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奇曾經探聽出這樣一條讓人驚異的信息——冥山的山洞裏藏了重月龍女的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如果還留在重月身邊,天庭就無法明目張膽地找抓她。這個東西被一個二百五吹得很有幾分神奇色彩。那個二百五把不該告訴梁奇的事情都跟梁奇說了,最後竟也沒被人發現,隻是他此後日子過的並不怎麽舒坦,總是被派到那些最煩人的工種裏去。這個家夥大約還不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好的結果了,因為如果他的領導真的知道他說了什麽,他自己就要被秘密打入地獄深牢了,說不定最後還會被送到血殺那裏去。

還是回來說冥山。

冥山山洞裏確實壓著一樣東西,這樣東西也確實很特殊,但是這個東西並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樣色彩斑斕,散發著奇怪的妖冶味道。實際上這件東西在前麵的章節中已經出現過,那就是那個碩大的海螺,她曾經在雨花潭水中棲息,她曾經潔白光亮如新雪,但她終究變成了深夜的黑色。出走的翼藍龍女把她交給了神龍,她吸盡了重月身上的怨氣,那些怨氣在她的身上凝結成濃濃的毒汁,神龍隻有用火紅的鱗片壓著她,讓她安靜。

茗遠真人記得他和一些道友相會的時候,曾閑聊到與冥山相關的種種。有人曾意味深長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是前世的冤孽也未可知,總之龍族也有解不開的疙瘩,也非無羈絆。依我說那冥山倒也籠住了龍族的心事,要是一直不曾被鏟平,也算是好事了……”

神龍也好,老族長也罷,到底還是沒能把那海螺怎麽樣。包括出逃的重月和遊蕩的塤,也沒能看住那海螺。這樣看來倒真不知道是那一世結的怨了,總之龍族這千百年來的淚水倒有一多半是被這海螺給鬧出來的。

不過二百五就是二百五,他到底還是說了些傻話。當時梁奇拍了拍他他就忘乎所以了,其實那冥山被鏟平的真正原因他是不知道的,他說的那些不過是他自己的猜測。事實是這樣的,冥山被鏟平的真正原因很機密,到目前為止知道的人隻有六個,這六個人裏有三個是天庭機要部門的頭頭,一個是歐陽賽蓮,一個是神龍,還有一個是編故事的鬼穀簫——要是不算我自己,那就隻有五個了。這就是為什麽這麽一大段事由都要讓我來講,因為別人不知道,包括齊安安。而知道的人現在在忙些別的事情,比如賽蓮,她現在看上去很冷靜,其實腦子早就亂了,這是後話。

簡單交代了吧,冥山被鏟平的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安安穩穩地呆在冥山山洞裏的那個大海螺突然不見了,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離開的,誰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去找重月或者是別的什麽龍族成員。總之她在離開的前一夜就在冥山裏吐了很多毒水,那些黑色的汁液飽滿鮮亮,帶著華麗的死之氣息窺探地府的門口。上邊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當然嚇傻了,但是就像前麵解釋過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天庭裏那些人都不知道這冥山到底有哪些故事了。他們不知道冥山能擋住龍鱗鑒的光芒,也不知道冥山裏還鎮著一隻無辜而凶殘的妖孽。他們以為那一帶的地氣被冥山給吸冒了,那些鬼魂的味道讓這座並不險峻的山不堪重負。如此一來大家覺得還是吧山鏟平了的好,要不然地府的氣味繼續從山上冒出來會讓所有人都鬱悶。

這件事進行得很倉促,因為這是個笑話。一座被天庭放在地府附近的山居然承受不了地氣了,這就像是國家蓋的房子突然豆腐渣了一樣,這是常識性失誤,很低級。

冥山的這一段故事齊安安也沒有打聽出來,但是她打聽出來了冥山鏟平以後的事情。

齊安安給茗遠真人單獨挑出來的這份資料並不厚,幾眼就能看完。

冥山被鏟平之後,如大家所知,再沒有一座屏障來擋住龍鱗鑒的光芒,於是才有了那個奇怪女人在地府的出現。

就是那個女人,她的前世是一隻被熬死的鷹,她站在三生石前卻看不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她當然也是有前世今生的,但是她看不到。

就算是時隔多年,茗遠真人也覺得疑惑。齊安安下決心端掉赤奴無非是因為忍夠了他那為所欲為的樣子。這冥山的事情按說和赤奴的關係並不算那麽緊密,齊安安怎麽會查訪得如此細致呢?

