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安安和茗遠真人幾乎從渡雲閣橫穿過去,最後他們在西南處的小門分開。
茗遠真人知道事情緊急,隻說,“我的徒弟就全指望齊姑娘照顧了,我再回來的時候隻怕一切已塵埃落定……隻求齊姑娘千萬小心!”
齊安安點頭,“您快去吧,這裏有我呢。”
茗遠真人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時間來不及了。齊安安記得他的眼神一閃,將要問的話咽下,拔步離開。
齊安安冷靜地往赤奴的那個秘密大廳走去,她想,“是該結束了,赤奴。我也該從沉默裏解脫了。”
在趕路中,齊安安看了一眼焰湖發方向,“師傅,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做到了,你說過如果真有這一天,你大約也不用彷徨了……”
但是這一天的到來是有代價的,齊安安苦笑。到了這一刻,她怎麽樣也該正視這個問題了。她也有完全看不穿的東西,那是一堵很厚重的牆,也是一個巨大的黑洞,讓所有投向它的目光都淹沒在寂靜中。
那是命運嗎?還是別的什麽……自從在地府審查組工作,齊安安就沒再沉浸在這種不知前方是何狀況的恐慌中。
是的,一切都有代價,可是這一次的代價是什麽呢?
齊安安知道這時間之塔隻怕會壓倒幾個人的,但那會是誰呢?高塔如黑煙彌漫的陰影覆蓋著誰的結局,那是齊安安無法躲閃的無能為力。
齊安安甩了甩頭,她不能再想這個了,再想她就要垮了。
赤奴的秘密大廳離越來越近,齊安安小心地拿出一麵巴掌大小的圓鏡子,輕手輕腳地進入了赤奴從天庭那裏得來的華室。
周圍靜悄悄的,時不時有輕細的鼾聲傳來。齊安安跨過那些出溜在地板上的雪夜狐,一點一點向赤奴最常呆的那間書房去。那些雪夜狐一隻隻碩大如狼,姿態卻華貴婀娜,雙眼明亮如紫色星辰,是天庭叫渡雲閣養起來保衛庭院的,最後卻一隻一隻地被赤奴給弄到了自己房裏,全成了他的私人保鏢。
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麽詭計,把這些正經在天庭生養出來的乖乖都給哄著了。齊安安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還好那些雪夜狐都睡得很沉,並沒有誰留意到她這個入侵者。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紫玉龍饞煙的奇妙之處,龍魂的辦法還是很多很巧的,這個聯盟他們定然沒有找錯人。
那紫玉龍饞煙不僅把雪夜狐都放到了,還留下淺淺的印記,指引了齊安安往前走。
終於,在一扇巨大的屏風後麵,齊安安翻出了一個地窖一樣的大豁口,她略觀察了一番,正要翻身進去,卻聽到裏麵傳來小獸的叫聲。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太倉促,免得因為個細節搞得滿盤皆輸。齊安安忽然想起什麽,回頭看了看那些睡夢中的雪夜狐,她臨時想到了一個辦法。
赤奴同血殺混的日子很長,對獸類有種特殊的了解,齊安安早就想到,如果一味地躲避著赤奴的鋒芒仍讓他們步履維艱,為什麽不幹錯讓他的那點伎倆全部失效呢?那個可惡的矮子,當他沒有了那些讓人心煩的小聰明,又能如何呢?
小聰明就是小聰明,不是別的。
朱焦還是很快地安靜了下來。他和季航是匆忙出手,他也曾經擔心過他們無法真正要挾住赤奴,但是他們還是出手了,因為在反複思考後,朱焦覺得那個瓷娃娃的分量實在是太大了,即便他們不知道怎麽用,赤奴也會害怕的。
朱焦覺得赤奴其實也在和他們打心理戰,先表現出怯懦的人注定會失敗。
就在季航已經嘴唇發白的時候,朱焦把自己從焦急中拔了出來。他慢慢說,“實在是遺憾得很,我們確實是沒有搞清楚那個瓷娃娃到底怎麽用……不過還好我們到底也拿到她了。您要是想在這裏把瑤成殺了倒也可以——就算把我們都殺了也沒什麽,不過知道瓷娃娃如何用的人不隻瑤成一個,有朝一日有人意外發現了我藏在某處的那個瓷娃娃……”
赤奴冷冷地看著他,“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知道瓷娃娃怎麽用的人到底多麽稀少你知道嗎?況且你們完蛋了,我還有辦法能把娃娃找出來。”
“可是……”朱焦仍不甘心,搜腸刮肚地找說辭。
就在這個時候,瑤成笑了出來。他這一笑,倒把那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想不到你還有力氣笑,”赤奴哼了一聲,“你小子很結實麽,到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朱焦和季航都說,“你自己呆著吧!”
