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的氣氛一下子微妙起來。

朱焦上前一步,“我們這次來,也是給您道喜的——瓷娃娃找到了,就是重月龍女的瓷娃娃,現在也在我們手上。”

季航說,“我們現在很主動。”

赤奴冷笑了一聲,鋪墊夠多的了,他在等著這兩個家夥把心裏話說出來。

果然,朱焦又開口了,“現在隻有一個小問題,一個很小很小的問題。解決了這個問題,一切都明朗了……”

季航跟著說,“確實是個小問題。我、朱大爺和楊司寧一起求您呢……”

“既然是個小問題,又何必這麽興師動眾的?你們想幹什麽不妨直說,和我也要繞來繞去的麽?”

季航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朱焦笑了笑說,“正是小事,才要大辦。成事的是細節,壞事的是小事,那些大玩意,倒不那麽可怕。”

“哦?”赤奴懶懶地看了朱焦一眼,“那麽梁奇也算是個小事了?隻是不知道誰會敗在他的身上。”

這個矮子倒真是厲害,朱焦也幾乎被他這幾句話給震住。這中間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已經知道季航和朱焦是衝著梁奇的突然受寵來的,這一句算是個小小的反擊,警告他們不要為了內訌反讓自己栽在梁奇身上……

但是朱焦並不是容易屈從的人,他認定玉石椅上的矮子隻是聲勢嚇人而已。

“梁大人同我們共事多年,大家都知道他心思靈巧,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能有這樣的人為您效勞,也是我們的福分。”朱焦先假意逢迎,再把那藏了刀子的話拿出來。“不過,梁大人這級別升的著實快了些……我倒不瞞您,這實在是讓我們這些一步一步跟著您拚過來的人心寒。以我說,慢慢做下去,梁大人自然有高升的一天,到時候大家也都發達了,一起享福不是更好嗎?不然現在為梁大人一個鬧得人心渙散……實在是不好。”

季航跟著說,“我們這也是為您好……”

赤奴冷冷地打斷了季航,“誰為誰好,我還看不出來麽?”

朱焦一笑,“那是。您是誰啊?我們哪能連這都不明白。您明白的多了,不用我們一一說來。”

怎麽?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麽……赤奴的目光從冰冷變得漫不經心。他伸出手指輕蔑的點在兩人的頭上——

“你們倆知道我和齊安安正麵交過手,她往日告訴過我一句話。她說‘你別得意地太早,你手下那些狗腿子,從來是能共苦不能同甘的。所有人都過不下去的時候,他們自然團結,一旦有了好處,大家搶起來就六親不認了。’齊安安倒真是個聰明人,她把你們都看透了!”

這話說的奇怪,季航不由自主轉頭去看朱焦,朱焦隻不動聲色。

“不過,”赤奴又說,“她畢竟還是太年輕。她也不想想,這點道理難道連我都不明白嗎?我敢用你們,也不過是因為看透了你們。你們自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其實怎樣呢?那塊三生石記的是陶知羽和歐陽賽蓮的底細,你們順著能摸出什麽來?至於那個瓷娃娃,不過是因為和重月龍女有些瓜葛罷了,她自己都是天庭通緝的人,又能把我怎麽樣?至於我能把你們怎麽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赤奴想,這本該是件簡單的事。

但是朱焦聽到這番話卻出奇地冷靜,等赤奴說完,他才慢慢道,“想不到您還記著這些邊邊角角的事情……您的手腕我們又不是沒見過,當然不會往那添好了縫的雞蛋上叮。瓷娃娃也好,三生石也罷,本來就不隻能說明這點問題。”

赤奴心裏閃過什麽,但他並不露聲色。他們兩個不會知道那麽多的,他想。

沒想到季航跟著說,“我們是知道了些您沒告訴過的東西……朱大爺外麵朋友多,我又占了點您旁邊的方便……真是不好意思。”

茗遠真人感覺到一種異樣,他的手心有種針紮的疼痛,很細微,但是一下一下不間斷。

是不是瑤依出事了?老神仙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深陷困境的女弟子,但一想便知道不對,時間之塔坐落在一片與外界隔絕的時空裏,那裏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己是無法感應的。

那……是怎麽回事呢?

