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我知道在塔裏,時間都是錯亂的,所以我想我現在應該問你,沙漏到底漏了多少了?”知羽說,“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好說。”賽蓮一揮手,那麵巨大的鏡子又落了下來。鏡中仍然是塔頂的藍色火焰,那沙漏就放在火台的旁邊,隻有一層薄薄的細沙覆蓋在沙漏底。
隻按照感覺,知羽和小棉和齊年周旋的時間在怎麽樣也該有將近一天,但是隻漏下去這些沙子,時間似乎隻過去了不到三個小時。
知羽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不愧是陶冥使,”賽蓮看著鏡子,緩緩道:“果然機智過人,這一關過的漂亮,不過——”藍色火焰輕輕一跳,“經過這番磕碰,你可能猜到,齊年最後會怎麽樣呢?”
知羽一笑,“米煙到底有多大的用途,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賽蓮臉色微變,隻道:“好,好。算你有本事,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一陣白煙升起,賽蓮的聲音越來越遠。
“越往上走自然越難,你別太得意就是。沙漏你以後還能看到,不過不是你想什麽時候看就能什麽時候看的,而我想什麽時候高興了,倒是會又來找你們。”
房間裏重又昏黑一片……
突然間,一道光可鑒人的玻璃門從對麵的牆上裂開。知羽看著門中的映像一閃,赫然是十年前的自己……一聲低沉的響聲從耳邊掠過,門開了,門外一片陰沉,如同一條陰雨天的走廊。
知羽拉過小棉,向那門走去。
小棉又開口了,“你還沒告訴我呢……”
“告訴你什麽?”
“那個在酒吧唱歌的女孩後來怎麽樣了?還有,米煙到底是什麽東東啊?”
怎麽和這個小丫頭解釋呢?要不要和這個小丫頭解釋呢?知羽沒有說話。小棉拉著他的袖子不停地問,不停地問……
八、找一找
茶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整個檔案室都飄著醉人的芳香。
秦墨昭許久都一動不動,一開口說出的卻是,“照這麽說的話,這個歐陽賽蓮也是個可憐的人?”
穆列不以為然:“秦司案想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秦墨昭思索著說,“恩……那後來,怎麽樣了呀?”
“後來?後來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秦司案還想聽嗎?”
另外一件事?這個小女孩還真是個有故事的人,秦墨昭滿意地點了點頭,卻說:“老馬去了這麽久,怎麽還不回來?”
穆列修長的手指扣著杯沿,悠閑地說:“不著急,慢功出細活——咱倆再喝點?”
秦墨昭看著眼前這個又漂亮又聰明的男子,忽然感覺一股寒流從背上滑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起一句老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不過能請到神,對此刻的秦墨而言已經是幸運的了。
倒不如趁著神在,多問些有用的。
“有個人我挺感興趣的,叫小鐵,這個人不知道歐陽先生聽說過沒有……”
“這個?沒有。”
“哦,這個也扯得遠了點,還是說回來……陶知羽當年,是不是特別同情你妹妹呀?”
穆列笑著看著秦墨昭,“一開始是同情,日子長了以後呢?故事總是多的,一個又一個的,兩個人相處日子越來越長了,突然有一個人幹了不該幹的事,另外一個人能脫得了幹係嗎?”
半晌。
秦墨昭笑了笑,說:“您說的太直率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其實編故事是我的強項,”穆列說,“如果秦司案有這方麵的需要,我完全可以包辦——我文筆也不差的哦!”
“哎呀,也不知道老馬什麽時候回來,”秦墨昭緩緩地說,“隻要能有些實物作證,這個事就算是訂下來了……”
“都說了不用著急,秦司案要是著急,倒不如來著急我的事”穆列的聲音忽然變得冷冷的,“我要是真的幫了忙,可別忘了把咱保到茗遠真人跟前去。”
“那是當然……您剛才說,故事總是多的,這是……”
穆列一笑,“再來一壺茶,我慢慢說給秦司案聽。”
“好。”秦墨昭起身,“不過這就要托您和我走一趟了,這檔案室裏不能單獨留生人的。”
“這個好說。”
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一個白色的人影從檔案室的頂梁上一閃,翩然落在地上。一張纖塵不染的臉上滿是驚異和氣憤。
瑤依。
真的是這樣……這個秦墨昭果然是隻老狐狸,還有那個歐陽穆列,瑤依即刻懷疑這個人到底是怎麽被茗遠真人選上的。自己跟隨師傅幾百年,茗遠真人會糊塗到願意和這種人為伍?瑤依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可是現在怎麽辦呢?現在已經不是知羽能不能麵對高塔的問題了,就算他能查清楚一切,到回來的時候,恐怕已經沒有人願意聽他說了,非但不聽他說,還要把他打入天牢……無論如何還得先攔住秦墨昭,絕對不能讓他把那些胡編亂造的東西交上去……現在趕回去找師傅?時間明顯已經不夠了。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兩個小人,有什麽好怕的?
瑤依一咬牙,轉身往檔案室深處走去——
既然這個歐陽穆列有問題,那麽就一定有辦法能證明他被茗遠真人選上,是耍了手段的。歐陽穆列和秦墨昭現在串在了一起,隻要能證明歐陽穆列不是好東西,也就間接證明秦墨昭有問題。隻要能拿到歐陽穆列的要害,讓他有所收斂,秦墨昭也就不敢再胡作非為。
知羽……多謝你的焰湖龍珠了,這個情我一定不會欠著不還。
瑤依從檔案架上抽出寫著歐陽穆列名字的檔案袋,剛要打開,又聽到腳步聲。瑤依帶了檔案,翻身藏到一堆木箱後麵。
秦墨昭和歐陽穆列坐下,絲毫沒有感覺到身後的異樣。
瑤依想了想,慢慢打開檔案袋,抽出檔案來看。
前麵照例是姓名、性別、出生地這些東西。瑤依掃了兩眼,直接翻到後麵,記錄經曆的地方。這個家夥從小上的就是最好的學校,成績一直很不錯,很受長輩的寵愛……瑤依咬了咬嘴唇,繼續往下翻……
這個時候,兩人當然還在對話。
“有件事……不知道地府忌諱不忌諱讓我這樣的外人知道。”穆列試探著問。
“請說。”
“如果這能整理出材料,也拿到物證,陶知羽能被判到什麽程度?”