瑤成淡淡道,“我想你們最後也是要把我殺掉的,還好我沒那麽想不開。等到有一天你們也到了我的這個境地,倒未必比我明白!”
大廳中一片寂靜,那三人一時間都不知道瑤成到底要說什麽。
“朱大爺,”瑤成一字字道,“我看我一死,你就是下一個了,要不要我給你解說一番,好歹讓你走的明白點?”
朱焦傻在那裏不知道怎麽回話,這個瑤成,什麽時候也沾染上些許陶知羽的味道了!
“你們實在是沒有必要這樣鬧的,我來告訴你們吧,那個瓷娃娃是不能讓天庭對赤奴產生罅隙的——天庭已經通緝重月龍女多年。在這件事上重月和赤奴是對頭,所以赤奴無論如何也會是天庭拉攏的對象。你們想用那瓷娃娃在天庭把赤奴給端了,那是不可能的!”
朱焦和季航麵麵相覷,他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
“那瓷娃娃對赤奴構成的威脅固然不小,但要想用瓷娃娃把赤奴拉下馬,定然要借助龍族的力量,你們想想吧,你們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赤奴認真看了看瑤成,“倒看不出來,你這個小劍仙還很有些氣度,如果不是相對為敵,我倒很想收你做徒弟……”
瑤成隻輕蔑地笑了笑。
朱焦看到赤奴眼中的異樣,他心說不好了,瑤成隻怕馬上就要被解決了——瑤成已經把那瓷娃娃的事情告訴給了他們一半,如果這個時候瑤成死了,那他們不僅無法知道另一半,就連投靠的人也沒有了。如果瑤成不死,他們興許還能想點辦法讓瑤成帶著他們去聯係龍族,可是……
“好了,我也不想和你們囉嗦了。”赤奴打了個哈欠,那感覺就像他隨時會陷進那寬鬆的大椅子裏睡一覺。“我也累了,小劍仙也不要總躺在地板上,怪煩的……”
朱焦覺得自己當場變成了一個石像,隻有嚇得渾身哆嗦的季航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一道紅光從赤奴的手中躥起,向奄奄一息的瑤成當頭罩下!
隻聽見一聲悶響,那紅光頃刻之間碎裂成粉末,充滿了整個大廳。朱焦心想,這下算是妥了,不但人完蛋了,就連屍體也找不到了。看這個力道,隻怕都碎成灰了……紅光化作煙霧,慢慢消散,空氣中充滿了古怪的焦糊味。朱焦依稀感覺到了地獄深牢裏邪火的溫度,他的雙眼被燒得正痛,似乎看什麽都重影——
那一大片紅色那是什麽?怎麽總也散不開?
直到赤奴喊出了塤的名字,朱焦才看清楚,那不是紅煙,而是一個挺拔秀麗的紅衣少年。他安靜地站在瑤成的旁邊,一改平時的溫和,冷冷地看著赤奴。
塤將瑤成慢慢扶起來,又喂了他一顆紅色的丹藥。轉而對赤奴說,“你們玩的倒早,難道是慌了,怕把自己玩進去?也罷,你們也出不來了。”
塤的到來一下子讓大廳裏充滿了別樣的光芒,朱焦和季航都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這龍族的紅衣少年始終是個神秘而高貴的光環,讓他們這些蠅營狗苟的人在不自覺中退縮!
但赤奴似乎並不在乎這些,他隻是**了一下那張醜陋的麵容。
“來的倒很快麽,”赤奴慢慢說,“我們也有些年頭沒見麵了,想不到你還能來這個地方。看來我是把你們這些上古貴族給想簡單了。”
這話說的以退為進,無非是要故意嘲笑塤這上古貴族的身份。塤傲然揚了揚下巴,“是好久不見了,你一見麵定然要貶損我一番,似乎這倒能讓你身價大增一樣。”
這話回的針鋒相對,赤奴麵色微變……這時服過丹藥的瑤成已經穩穩站起來,兩人同時看向那矮子,兩個少年目光如炬,似乎要將這個罪惡的矮子燒成灰!