齊安安沒有查出海螺的事,那是因為她和龍族的人並不很熟絡,塤也是她很晚才認識的。如果沒有這一層,興許她什麽都知道了。

茗遠真人正沉思著,那兩個人滿麵通紅地過來了。

“老人家,”一個說,“老人家你運氣很好——上邊審了,很快就要派人來了……”

茗遠真人倒沒想到事情還不是那麽難辦,一時間竟有點接不上話來。

果然,另一個人說,“上麵說了,很快就可以發兵,隻是……隻是還有領導要和你談談,就問點情況,您別太和領導強就行。”

茗遠真人問,“你們光顧著審我了,不耽誤那邊救人麽?”

兩人麵麵相覷。

茗遠真人淡淡道,“想問什麽盡管問,隻是你們要先發兵救人才行。如果要等到你們問滿意了再派人,我可就不依了。”

那兩人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聽後麵一個洪亮的聲音道:

“可以。我們現在就可以往渡雲閣派兵,老神仙請這邊坐吧——”

在冰冷的氣息中,塤和瑤成發現大廳裏的光線不知道什麽時候變陰森了,一雙雙鮮紅的小眼睛就在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來。嚎叫聲在一瞬間停息,那些眼睛如同要滴下血來,怯怯地落在瑤成和塤的身上。

朱焦和季航也傻了,呆在那裏一動不動。

赤奴冷笑著說,“我看上的不是渡雲閣的別的,正是天庭派到這裏的雪夜狐。這些小東西我在和蚩尤、血殺一處的時候就見識過。那時候我和血殺從沼澤地裏抓了老鼠強配給逮來的雪夜狐,竟繁殖出了一種伶俐過人的小動物,真是驚喜,驚喜。”

瑤成輕蔑而憤怒地說,“那雪夜狐原是女媧時代跟隨各女神的守護者,他們本也是高貴的神族,隻為在洪荒時代保護女神才放棄了化作人形的法力……你竟敢如此玷汙雪夜狐,真是喪心病狂了!”

塤氣得嘴唇發白卻沒有說什麽,他知道這赤奴本來就是個喪心病狂的家夥,有的話不說也罷。

赤奴滿不在乎地瞥了瑤成一眼,“你這些話留到你師父跟前去說吧,你個小劍仙,眼看小命都要沒了,還這麽假正經。”

他話音剛落,隻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迅速向瑤成和塤圍了過來。在近處他們才看清楚,那些眼睛正來自一隻又一隻數不出數目的大白鼠,那些大白鼠全都是滿嘴的長牙鋒利如刀。瑤成恍然想起自己從夾層掉下來時看到的那隻小獸!

“這些小家夥都是我親手養育和訓練出來的,”赤奴笑嘻嘻地說,“渡雲閣裏的雪夜狐到底還是沒有他們中用,但是沒有雪夜狐就養不出他們來,唉,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轉而又對朱焦和季航說,“他們可比你們聽話多了,還耐折騰,還輕巧,你們說呢?”

朱焦和季航馬上就明白了赤奴話中的意思,兩人心裏全是咯噔一聲。果然果然,赤奴沒有他們是什麽都能幹的!這個矮子有了這樣一個白鼠兵團,又有什麽消息探聽不出,什麽東西找不到?這個赤奴倒早該把這些寶貝給喚出來的,早早見識了這些小東西,他們倆哪還敢造次!

