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誰知道現在就遇到你了呢……”
這倒是真的。知羽也隻能歎氣,“那誰知道——”
“我看見你就覺得你可好了,控製不住地就想跟著你……結果給你找了那麽多麻煩……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來了,如果不是我,你和,她,根本就不會玩這場遊戲……都是我,我太可惡了!”小棉哇哇大哭起來。
哭一哭也好,這麽大的孩子,經受了這樣多的詭異,心理已經達到極限,再不發泄怕是要憋出病來。知羽這樣想。
哭了一會兒,小棉紅著眼睛抽抽搭搭繼續說:“我,我隻想,想著,能,能和你在,一起……每天,看,著你,你……但是……走了這一路,我,我看見的是,是,是,”小棉的臉通紅,“你們倆才是一對,我連個醬油都不會打!”
小棉哭得很難看,鼻涕眼淚全糊在臉上,還吹泡泡。知羽笑不出來,他知道,一個女孩子如果在喜歡的人麵前都不顧形象了,說明她正經曆著徹底的絕望。
這個小丫頭啊,這就是她的絕望。她的世界那麽小,她沒有賽蓮的才華和個性,不會象賽蓮一樣締造傳奇和惡夢,賽蓮的絕望讓知羽陷落,她的絕望讓知羽沉默。
眼淚似乎流光了,小棉的臉上還是花的,卻神情平靜地說:“我要去死。”
“什麽?”
“我要去死,”小棉決然說,“剛剛那些話我本來打死也不好意思說的,但是自從有了這傷,我就覺得精神一刻不如一刻,我知道自己可能也沒救了,與其再麻煩你,不如我給自己個了斷。”說完,小棉就勢倒下,後腦重重往地上一磕——
她磕到的是知羽的手。知羽說:“你就這麽看你自己?你就滿足於做一個給別人添亂的人?就這麽結束?”
“可是,如果不知道自己的位子,一門心思向上爬,就會變成小鐵……”
“小鐵的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多說,”知羽淡然,“很多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知羽黯然,“也未必知道。個體太渺小了,沒有資格去決定太多的事,我隻能走一走,看一看,誰也不能知道最後一站有什麽。”
“……”
“和小鐵一樣的人多了,有幾個變成了她的樣子?生活本就是有無限可能的,你怎麽知道我們不能活著出去?”知羽的話語氣並不重,但是字字敲在小棉心上。
“那我們……”小棉紅著臉問。
“誰知道呢?”知羽聳聳肩,笑了。
他看見活力正從小棉身上複蘇,她在期望,這就好了,一點小小的希望就可以讓人無比堅強。
知羽想到什麽,心,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現在來看看,怎麽往上走。知羽四下行走觀望一陣,背起小棉向最黑暗的那個角落裏走去。小棉伏在他肩頭,小心地呼吸,小心地心跳。知羽甚至覺得背上趴著的是隻慌張的小鬆鼠,對人類充滿好奇和向往,又分外驚慌。
看到秦墨昭可笑的輕鬆,穆列終於找回一點往日的得意。
一生一死,都是重新洗牌的過程,穆列這樣曾經的大牌並不習慣被當作嘍羅使的日子,但他知道,一切都回過去,他還能找到曾經的自己。
知羽的事已經給了穆列機會,他和秦墨昭的關係發生著轉變,現在主動權都在穆列的手上了。穆列甚至覺得這件事的收尾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出了一件奇怪的小事。
季航找來,“記得我原先讓你寫關於小鐵的東西吧?”
“我……還差一點……”
“不要寫了!”季航斬釘截鐵道,“所有關於小鐵的資料,全部銷毀,做的要幹淨,要讓人很快就想不起來有這個人!”
穆列很想問這是怎麽了,但他聰明,他看得懂季航的表情。
看來小鐵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還是個關鍵人物,也看來這個小鐵已經完蛋了。
或許沒有完蛋?穆列不敢下結論。不過如果沒有完蛋,她一定完全變了,有了新的性質和意義。
晚上,小鐵的影子又在穆列的腦子裏打轉,但這一次更碎,更細小,更奇怪。這個小鐵,恐怕還是有背景的,穆列猶疑著猜測。
接觸時間長了,穆列發現的是小鐵的各種古怪行徑。
比如她特別喜歡看毒蟲,穆列問起來,她又裝作很反感的樣子。比如她每個月有月圓的那一天都躲在家裏不出來,比如她的眼睛會忽然閃過血紅色的光——越來越頻繁。穆列開始感到心慌,他感覺到這個人恐怕不對,穆列放慢了速度,卻發現他已經無法控製。
很快,他們開始出雙入對。
穆列發現自己陷入了被動,但是完了。其實和以往的經曆相比較,他和小鐵簡直不算好上了,他們不過是經常在一起而已。穆列的臉皮再厚也到底是從小要風得風的人,他忍受不了把個青蛙掛在脖子上的感覺。小鐵也並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就是總跟著他。但這跟著卻很是厲害,因為她讓穆列無處分神。穆列永遠不知道她會從哪個角落出現。是的,他始終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他的,她就是能找到他,準確無誤
一來二去,穆列竟隻圍這她一個人轉了。
不管怎麽說這讓穆列覺得分外惱火和憋屈,但是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服氣,進而就越想製服這個小鐵,於是他不願意就此罷休。但是真的單獨麵對小鐵,他又實在忍不住惡心,於是穆列竟為了個小鐵,把自己高高地架了起來……
小鐵就這樣讓穆列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的生活給弄翻了。整個過程中,她鎮定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穆列隻是經常看到那怯怯的狼眼,卻依然無法自拔。
在沒有一個人看出穆列的窘迫的時候,賽蓮來問他:“被人整治的滋味怎麽樣?”
