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去了那麽長時間,不放心——”秦墨昭關切地說,“我來看看。還有就是……”
“司案,我覺得……我還是覺得這麽做不太好……再說我看了看,什麽書信日記的,也沒有找到特別的……內容。”
“沒有就沒有吧。”秦墨昭如此幹脆,倒叫馬麵意外,“我想了想,也覺得是好心幹壞事……還是不好的。”
“那……”
“就算了吧,這事就當是咱們都犯糊塗了。”秦墨昭笑了笑,一想,表情又陰沉下來,,“這個……還得麻煩老馬再照顧穆列一段時間,瑤依仙子出了點事,不能送他走了。”
穆列在門口,衝馬麵笑。
馬麵如釋重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問起來,秦墨昭留穆列還有事,他便逃也似的先走人了。自己的手從秦墨昭的手中滑出來的一瞬間,好像有什麽不太對——能有什麽不太對呢,事情都結束了。
馬麵走遠了,秦墨昭提起那一串鑰匙,和穆列相視而笑。
地府檔案上的記錄出現誤記,瑤依還是第一次看到。
花,在不相關的人眼裏也許是一種風采,雖然壞但也壞得有趣。其實頭腦清醒的人都知道,把花和亂扔臭襪子,嘴巴不幹淨這樣的毛病相提並論絕對是可笑的。花豈止是原則性問題——尤其能花到記錄上這個級別的——那簡直就是整個人的道德敗壞。
這樣的人再怎麽掩飾,也掩飾不掉嚴重的自私自利和貪婪享樂,再能虛構也虛構不出責任心和同情心。
這也就是說,如果這條記錄的後麵沒有誤記證明,那麽穆列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被茗遠真人選上的。然而就是這個所謂的誤記證明,倒讓瑤依覺得很可疑。
瑤依想了想,起身去檔案室最前排的書架上找到一大厚本的地府工作規章,翻開來看。
地府記錄的所有的檔案記錄工作是由隱靈來做的,這些細小的精靈時刻在三界之間進進出出,無孔不入地探看著三界所有生靈的生活。一般來說,一個人一生會有十個以上的隱靈跟隨,看看你在幹什麽,你的興趣愛好,你這個人人品怎麽樣,然後在檔案裏給把真實完整的你給記錄下來。隱靈並不是什麽高深奇特的精靈,他們擔任的也就是個書記官的職位,但是隱靈一般都是很單純很認真的精靈,所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可以真實地記錄每個人的生活。
當然,記錄出錯的情況還是會有的。那就是發生在有些人身上的事比較複雜,隱靈也許一時誤會,所以記錄錯誤。錯誤的記錄當然也不是沒有被推翻的可能。如果有別的隱靈對檔案產生異議,可以要求審核,這個時候就由冥使出麵調查,如果證明確實記錄有誤,就可以批上紅字,蓋上章,把已有的記錄否定掉。
瑤依合上規章,又拿起穆列的檔案,比對著在檔案架上尋找——
她找出了原記錄裏被穆列害過的四五個女孩的檔案,翻開一開,無一例外都在有一段記錄後麵標注著“以上內容經核查,屬誤記。”而被批了誤記的內容,無一例外都是和穆列的瓜葛。出於保險,瑤依把其她那幾個女孩的檔案全找了出來,十幾份檔案看過去,全都有所謂的誤記。
隱靈犯錯誤的幾率,幾百年也抓不滿五次。給穆列做記錄的隱靈和給任何一個女孩子做記錄的隱靈都不一樣,一位隱靈可能一時疏忽搞錯了,那麽多隱靈都同時一時疏忽搞錯了嗎?這裏麵明顯有貓膩,太明顯了。
瑤依回憶著剛剛看過的規章,去查誤記證明下麵的調查員簽字,也就是冥使簽字。
這位冥使叫季航。
這個人瑤依有印象。
剛剛叫馬麵收拾了一番,倒是整齊了不少。
穆列說,“咱們把這裏恢複原樣好了。”
於是兩人一頓亂翻。秦墨昭又去撥弄那些本子和紙張,被穆列攔住,“找角落,從最偏僻的開始找,別忘了四處敲敲牆啊,地板什麽的。”
不大的地方,不一會兒就烏煙瘴氣。
穆列在堆在牆角的東西裏淘出三個小盒子,秦墨昭扒拉出兩個塞在床底下的箱子。鑰匙一共得有十幾二十把,秦墨昭首先打開了一個小盒子。
裏麵是一疊折起來的紙,上麵畫著一塊一塊的,色斑一樣的東西,秦墨昭橫著看豎著看,怎麽也看不明白。
穆列拿過來看了看,說:“不會是用什麽暗號寫出來的東西吧?”又說,“這個不用管它,你看這紙張都是新的。”
於是開第二個盒子。
這個盒子裏是一大堆鐵片,顏色各異,還有一把小銼刀。秦墨昭猶豫著說,“這個,不是和剛才那個盒子裏的東西有點關聯吧?”
