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滄的科研所出來之後,所有人的心情都不美好。許新茶瞄了一眼自己被狂轟濫炸的手機,非常想就這麽一關機誰也不理。他站在陽光底下眯著眼睛歎了口氣,頭一回發現自己這麽想成為一個普通人,不當什麽時間管理者。

很多人小的時候都想過自己擁有各種各樣不為人知的超能力,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成為一個大英雄。然而到頭來,隻能是一個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也沒什麽不好。許新茶想,如果想要得到什麽,就得失去什麽,這是世間亙古不變的真理,成為一名時間管理者雖然滿足了他心中隱秘的願望,卻也要因此背負更多的責任。

陸且將走上來,摟住他的腰,握了握他放在腰側的手。許新茶微微一抬眸,看進那雙玻璃般琥珀色的眼睛裏,心中的茫然和隱隱的焦躁忽的沉了下去。

他想:“我又不是孤軍奮戰,慌什麽。”

手機仍然在瘋狂地震動,許新茶認命地打開挨個查閱。

先是衛飛的,這人一連發了十幾張照片,許新茶點開一看,依靠裏麵的設備認出這大概是一個製冷室,他劃了幾張,心中悚然:“常含平真的把他的地下室改造成了一個製冷室。”

製冷室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見怪不怪了,死亡人體在極度寒冷的狀態下能“保鮮”這種說法也早就得到了驗證,但即便如此,也沒人像常含平這樣喪心病狂。

他心裏想著,手一滑看下一張圖,結果一張放大的臉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險些把他嚇得背過氣兒去。許新茶沒好氣地發了幾條信息讓衛飛自己處理這件事,然後果斷地拉黑他了。誰知下一秒衛飛就打電話過來了:“你怎麽拉黑我了?”

“你說呢?”許新茶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有事兒說事兒,我這邊忙著呢!”

衛飛道:“製冷室我們暫時給它關上了,裏麵的東西都不動,保持原樣,你看行嗎?”

“這事兒你們做主不就行了嗎?”許新茶莫名其妙,“常寄說常含平的最終目的就是複活他妻子顧璿,人暫時別動。”

“還有一件事,我們在他家搜到了一些東西,看上去像是手稿。”衛飛那邊的聲音很嘈雜,似乎是在整隊了,“署名是許觀,新茶,我記得你父親好像就叫許觀吧?”

此時一個電話打進來,許新茶也顧不上回衛飛的話。他壓下重重心緒飛快道:“是的,麻煩幫我保存好——川姐,發生什麽事了?”

“沒有啊,”付川川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美好,許新茶甚至可以想象到這人正悠閑地敷著麵膜吃著水果給自己打電話,“不是你說等我們睡到下午清醒了之後再把事情跟我們說的嗎?現在大夥兒都好了呢,你人怎麽不見了?”

“等著,”一點都不美好的許新茶已經滿頭大汗了,“我現在立馬就過去。”

這回他也不想打車回去了,直接蹭陸且將的時間扭曲,下一秒就到了酒店的房間內。隨即他擦了擦自己一頭的汗,敲響了付川川的房門。

付川川果然在敷著麵膜吃著水果,一臉驚訝,手裏還顯示著許新茶的通訊記錄。她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就想起陸且將的能力,隨即把滿口想要驚訝的話咽了回去,酸上來一句:“實用性的技能可真是太好了,對吧,老大。”

“那當然。”許新茶毫不含糊地承認,“叫那兩個過來我房間,嚴肅點,這件事有點緊急。”

對於許新茶來說,自從發現彼岸花計劃之後整個人就處在信息大爆炸的狀態中,然而他好歹經曆了這麽多天的緩衝期,所以到現在也顯得並不慌張和震驚。可彼岸花計劃是瞞著時研所其他人的,此時此刻,許新茶再有條理的講述,也壓不住他們的震驚。

要不是陸且將就坐在旁邊,許新茶一句話能被打斷十次。

每個人都憋了一大堆想說的話,可等到許新茶講到最後的時候,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許新茶該解釋的都解釋了,該說明的也都說明了,一時間,付川川萬齊喑和宋鳴的臉上都出現了茫然。

一下子被灌輸進這麽多東西,確實是需要時間消化的,更何況這一次的案情在時研所的曆史上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別說這三個人了,連許新茶在講述的過程中都感到了一絲不真實的茫然感。

可等到回過神,就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也正在經曆這些事,破解這些事。

“所以……”還是宋鳴這個人先反應過來,“許所你的計劃是想找到破解或消除時間能力的方法?不覺得太異想天開了嗎?”

許新茶反問道:“時間被他停止下來,你覺得我們還有活路嗎?”