也好,總算到這一步了。赤奴也感覺到一種疲憊,他想他該出點狠著了。氣勢上壓不住,那就用實力說話吧,這些赤奴眼裏的小朋友,不教訓一下隻怕是不行了。
赤奴決定不再繞這個圈子,他黑著臉說,“你也別太得意,我早就知道你要來的——你來了,我也有辦法對付。”轉而詭異一笑,“當年我從地府上來,可以去的地方多了,其中也不乏些個要命的地方,你可知道我為什麽非要來渡雲閣?”
話音剛落,不知什麽地方傳來此起彼伏的嚎叫聲,那聲音悠遠而洪亮,似乎要穿越雲層,穿透山穀,甚至要將人的靈魂都穿透!
瑤成和塤的光芒漸漸被一股冰冷的氣息淹沒……
天庭的另一個機要部門裏一片寂靜,似乎空氣已經被凝結了。這裏的緊張氣氛和赤奴的大廳相比大約也相差無幾。隻不過渡雲閣裏暗藏著怒火,而這裏正縈繞著冰寒。
茗遠真人的對麵坐著兩個目瞪口呆的人。他們不敢看麵前的這位老神仙,隻有互相傻瞧著,半天一個人才哼出一句——
“這……這事情也太大了……這叫我們如何去回……”
茗遠真人一字字道,“該怎麽回就怎麽回,你們也看到齊姑娘收集的證據和材料了,此事絕不是無中生有,二位又怕什麽?”
“我們……我們這不是還沒見過這麽離譜的事情嗎?萬一上麵問下來,那多丟人啊……”
茗遠真人真想伸手給他們一巴掌,天庭裏也不知道養了多少這種粘糊糊的家夥,要不然赤奴又怎會在渡雲閣裏翻雲覆雨那麽多年!
“二位如果不幫我遞這折子,我自己親自去送也可以,”茗遠真人冷下麵孔來,“到時候真鬧開了,上麵來人問你們的罪,那可不是我的毛病!”
那兩人一下子就著急了,忙殷勤起來,不一會兒就把齊安安交給茗遠真人的東西都傳了上去。
“您就在這裏等著吧,這種緊急的事情,上麵會很快回話的。”
另一個也說,“是啊,那個……您想喝什麽茶?”
茗遠真人總算稍稍鬆了口氣,想起齊安安、塤和自己的徒弟瑤成還安危不知,心下又緊起來。他知道,上麵很難快速派來人。這赤奴的事情難免牽扯到天庭霸占龍族寶物的舊賬,天庭如此愛惜臉麵,怎麽樣也要這個那個地權衡一下。想到這裏,茗遠真人更加厭惡這天庭裏的正經,隻想著如何幹淨辦完事情,早些回去才好。
那兩個人也走開了,看來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他。這樣想著,茗遠真人慢慢拿出幾張單薄的紙張,獨自看起來。那是他再三思考以後決定不交給天庭的一部分資料。
齊安安在把自己的所有調查和盤托出的時候,曾經將這一部分單獨拿出來。她是這麽說的,“這部分資料比較特殊,和天庭的名譽有關係……我收集這個來主要還是想幫陶使一把,卻不知道會不會反給他添麻煩。總之您來權衡要不要往上遞吧,我到底還是有點不知道輕重的,隻怕亂傳遞會壞了事情。”
茗遠真人當時就猜出來這份資料大概是和什麽有關的。
其實也是經過齊安安的講述,他才知道,那座早已經消失的冥山,其實並不像他們知道的那樣普通和單調。天庭的事情總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在什麽地方藏了什麽樣的事。天庭大約是最投鼠忌器的地方,動誰不動誰,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
那座看去毫無特點的山其實和三生石有著特殊的聯係。
其實冥山最早也不在地府附近。當時天庭將龍磷鑒挪到了地府,又害怕那龍鱗鑒的光華會從地府照出來,將這藏起來的寶物暴露,引來龍族的搶奪。那冥山其實是為了遮擋龍鱗鑒光芒而被天庭特地從別處搬來的。
這本是件很簡單的事,從地府當差的人口中一任一任交代下去也不是什麽難事。壞就壞在仙界的時間太過漫長,時間一長了,很多事情大家都搞不清楚了。按說這冥山是最不能被挪走的,但是時間一長,最後大家都不記得這山是幹什麽用的了,又碰巧遇到些事情……
可以說,正是因為這冥山被匆忙挪走,才導致後來的三生石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