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列側過頭一看,一隻狹小的皮筏子正漂過來,上麵赫然站著個麵相醜惡的矮子。“快快快!”矮子聲如野狗,叫囂著,“不隻你一個人喊渡,快渡了快完事——掉水裏不管撈啊,撈了也白撈!”

秦墨昭嚇得臉都白了,手伸長了一陣亂揮。矮子沒好氣地劃過去,秦墨昭上前低語了好一陣子。

穆列不知道,這個皮筏子,連同這矮子都是遭違禁的玩意兒。秦墨昭如果要離開地府,那是要層層上報的,等待批準將會是個漫長的過程。也許上麵派的天渡到了,陶知羽也回來了。

而這個皮筏子,是西海深淵裏的三頭夜叉皮做的,所以能抗住忘川的腐蝕。如果是一般的材料,往水上一放直接就冒泡了,哪能渡人?西海浩瀚,深淵裏連個光點也看不著,三頭夜叉又極其凶殘可怕,這樣的筏子做出來又談何容易。於是這法子大多不大,有個意思就湊合用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做這個東西過忘川,最後嗆了黑水,把自己交代了。

堂堂地府司案,直接領導冥使的人,竟然坐這麽個玩意過忘川,穆列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看著他狼狽至極地爬上晃晃悠悠的筏子,在矮子的擠對下手忙腳亂地過了河,穆列開口就問:“這矮子是什麽人?”

矮子還沒劃開,聽了這話反倒一改大爺的嘴臉,咧嘴衝穆列一笑——

天殺的,當真比三頭夜叉還難看!

穆列心口一陣堵,拉起秦墨昭就往外走。秦墨昭在他耳邊問:“哎,你是怎麽過河的?”

“季航教了我一點東西,就過來了。”穆列下意識問:“那矮子到底是什麽人哪?”

“他麽,是另外一個地府的人。”秦墨昭話一出口,穆列一愣——

“另外一個地府?難道地府還不止一個?”

“哎,地府說白了是管理亡靈的,但是亡靈也有很多種——就好比人有很多種。所以說呢,就象不同的人管不同的人,不同的地府就管不同的亡靈……”

前麵,明亮的天光傾瀉下來,照得兩人眼前一晃。馬上就出地府了,隱晦和暗沉被甩在背後,麵前是個光芒普照的世界。

穆列一瞬間有些興奮,跟著又有些失落……

也許地府更適合他,畢竟那個地方讓他更痛快地表現,他不用掩飾。當然穆列是個裝無辜的高手,但是不管是誰,時間長了都是會嫌麻煩的。

唐主編把穆列慣壞了。

地府也把穆列慣壞了。

地圖在手裏,了解一個地方當然就相對有條理了,就容易了。但是時間之塔似乎是個例外。

瑤依的腦袋大了,這地圖真的太大了。

這所謂的大,不是說規格大,而是所說明的空間大。一座塔,真的會有這麽大的空間嗎?真的能象圖上表現的那樣,有那麽多繁雜的細節嗎?

這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建築啊!

瑤依坐下來平靜心神,過了一會兒又舉著龍珠研究了一番,這一次她看出了些奇怪的地方。

地圖上有些空間相連的地方既沒有門窗也沒有過道,有的房間隻是緊挨著。

這是什麽意思呢?難不成這塔裏有的空間隻有用穿牆術才能進入的死室?有一兩間死室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呢?

還有,這地圖有一種特殊的雜亂,比如它沒有標明方向。而圖中的很多空間表示得都很玄妙,似乎是故意不說清楚。這是防範外人嗎?如果需要防範,何不把圖收起來?而用神話繪圖掩飾又是做什麽用的?

瑤依把之前在地府檔案室看到的一切和進入塔中自己經曆的一切都仔細想了一遍,她有了一個猜想,這猜想大膽到了荒謬的地步,但瑤依對它有八成的把握。

瑤依認為,時間流之所以被當作修塔的建材,之前一定經過某種處理。在此基礎上再加上特殊的陣法和魔咒,可以構架出一種近乎是活的空間。這就是說,在塔裏,空間是可以按照某種特別的規律運動的。有的空間可以變成另外的空間,有的空間則可以出現在塔的不同高度,甚至一刻不停地在塔裏爬上爬下。

就是因為根本無法確定確切的地點,或者說難以表述空間運動的規律,所以圖上的表述是模糊的。而那些看上去象死室一樣的空間很有可能是和鄰近的空間重合的,它們可以互相轉化,所以根本不需要門窗和過道。

瑤依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想起了師傅從前和自己說過的許多關於時間流的神奇之處。時間也許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之一,時間流可以變幻是無窮無盡的。塔中既然已經能時間流,那麽修築高塔的人就不可能對時間流知之甚少,那麽她就不可能放棄時間流的神奇。

所以,這裏將是一個比迷宮更奇幻的地方。

瑤依根據自己的猜想重新看了一遍圖。如此推測,瑤依所在的空間就有不下六個通道可以通向別的空間,而這其中大約有一半是可以發生巨大的變幻的。瑤依注意到塔中有七個很大的空間是相對靜止的,盡管在塔中的相對高度不同,但這七個空間還是被排列成了一個完美的七芒星。