如果是以往,穆列絕不會饒了妹妹,但是他現在沒有精力了。“你就是來奚落我的?”
“我倒想說是,但真不全是。”
穆列抬頭,他的眼神裏滿是猜測。
“我不是以德報怨的人”賽蓮淡淡地說,“但是我也不喜歡小鐵,僅此而已。而且,既然你這麽喜歡做交易,在小鐵這件事上我們也可以談談。”
這個答複讓穆列很滿意,他優雅地一揮手,作出一個“請——”的姿態。賽蓮坐下,他們談了一個小時。
這段對話發生在賽蓮失蹤的前三個月。
人們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和往常一樣笑和罵,他們不知道就在流轉的時空裏,正發生著和他們一生都要接觸的那個東西有關的陰謀和艱難。他們不知道有人在一座用時間修築成的高塔中為回憶曆盡艱難。他們在自己的軌道裏穿梭,僵硬地散發出各種臭味,他們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還有人會為很難說是和自己相關的事情而奮不顧身。
一個窈窕的身影穿過繁華的夜景,在密織的小巷中穿梭,她穿著厚厚的大衣,領子豎起來遮住了麵容。她走得很快,實際上她不需要這樣,沒有人會注意她,但她無法控製自己的煩躁和焦急。
拐過牆角,她駐足傾聽——很近了,已經。
周圍沒有人了,她一抬肩將大衣甩到地上,一柄光華流轉的仙劍赫然掛在腰際,白衣如雪,襯得她麵容更加纖塵不染。
瑤依。
從天一閣下來,她去了一位師姐修行的地方,本打算住一日,也好想清楚一些事,但是她隻是沉沉地睡了一覺就離開了。瑤依發現自己無法平靜,知羽現在身陷困境,這讓她無法平靜。
與其幹坐著等,倒不如一起赴湯蹈火!
瑤依的師姐已經離開茗遠真人獨自修行。在瑤依走之前,師姐特地為她熬了凝聚心神精力的仙藥,瑤依還沒有完全恢複,但也有了八分的精神。於是她來了,按照記憶的指示,來尋找時間之塔。身後的一切隻能留給齊安安和運氣了,瑤依告訴自己,最後一搏定然是在這裏,在這塔裏。
瑤依伸手入懷,掏出的赫然正是火紅的龍珠,她緊握著這溫暖,她放輕腳步,機敏地往那散發著詭秘的地方探尋而去。
這個地方瑤依記得很清楚,因為這個地方有一種特殊的寂靜,這樣的寂靜讓人覺得到了這個地方就連最聒噪的人都不會鬧了,這種寂靜讓人覺得在這個地方就算大喊也不會有聲音的。那些破舊的灰色建築好像會吃掉任何新鮮的東西,這裏隻回蕩著舊時的聲音,很虛,很遠,斷斷續續。
瑤依看到那座塔了,她不由止步。
上一次,她看到這塔是在高空,這一次徹底的仰望,讓瑤依透不過氣來……
越來越近,瑤依的手心出汗了。壓抑在心頭盤踞,她的手又握住了焰湖龍珠,這個時候她正好走到塔底,那黑洞洞的門象張大口,又似乎藏著無數雙眼睛。
這門似乎是開著的,但是當瑤依走上去時卻被一股大力給推了出來。
怎麽會這樣?怎麽進去?
瑤依拔劍,比劃了兩下,又收了起來。有一個問題她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她進入高塔會不會驚動塔主人呢?有些事情她也有所耳聞,這塔主人是個怨氣極其深重的魔女,而且非常聰明,瑤依本想來幫助知羽,卻會不會反倒拖累他呢?
猶豫間,她感到腳下一陣猛烈的震動——說是一陣,其實不過是一瞬間,瑤依還沒有反應過來周圍就已經一片平靜。
但這平靜中隱藏著什麽,瑤依感覺到了,直覺告訴她,這似乎是對她和知羽有利的跡象……
瑤依相信時間之塔被知羽的到來所搖撼,所謂的敵人並沒有那麽強大,他們還有希望!
正是在這個時候,瑤依驚喜地發現,漆黑的門洞不再有隱蔽而可怕的阻礙,她來去自如——
瑤依大步踏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