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不隻是穆列,傻了吧唧的秦墨昭也睡不著。

秦墨昭在猶豫,在犯難,在發愁,愁得都要掉渣了。他一向是個很會順服的人,在這方麵成為一個好手讓他占了很多便宜,躲過了很多災難。按照他一貫的風格,這個時候的秦墨昭就該不再操心任何事了,但事實是一種怪異的感覺折磨著他,讓他無法安身。

他覺得這件事似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簡單的說,他自己有可能有危險。

但是這危險到底是什麽,秦墨昭也說不清楚,他想了很多細節,查了很多東西,還是搞不明白。小鐵的事已經象一根刺一樣紮著他,他發現他的新主子對他有隱瞞,而且他一直不清楚這個奇怪的小鐵到底是個什麽人。

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什麽都告訴你了,莫非要你來做主子?

但秦墨昭還是不放心,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投靠有些盲目了。

或者是被那個討厭的陶知羽給弄的?連自己也神經了?

這樣翻來覆去地想著,秦墨昭的腦子大起來,腦子大起來也是件好事,因為這樣就暈了,一暈了就想睡覺了。果然,秦墨昭的眼皮開始打架,神智不怎麽清晰了。

但他畢竟是有心事的,很多東西還在他的腦子裏盤旋。

恍惚中他回到了檔案室,小鐵的檔案又放在一邊,而他正在把小鐵的怪異之處羅列在紙上。

這丫頭生死莫辯……

她活著的時候和正常人一樣,進入時間之塔就開始變得怪異。被關在時間之塔裏的人,除了後來逃脫的穆列,其他人都音信全無,偏偏隱靈還能收集到她的一些隻言片語。

這些隻言片語到最後都沒有入檔,秦墨昭用特殊的方法把它們掩蓋然後藏底。

小鐵的話太怪了,秦墨昭不知道未來這件事會不會因為她而發生特別的扭轉。比如她剛被關進塔裏沒多久就說,“有人給我報仇”,“他不要我了沒關係,還有別人給我報仇。”後來又說,“我就在這裏了,這裏更好”,“沒有。和他不是我想斷就能斷。”再然後全是些七零八落的話,什麽“季……猴子,光點”,什麽“都一樣,你的他的”,什麽“完了,沒有真的”,數不勝數。

這些破爛話裏能透出什麽呢?其實不能透出什麽,但是秦墨昭象著了魔一樣,一遍一遍在紙上寫這些話,一直寫到滿頭大汗。

他一抬頭,看見穆列和季航站在他的桌前,他們背後……

站著小鐵。

秦墨昭看著小鐵,小鐵象個鐵砣一樣,似乎是被放在那裏的,麵色呈現怪異的青黑。她的眼睛好像兩個黑洞,裏麵嗡嗡直響。

穆列突問:“秦司案看得很深情嘛,莫非喜歡小鐵?”

“那還用說?”季航在一邊陰陽怪氣,“你沒看老秦眼都直了麽——”

秦墨昭想說話,卻說不出來,他感覺到一個蟲子樣的東西在自己的喉嚨裏扭來扭去。秦墨昭的汗下來了,他驚恐地看著周圍。

“秦司案你寫什麽呢?”穆列笑靨如花,漂亮的手指捏起桌上的稿紙,“哎呀,全是小鐵呀,啊,我都被感動了!”

“老秦,既然這樣,我們來幫幫你如何?”季航湊近了,蛇一樣噝噝地說:“我們把你和她湊成一對,把你也變成她的樣子,如何?”

小鐵似乎聽到了什麽,僵直地走了過來,她每走一步,身上都掉下細碎的皮肉,看得秦墨昭觸目驚心。

“老秦,我們知道你心裏那些小主意,”季航貼上秦墨昭的耳朵,“你以為你裝出一副綿羊的樣子就自保了嗎?錯了,誰都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你壞,這不是你的錯,我們也不是好東西,”穆列的聲音也幽幽地飄過來,“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膽小,壞了還藏著,你這樣的騎牆派其實最招人恨!你就是個什麽也不是,你就是個屁——”

“與其看你這麽墮落,不如我們來改造你!”

“秦司案,別這個樣子麽,我們會很溫柔的——”

兩人架起秦墨昭就往外走!極度的恐懼中,秦墨昭居然喊了出來:“小鐵是你們的作品?”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他魂都快沒了還關心這個!

兩人相視一笑。

“是,也不是——大約還是說不是合適些。”

“小鐵實在是太可愛了,我們也想有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寶貝,所以隻好委屈秦司案啦——”

檔案室的門外竟然是個巨大的坑,坑裏爬滿了蠍子、蛛蛛、蛇、蜈蚣等等各色各樣的毒蟲,兩人不由分說就把秦墨昭往裏推!

毒蟲見有新鮮的血肉進來,飛快地讓出了中間的空地,興高采烈地等著狂歡開始。那空地如同一張巨口,眼看著就要把秦墨昭整個吞下去——

忽然一陣猛烈的抽搐,秦墨昭滿頭汗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個時候正是午夜,明天他就要送穆列去茗遠真人那裏了。

秦墨昭呆坐半晌,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間。

瑤依緊握劍柄,輕手輕腳地走進塔中,她留意著周圍的一切信息。

讓她驚訝的是這裏竟如同廢棄的荒地一樣,似乎冷清到了骨子裏,這是塔主人製造的假象嗎?難道她已經在看著瑤依?