這一定就是賽蓮囚禁亡靈的地方。

這其中有一個空間正和塔底相連,瑤依隻要稍加辨認就能進入。瑤依想了想,沒有去,她繼續看著圖。

瑤依要找出離賽蓮最近的地方,她要找到塔主人統領整個高塔的地方。隻有在那裏她才能一覽無餘,才能很快找到知羽。

如果順利的話,瑤依想,她也許可以直接製服賽蓮,然後時間之塔就會陷入寂靜,一切就都有利於他們了……

瑤依這樣想的時候,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被賽蓮發現之前,她能走多久?

目前為止,瑤依還不知道賽蓮控製時間之塔的手段,當然就更不知道她要怎樣看到塔中的動靜,更不要說有所防範。

“我們要怎麽走?我可是一點也不知道啊——”

“這個……茗遠真人的仙觀麽,路倒是好走,難就難在找路不好找。不過歐陽先生不用擔心,我已經做足了準備,我們找起來應該不會太難。”

“恩……要經過人間?”

“經過是一定要經過的,不過如果歐陽先生不喜歡,我們改改路線,把在人間的那段縮短,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這樣一來呢,嘿嘿,真是不好意思,那去茗遠真人仙觀的時間可能就要很長了……”

穆列猶豫片刻,“那還是怎麽快怎麽走吧。”

知羽和賽蓮都不會想到,就在他們的心在時間之塔中焦灼的時候,他們身後的人也許更加忙碌,小棉則更不用說。

穆列和秦墨昭已經在去往仙觀的路上,而瑤依則自願潛入時間之塔,這個時候還有一個人也在為知羽的事奔波,這個人就是齊安安。

這個冷冰冰的齊組長在地府是以刺多著稱的,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齊安安這個人其實並不象她表現出來的那麽直接和不顧後果,相反,她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她的心計體現在三個方麵,一個是她的料事如神,一個是她處理事情的果斷,還有一個,則是她一直以來半裝出來的苛刻。她很少有好臉色,地府裏沒有誰是沒挨過她的教訓的,連知羽也沒能幸免。所有的人都記住了她的凶,卻忘了,對所有的人都凶就是對所有的人都不凶。

知羽在地府的時候是個近乎神秘的人物,秦墨昭因著自己的孫子相和他相處得還算和平,也並不知道知羽到底在幹什麽。齊安安平日裏和知羽的接觸還沒有瑤依多,但是憑著敏銳的觀察力,她仍然知道了很多東西。

由於職務,她也看過知羽的檔案,知道他的過去,她認準了賽蓮將是知羽的一劫。

她把《失控》交到知羽手裏的時候,正是時間之塔的事情剛有些苗頭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亡靈被掠走,隻是有從人間帶回來的消息說在很多角落裏發現了些不尋常的痕跡。齊安安親自去調查過,她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結論。

事實證明,這個結論是對的,而那本《失控》注定會幫知羽的大忙。

收到瑤依的消息,齊安安知道是時候了,她去了一個地方,一個能找到穆列造假的證據的地方。

這個地方不是別處,正是渡雲閣。

“我就知道你得見我。這些年你做大了,到處都有勢力,但也不至於連我都不放在眼裏。”

“齊姐,剛剛門口不讓你進的那些都是不懂事的黃毛小子,他們哪知道齊姐你的厲害?你何苦因為他們生氣?我教訓他們就是了……”

“生他們的氣?我是生你的氣!”

“我?”

“就是你!我來之前就知道會碰上不痛快——渡雲閣的好話我不出地府都能聽到了,你們這個地方是什麽樣子我還猜不出來麽?”

“齊姐也信這種沒邊的話?”

“無風不起浪,再說我看這也不象一般的閑話。平常扯閑的,不過十幾天就過去了,你們渡雲閣現在可是熱門話題,經久不衰。”

“外麵……怎麽說?”

“茗遠真人新選的護座你知道吧?”

“聽說過,怎樣?”

“現在外麵在傳,說這個護座在人間就和渡雲閣的人勾搭上了,改了自己的檔案才被選上,這個人其實是個混蛋——”

嘩啦一聲,茶水灑了。齊安安對麵的人,臉上頓時青一陣紫一陣……

其實在得知齊安安人在渡雲閣的時候,就猜出她可能知道了什麽,但他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地把事情說出來。這個齊安安,膽子是不是也太大了,這也太不給麵子了吧……

整件事情,他並沒有直接參與,但是他無疑是知情者。這個時候他很知道,一雙眼睛正在他的背後注視著,他隻要說錯了半句話,就會被那個人從渡雲閣直接扔到地府去——他的冷汗流下來了……

“這……這是從何說起啊?”

“你真不知道?”

“我?我……齊姐真……會開玩笑……”

“你真不知道就好——那還等什麽?”

“啊?”

“趕緊澄清,把這後麵的事情搞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