“看看這個,”秦墨昭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卷軸。“天庭早就說了,塔的這個案子一定要調查清楚,取證據完備,如果在規定的時間裏沒有進展,我和所有的冥使都要受重罰。”說到這裏,秦墨昭歎了口氣,“我本來覺得沒有那麽嚴重,但就在陶知羽走的前三天,上麵竟然真的派下人來問,看那個架勢,實在不妙啊……如果知羽成了整件事裏壞事的那個人……說他難逃一死並不誇張。”
“秦司案別這個樣子,”穆列聽了竟然一下子笑出聲來,“想保全自己,就要能狠下心來,這是一種真理。不如我們說說下麵怎麽做好了。”
“下麵就簡單了,我們需要一份書麵材料,還有老馬拿來的實物作為舉證。這兩樣辦妥了,就可以直接呈到上麵去了。其實地府遞上去的材料,上麵一般都不會找專人反複核查,何況原先有個冥使和我關係不錯,前一陣子剛調到上麵,這次正好管這個事。一切妥當了,我就送先生去茗遠真人那裏。”
“那我在這裏,就是給司案講故事了?”
“其實先生是要住在這裏的”秦墨昭想到什麽,笑著說,“我可以讓手下給您安排房間。到了茗遠真人麵前,您隻要會哭,我就有話說。”
“當然要哭啦——”穆列修眉一顫,“神仙姐姐沒把我送出地府,就失足掉進忘川裏,這怎麽能不哭呢?”
瑤依聽得心裏冷笑,這真是個戲子,裝起樣子來倒是很在行。按檔案上寫的來看,這個家夥在大學裏還是校劇團的骨幹。
“我倒是很想問一問,這個,小鐵……和賽蓮是什麽關係?還是麻煩歐陽先生能不能再想想。”秦墨昭念念不忘自己翻的第一個案例。
“這個人,我是真不知道。”穆列這下竟然一改平常的隨意,很嚴肅地說。“這個人我可是連聽說都沒聽說過的。”
沒聽說過……難道她和賽蓮沒有關係吧?秦墨昭想了想,又說:“她是去什麽地方上的大學啊,還記得嗎?”
“那個鬼地方……叫什麽……晴州。”
小鐵就是晴州人,兩人年紀也差不多,看來她們是大學同學。秦墨昭思索著,穆列忽然有點不安地問:“老馬去了多長時間了?”
“……四個小時了……要不咱們一同去看看?”
這個地方……瑤依心裏一驚,檔案裏終於出現了穆列的不良記錄。瑤依端起來,一字一字地讀——
從高中到大學,和十幾個女孩子發生瓜葛。四個女孩為他自殺,十個女孩為他墮胎,八個女孩被他騙過錢。在高中時代女孩家長曾經鬧到歐陽家裏,大學以後有女孩家長把他告到教務。
這兩次大的紛爭,一次被唐主編平息了,還有一次則是穆列收買了教務主任的女兒,自己擺平了。
但是在這些的最後麵,卻有一行紅字:“以上內容經核查,屬誤記。”
知羽的房間很亂,所有的書和紙張都堆得亂七八糟。床上也散落著各種小物件,例如筆、筆記本、橡皮甚至水杯。這副樣子,就象本來已經被抄過了一樣。
把書堆到一邊,筆記本和紙張仍然滿天飛。
翻呀翻的,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可是秦司案的話就在耳邊,自己已經進來了,就這麽走人倒顯得不尷不尬。幸好這個知羽還有這麽個特點,馬麵覺得幹脆就給他收拾房間算了,看到什麽算什麽。
筆記本。記錄以往案件的,一共有二十來本,全都是一副悲慘的樣子。讀書筆記有四十幾本,保存得好算好。另外有十幾本特別厚的,好像是日記。馬麵快速地翻了一下,裏麵不是些個抱怨製度抱怨工作的牢騷,就是些個備忘錄。
紙張。全是些草稿,大多數是塗畫得亂七八糟的東西,看不出什麽。
好像沒有什麽把柄可抓。馬麵一點一點歸類,心裏高興了不少。
衣服被子也漫天飛,也收拾收拾吧……馬麵這麽想著,把被子提起來抖了抖。這一抖不要緊,竟然抖出一大串鑰匙來。這一串鑰匙有十幾把,拿在手裏沉沉的。
馬麵下意識想到,知羽的住處裏也沒有看到什麽帶鎖的箱子、抽屜、盒子之類的……這鑰匙會是什麽的鑰匙呢?怎麽還給裹到被子裏去了呢?
再看看,別的東西也實在沒有什麽奇怪的。
鑰匙在手裏,和普通的鑰匙沒有什麽區別,但是馬麵感覺到了它們的特殊。知羽這樣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有秘密的,有秘密的人就要破綻,即便是微小的破綻也一樣。和人打交道時間長了就會有這樣的直覺,那些隨意放置的東西,什麽是有意為之,也不是很難判斷。
一心不想翻出什麽的馬麵,感覺手裏的這一串小東西簡直沉重無比,一時間呆著不動了……
突然——
“老馬——”一個人影躥到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老馬,你怎麽啦?”
“秦司案……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