天色還早,茗遠真人看了看窗外,外麵很明媚很平靜。不知道瑤成去哪了,是找了處舒坦地方歇息呢,還是自己溜達遠了……

茗遠真人無法集中精力,不祥的預感讓他心慌。他放下手邊的書卷,走了出去,盡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幹什麽。

就在老神仙茫然四顧的時候,他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個年輕女子,前一陣子他還見過她。

“齊姑娘——”茗遠真人剛喊出去,卻發現齊安安身邊似乎還有一個人,仔細一看卻又沒有。

“您也在這裏啊——”齊安安笑了笑,走過來。

“剛才,那是誰啊?是齊姑娘的朋友?”茗遠真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這個。

齊安安笑了笑,“您說的是誰啊?長什麽樣子,穿什麽衣服?”

這倒把老神仙問住了,他恍惚記得那個人是一身紅色,長什麽樣子卻沒看見。算了,還是說些個實在的。

“我帶了瑤成來這裏看些古籍,我看他身上不大舒服,就放他出去休息了……姑娘可看見他了?”

“怎麽,他沒和您在一起?”齊安安心下一驚。

茗遠真人聽出些別的意味,卻不好問。

齊安安連忙解釋,“您和瑤成過來的時候我是看見了的,卻沒見他自己走出來……我……”

茗遠真人對這話正半信半疑,一個紅色的身影從旁邊的灌木叢裏慢慢走了出來。

“齊組長,我們不必瞞他了,瑤成的事情他也該知道。何況我們還需要幫助。”塤轉臉對早已經目瞪口呆的茗遠真人說,“可否借一步說話?”又說,“時間隻怕有些緊急了,我們不去遠的地方,我們兩三句說清楚,找人要緊。”

齊安安臉色已經變了,一看塤大主意已定,也隻好點頭。

“天庭雖然不是什麽很死板的地方,卻也藏著不少好事的老東西。而地府大約是天庭管轄下最愛查三本的地方。當年一個人人唾棄的小人如何能跑到地府去任職?一開始也許隻是憑賄賂,那時候他也不過幹些個跑腿傳話的事。隻這樣下去,他是萬萬不可能接觸一個真正有權力的位子的,更不要說以後被提拔到天庭當差……

“當然,萬事沒有絕對的。地府這樣的地方權力太大,隨便哪一份文件都要牽動一個魂魄的一切,萬一鬧出事來,因為牽扯的厲害太大,往往會不可收拾。天庭當然不想看到不可收拾的局麵,所以地府裏的規章是很嚴格的,甚至是可怕的。

“比如有這麽一條,說是在地府當差的人,無論級別多底下,隻要能幫上邊發現同事的重大劣跡,都可以破格提拔。當然,這裏所說的劣跡不是一般的錯誤,而是通敵、腐化這寫大罪。按說地府的這一條製度也不算太不近人情,畢竟告發別人是需要確鑿證據的,如果亂咬,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就是再一心向上的人也不願意把自己給陪進去,這是自然的。

“不過任何製度都有漏洞,比如地府裏定這個製度的人大約就對時間流不怎麽了解。不然昔日的那個小人物,大約也沒有機會一步一步把別人踩在腳下。”

朱焦的話裏漸漸沒有了先前的那種畢恭畢敬,他笑嘻嘻地看著赤奴陰晴不定的臉。赤奴確實不知道,這段曆史還有人能挖得這樣清楚,這讓他感覺很不好。

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血殺和赤奴的關係才是最鐵的。早先他們都在蚩尤身邊,後來蚩尤戰敗被殺,他們雖然最終都逃過了連坐的命運,卻再沒有往日的風光。這兩位倒真真是同甘共苦過的,就是一個娘生出來的親哥倆也不見得這麽同命相惜。他們之間自然是互相扶持的,血殺做了地府那處時間流的看守,境況自然比赤奴還好一些,赤奴想辦法脫離了當畜生的命運,他第一個去找的就是血殺。

據說同蚩尤長期相處的人身上都有一種特殊的氣味,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憑著這個找到對方的。

總之同赤奴團聚的血殺一下子就把神龍忘到了腦後,將時間流的各種秘密都告訴了老朋友。

赤奴感覺他走運的時候就要來了……不是麽?時間流的泉眼總是濕潤的,他取走一點神龍也不會發現。而且他不需要很多,他隻要每次取那麽一點點就夠了,足夠了。

反正血殺是會借給他的。

於是地府裏高高在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被上麵帶走了。人們驚訝地發現,那些往日裏浩然正氣的領導,竟然一個個都是不可救藥的大惡棍。證據確鑿,人們隻有安靜地看著一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