穆列也猶豫了一下,“還是再開一個盒子吧。”
第三個盒子打開……裏麵居然是空的。秦墨昭揉揉眼睛再看,還是空的,沒錯。這是什麽意思?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全呆著不動了。
“要不然……把箱子開開看看?”穆列問。
“那能怎麽辦,也沒別的辦法了。”
秦墨昭打開那個小一點的箱子,裏麵是各種各樣的筆記本和一些雜物。這下總算找到靠譜的東西了,兩人都鬆了一口氣,順手拿起本子逐個翻起來。這一翻不要緊,秦墨昭的頭又大了,裏麵寫的不知道是哪國文字他一個都不認識。
穆列說,“這好像是外文歌詞,我在賽蓮的譜子上看到過。”
秦墨昭問:“最好能確認,如果真的是的話,那肯定是有用的。”
再看那些雜物——這也太雜物了,什麽洗得退了色的舊衣服,半拉的橡皮,還有幾張發黴餅幹一樣的舊盤。兩人仔細研究起這堆東西,穆列就說了一句,“都可以沾上邊,這個我有辦法說圓了。”
“那當然好,不過——”秦墨昭麵露難色,“這些還是太虛了,最好能有些個比較直接的證據。”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剩下的那個箱子上。
這是個很漂亮的箱子,確切地說,是個很漂亮的舊箱子。從它的光澤就能看出它的年紀以及主人對它的愛護。這個箱子的鎖很大很沉,它的鑰匙是最大的那一把。
秦墨昭打開箱子——
裏麵還有個箱子。把裏麵的箱子拿出來,兩人發現這又是個帶鎖的箱子,趕忙把這個箱子也打開……
裏麵仍然是個箱子,也是帶鎖的。
秦墨昭的腦門上已經冒汗了,他第三次打開箱子——
裏麵又是個箱子!
季航和知羽共事過三年。知羽在地府的另外七年,季航被調到了天庭。瑤依有一段時間經常見到他,那個時候她聽說他是因為立了大功,所以提前從地府升上來的。
如此看來,這裏麵一定大有文章。
瑤依平時還真看不出季航是個有如此問題的人,這倒不是因為他平時表現得多正人君子,以至於讓人們十分信任他;而是因為這個家夥又懶又不上進,讓人覺得他連犯錯誤的本事都沒有。他剛被提拔的時候,被分在了南天門,後來因為總遲到,呆不下去了。象他這種情況,屬於被欽定的人員,硬給開出去那就是不給天庭麵子。南天門總兵想破了腦袋,最後把他塞給了已經編製滿額的渡雲閣,他現在的身份名義上是掌管天庭燈火的仙人,實際上就是渡雲閣白養的活寶。
瑤依打心裏反感這個人,平時遇到了也從來不說話。倒是這位老兄臉皮挺厚,一看見瑤依來了,就湊到跟前去,口水都要流出二裏地去,一副二百五的樣子,叫瑤依更加不屑。
篡改檔案,投機倒把這樣的事加到這麽一個人身上,這讓瑤依不寒而栗……這世上還有幾個人有真麵目啊!
瑤依甩甩頭,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季航的檔案。
瑤依看了看,檔案室裏間還有兩個房間,一間上著白鏈條和水晶鎖,一間上著黑鏈條和金鎖。瑤依拔下一根簪子,捅到鎖眼裏搗鼓了一陣,沒開。如果直接拔劍去砍,倒是能開,但是那樣會很快被人發現,到時候一報到上麵去,說也說不清楚。
正為難著,瑤依想到什麽,隨手一拉,白鏈條落在了地上……
水晶鎖仍然沒有開,但跟著鏈條被甩到了一邊,原來這門本來就沒有鎖,隻是把鎖鏈子隨便繞在了門上。
眼見如此隨便的檔案管理,瑤依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應該生氣。
門推開,裏麵不小,檔案架全是銅月鬆的,檔案袋則全是白色。瑤依飛快地找出季航的檔案。
季航,長江流域某中型城市人,五十年前出生,家庭和出身……在學校的經曆……三十年前被地府選中。在等待閻王審批的選拔建議裏,寫著以下這兩句話:
“安分老實,思想單純,雖頂不了千斤的擔子,用來倒也省心。”
這就更有意思了。
所謂的老實人更討上麵喜歡,那是有原因的,老實人不捅婁子,也不會急巴巴地要往上爬,而冥使的任職和選拔恰恰和這樣的原因不搭邊。冥使名義上在地府任職,實際上是天庭的人,他們所謂的領導其實管不了他們,他們晉升的路線也不經過他們在地府的直接領導。天庭如此定了規矩,就是要選一批不老實的人當冥使。
這個季航憑了這樣的批語被選上,肯定是有問題的。
要不要找找季航的各種關係?瑤依想了想,首先拿了地府能幹預冥使選拔的幾個角色的檔案,又拿了季航在天庭經常接觸的幾個人的檔案,連同季航的檔案都整理好,走出來,把門和鎖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又收拾了穆列和那十幾個女孩子的檔案。
如今地府對瑤依而言已經不安全了,帶不走檔案則不知道會引來什麽樣的新麻煩。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檔案室裏把所有相關人的檔案全都查明白,至少推測出事情可能是什麽樣子的。然後就徹底走人,在事情結束之前不再回來。
瑤依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檔案室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