墨昭那一刻麵容的呆板。瑤成隻有在悶的時候,才會和茗遠真人說起點什麽。

“師傅……我想不明白……”

“什麽事情想不明白?”

“穆列,秦墨昭這樣的人有敬畏之心嗎?”

“你覺得呢?”

“徒兒覺得但凡是人就該有敬畏之心的!但是徒兒沒看出他們有……”

“他們也不是什麽都不怕的狂妄之人哪——”

“但是,徒兒覺得害怕和敬畏並不一樣。敬畏是發自內心的,更神聖。至於害怕,那多是和懦弱相連的,是不得以的。”

“你覺得那日他們隻是害怕那貴客,而非敬畏?”

“是。徒兒覺得,他們在最後其實還保留著幻想,覺得可能可以僥幸逃脫。”

“逃脫?”茗遠真人一字字問,“逃脫什麽呢?什麽是可以逃脫的呢?什麽是不可以逃脫的呢?”

瑤成眼神閃爍,沉默不語。

茗遠真人淡淡地說,“慢慢悟吧——你的時間還很長。”

是夜,仙山上一片沉靜,和以往一樣。

這裏來過客人,但是又走了。這裏發生過一些事情,但是已經結束了。既然已經結束了,那就應該恢複平靜。

茗遠真人一貫是信奉這個的,就象他教徒弟們劍法時常說的,心靜如水,來則擊之,擊退則安然若初。這樣才能作到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但是這天晚上,他有點不能平靜。

老神仙坐在窗口,看著夜色,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茶。這樣過了一兩個時辰,整個仙山都安逸下來了,竟有人來敲門。

“誰——”還能是誰?老神仙脫口而出的時候,自嘲地想。

“師傅……遙成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徒兒打攪師傅休息了……”

“談不上。”老神仙招呼他坐下,“你看,我這不是也還沒休息呢嗎?”

“師傅……師傅別嫌徒兒多事,我想知道,這事往後會怎樣。”瑤成小心翼翼地看這茗遠真人,一字字說。

“往後?”老神仙不緊不慢地說:“這事情不是已經完了嗎?怎麽?你連焰湖神龍都懷疑?”

那片金紅的光暈從眼前一閃而過,瑤成說:“我對神龍深信不疑。”

“那還有什麽可說的?”

瑤成看著茗遠真人,“但是神龍是不幹預紛爭的,他可以來明了真相,評判公正,卻管不了天庭的仲裁。說到底,這惡人要伏法,還是要天庭的人出麵啊……還有瑤依師姐,她能平安回來嗎?”

“你師姐能不能平安回來,全要看她自己的造化,這我可不隻說了一次,”茗遠真人說,“你也該明白,她有她必須要經曆的磨難,孤身去了那般危險的地方,未必是件壞事呢……”這麽說著,老神仙其實也很擔心,但是他知道,對於瑤依他們現在能做的也隻有祈禱了。

“師姐一向是疾惡如仇的,如果她知道這些人到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受到應有的懲罰……”瑤成不說話了。

這孩子,漸漸的也懂了很多呢……茗遠真人頷首不語。

“師傅……”瑤成見老神仙不說話,更是著急,“他們自這山上離開,會去哪裏?如若事情真的簡單了,那他們就該被送交天庭,而渡雲閣更是脫不了幹係,如此天庭必定有大風波傳來——可是現在一切平靜呢,也不象以後會發生什麽的樣子。說來說去,這渡雲閣的勢力還是攔在中間,混淆黑白,庇護這些小醜……”

“那個,倒不好說的太絕。”茗遠真人說,“事已至此,一切和這件事情有關的細節都已經上報天庭,我親印要求的加急,而且親自出麵和天庭的禦使陳明厲害,這就是為了不讓渡雲閣的人在中間橫叉一杠子。渡雲閣的權力再大,也大不過天理,大不過天庭,這件事情遲早還是要有個說法。”

瑤成想了想,說:“徒兒有個想法,怕是有褻瀆神靈之嫌……”

“怎麽個褻瀆神靈?說來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