塤長歎一聲,“也好,總算把你的這點家底給掏出來了。赤奴,你鬧了幾千年我們龍族的家事,我們卻對你的寶貝沒什麽概念,這實在是不妥。今日一見,我心裏倒也平衡。”

赤奴很不喜歡塤這股隨時都可以回到安然的高貴氣,他把眼睛眯起來打量著這個已經經曆過滄桑的紅衣少年。“你還有什麽話不妨現在就說出來,等一下他們高興了,你就沒機會了——”

“我和你有什麽好說的呢?”塤卻笑了出來,“我們也算是老對手了,這些年我倒一直在關注你的動向,誰想你竟不把我放在眼裏了。看來你在渡雲閣的這份差事當得倒滋潤,不給你找點不安心,也是在是不合適。”

塤的語氣一轉而變得冰冷,那些圍上來的白鼠似乎怔了怔,隻見一道銀光飛閃,近處的幾隻白鼠已經慘叫著被拋到了遠處!

銀光垂指地麵,眾人隻覺得這大廳中又明亮起來。自塤手中垂下一條綿長的鋼索,散發著決然的冷光,正打在赤奴醜陋的臉上——

“給我上!”赤奴登時拉下臉來,那些白鼠一躍而起,向瑤成和塤潮水般湧來!

瑤成飛快地拔劍,一揚手已經掀掉三五隻白鼠,再一揚手,又是三五隻……這感覺倒不象是在打架,而象是在砍野草開路!他顧不上想,隻有運足力氣,盡可能快地揮劍。瑤成甚至不知道塤現在在什麽地方,離他到底有幾步的距離。他隻是偶爾看到些閃爍的銀色光澤,心裏便踏實一些……

赤奴的冷笑又自前方傳來,“怎麽,你們就這幾招了麽?這倒讓我有些失望,憑這兩手要對付我的寶貝兒們,那是萬萬不夠的。你們也不過是招架著而已,等你們精力耗的差不多了又將如何呢?”

赤奴知道,他不需要等太久。

瑤成沒有太在意赤奴說的話,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想,去反映。而當他想到赤奴的話時,他的腿上已經爬滿了白鼠。它們爭先恐後地撕咬著他的衣衫和靴子,瑤成略動了動步子,卻感覺到有千斤的重量壓在腿腳上!

白鼠越來越多,就像漲潮時候的海水。瑤成怎麽也想不通,赤奴到底是用什麽方法繁殖出這麽多怪物的。渡雲閣的雪夜狐也多不過三十隻啊……

這些大白鼠確實是罕見的凶猛和狡猾,瑤成感覺它們不但爪牙鋒利而且冰冷僵硬,甚至散發著一股腐爛的氣息。瑤成顧不上觀察的是,那些被它們掀翻在地的白鼠又迅速地爬了起來,甚至有些已經被劍鋒、索鱗撕碎的小怪物也飛快地將自己拚接起來,一骨碌又躥了上來!

不對,不會這麽簡單。

塤冷靜地感覺到了這些異樣,他下了一個很可怕的結論——這些白鼠不是活物,它們隻怕都是些僵屍!

赤奴興致勃勃地看著大廳中的廝殺,塤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種很偏執的興奮。這種興奮肯定了塤的推測。

這算不算自己的千慮一失呢?塤很想苦笑。

其實來之前,他們早已經猜測到赤奴會擁有一支秘密兵團,塤甚至已經下了斷言,這個秘密兵團定然是由特殊的動物組成的。但是他們誰也沒想到這竟是個僵屍兵團,盡管他們都知道赤奴有多殘忍惡毒。

赤奴悠然道,“怎麽樣,是不是有點吃不消了?想來龍魂的這條銀索就是傳說中壓在紫月宮冰井裏的千梭願吧?看來你還是花了心思的。這千梭願對付猛獸倒是很保險的,可惜我不太喜歡活物,所以你這玩意隻怕也沒什麽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