瑤依甩甩頭,她很不安地發現自己過於關注這個修築高塔的女人了……可是,聽說她是知羽少年時的夥伴呢……

瑤依的心情發生著微妙的變化,這變化讓她自己也吃驚不小。

她突然站定——那邊,是的,那邊有聲音……

一直往前走,瑤依看見一堵牆,牆上整齊地挖著七個方形的洞,每個洞裏都有一個盒子。盒子上都畫著奇異的花紋。

瑤依一眼就看出來,這盒子是被施過法的。這裏麵會放著什麽呢?

七個……難道是七個囚禁者的……什麽呢?

等等,如果是囚禁者的東西,那麽這些盒子裏一定有一個空的,因為歐陽穆列已經被救出來了。瑤依仔細觀察著,凝結意念,感應著——有兩個盒子是空的。

這說明了什麽呢……

瑤依試圖去碰那兩個空的盒子,既然是空的,是不是就不用施法,或者不用施那麽強的法呢?

但是瑤依的手迅速地抽了回來,她的感覺就象剛把手從餓狼的嘴邊僥幸保全一樣。

那麽,周圍呢?

瑤依看到這麵牆發出一種特殊的青色,那不是磚石的顏色,而是一種特殊的青苔,這青苔隻有苦寒之地才生長,青色裏透出白色。瑤依的手撫過牆麵,徹骨的冰涼從指尖傳到心裏。她留意到這牆的磚縫裏似乎有紫黑色的凝塊——

應該是,血,陳舊的血。

紫黑遍布整麵牆,這牆是血砌的……

再看別的地方,要仔細看,一定看出名堂來。瑤依想,這個地方一定是有別的貓膩的。從剛剛那麵牆的情況看,塔底一定是構架這塔的幾個關鍵部位之一,從這個地方興許能找統領整個塔的東西來。

瑤依費勁了心思……

她隻看到了一個自己無法解釋的東西——

別的牆上有七塊白色的磚,似乎是經過處理的冰。瑤依抽不出它們,隻能觀察他們的質地,猜測它們是什麽。怪就怪在這質地奇怪至極,滑到抓不上,敲上去又堅硬無比,還有一種很澀的味道。

這肯定不是水、油什麽的,這是什麽呢?

瑤依試著刮一點下來仔細看,那磚卻圓潤得讓她無處下手。搬也搬不開,撬也撬不動,瑤依一陣犯難,忽然想到什麽,從懷中掏出焰湖龍珠,湊到了一塊白磚跟前——

牆上即刻傳出了“呲呲”的聲音,瑤依大喜,就見那白磚表麵赫然已經出現了一個小洞,帶著流光的**順著牆很慢很慢地流下來……這是——瑤依大驚,還沒等她發出聲音,高塔竟是猛的一震!

沒錯,那是時間流……

從塔頂發出沉悶的回聲,瑤依緊緊握住焰湖龍珠,貼在牆上,留意著周圍的一切變化。很快,周圍又安靜下來,瑤依又等了一會兒才敢動。她重新環顧,周圍果然出現了一些變化。

她看見血液恢複了鮮紅,從牆上流下來——不多,隻一點,爬過的地方留下小蛇樣的蜿蜒。還有那些盒子,似乎被挪動了……

一定還有更關鍵的東西。瑤依驚訝地發現地上隱隱浮現出一些奇怪的圖案,很模糊的圖案。

瑤依並不知道,知羽和小棉剛進入塔中時也看到過一樣的圖案。

隻不過,他們看的時候,圖案還被畫在牆上,此刻卻出現在地上。

瑤依將手中的龍珠探過去,那些被單調的神秘主義繪出的神話人物變化了麵目,一張全新的圖案正在緩慢的斑駁中出現……

這圖好大啊,瑤依驚歎,真的會有這麽大嗎?

這是一張地圖。

時間之塔的地圖。

第二天一早。

穆列站在忘川邊,看著一個彎曲著的人影從河岸那邊匆匆趕過來。瞧這個遲鈍的樣子,怕是昨天晚上沒睡好,那人提溜著個大大的檔案袋,跑過來的樣子簡直傻到家了。

偏偏這麽個極品,還滿臉笑意,大老遠的就衝這邊揮手。

“歐陽先生——,早——啊!”

“早,秦司案。秦司案慢點,別摔到水裏去——”

“怎麽能慢呢,哎,都是我,來這麽晚,歐陽先生多過河了。”秦墨昭在忘川邊站定,黑色的河水咕嚕咕嚕直響,秦墨昭笑笑,“等……一下,那個,我叫船了……”

“啊,那不著急。”穆列悠然說著,心裏覺得好笑。他起了個大早先過了忘川,本來是怕秦墨昭也學了他對瑤依的那一手,現在看來是他神經過敏,這麽個人,自己的事情都弄不利落,還想害人嗎?

穆列歎了口氣,說起來自己是多慮了,但是做了不好的事心裏確實是別扭的,他就是因為總想到瑤依落水的畫麵,在自己起了個大早。

秦墨昭四下看了看,主動奉上笑臉,“那個,季仙人呢?”

“他還有事,先走了。”

“那倒有點可惜了,本想他喝酒的……也請你,我們仨。我那裏有瓶藏了幾百年的好酒,一直沒舍得喝呢,正好招待稀客……”

穆列一笑,“那你怎麽不早拿出來呢?非要等這時候,人都走了才亮你那個寶貝。”

秦墨昭微微一怔,“先前那不是忙別的重要的事嗎?”又看了看穆列,“歐陽先生太會說笑了,哎呀,這真是……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