一陣良久的沉默。

“其實理論上來說也是可以的,”萬齊喑不負眾望地開了口,“我早年能力剛剛覺醒的時候就考慮過這件事,為什麽我會有這樣的能力,這能力從哪裏來的。不過那會兒我身邊也沒個人教我,我就自己查,查到了咱們時研所。”

許新茶無聲什麽了一下,心想,這就是為什麽別人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科學家,而自己不能。別人獲得能力是問為什麽,而自己獲得能力就知道當英雄。

“時間能力擁有者的能力都是從時間而來,”萬齊喑遲疑著開口,“那麽如果想要消除和破解,大概也要找到時間吧。”

眾人:“……”

萬齊喑也知道自己說了句廢話,默默地閉上了。許新茶歎了口氣,正想說點什麽,手機又是一陣猛烈的震動,他拿出一看,是時研所打過來的。

“許所!”跟他講電話的是技術部的一名成員,“監聽器和拍攝儀的連接斷了!好像被幹擾了!”

常寄臨走的時候,許新茶往他身上藏了一個監聽器和一個拍攝儀,直接連接了手機和時研所,並且吩咐留守時研所的人時刻注意。此時監聽器和拍攝儀都被幹擾,許新茶心中一沉,立刻想到了好幾種可能性。

是常寄這小崽子叛變了?還是常含平發現了這兩個東西?又或者說是他們藏身的地方就有幹擾器?

緊接著,連接著拍攝儀的手機和時研所的電子大屏幕同時黑了屏,一行字緩緩出現在上麵。

“別輕舉妄動。”

陸且將果斷道:“是白駒。”

許新茶長呼了口氣,把一顆心緩緩落回到胸腔裏。他手裏的手機被萬齊喑拿過去了,自己則仔細回憶之前把常寄帶回來和送出去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常寄在酒店裏是換了一身衣服洗了個澡的,這個許新茶管不著,反正常寄有一套自己的說辭,關鍵在於常含平他們是否看見了自己和常寄在一塊兒。

難道是常含平又發動了時間停止能力嗎?

許新茶的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線,眉頭皺得仿佛難以鬆開。他心中不斷翻滾著自己的思維,臉上的神情愈加嚴肅。片刻後安靜地睜開了眼睛,瞧著正在擺弄手機嚐試反幹擾的萬齊喑和愁眉不展、不知道在想什麽的付川川和宋鳴。

而身旁的陸且將忽然捉住了他的手,堅定地握住。

他那雙玻璃似的琥珀色眼眸總是能讓許新茶安心下來。

此時此刻,他無比清楚地認識到,即便對方隻有兩個人,自己這邊有來自Z市和C市兩地的警方,有自己時研所的成員們,這場仗對於他們來說,還是太艱難了。

時間賦予他們別樣的能力,同時也存在著能力上的強弱對比。

“怎麽樣?”他問萬齊喑,“反幹擾能不能成功?”

“沒辦法,”萬齊喑眉頭擰起來,手指在手機上飛快地操作,與此同時還要讓時研所那邊進行配合,“對方似乎有強力的幹擾係統,我這邊……破解不了。”

許新茶一抬手,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回來。他握在手心裏,感覺到手機外殼十分滾燙,可見方才的操作確實是一番較量:“破解不了就算了,沒必要惹怒他們。剛才那條消息是白駒發送過來的,他肯定知道常寄已經自首。”

付川川問道:“那他會告訴常含平嗎?”

“常寄是常含平的兒子,是常含平妻子唯一留下的骨血,他應該不會有事。”許新茶先排除了常寄遇害的可能性,“重要的在於常含平究竟知不知道,又會采取什麽措施。”

陸且將道:“他既然在警告我們,就很可能並沒有告知常含平。”

“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要盡快想出措施才行。”付川川接道,“我們太被動了。”

何止是太,簡直是已經完全處於被動狀態了。

時間停止的能力仿佛是隨時會爆炸的炸彈,他們必須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提防這個炸彈。

放在桌上的手機不停地震動起來,打破了房間裏凝滯的氣氛,許新茶接起:“衛隊,怎麽了?”

“我們現在正在前往Z市,我之後就過來,先暫時由陳贄帶隊。”衛飛道,“他到達Z市之後會先與Z市市局會麵,開會協調,你不需要過去。另外,我在第二天就會趕到Z市,跟你一塊兒商量抓捕計劃。”

“行。”許新茶莫名覺得陳贄這個名字熟悉得很,感覺自己在哪裏聽過,又一時想不起來,然而還沒等他問這是誰的時候,又有一個電話打進來了,“衛隊,你最近是不是跟我八字不合啊,怎麽你給我打電話老是沒法獨你一個呢,先掛了——肖警察,您好,怎麽了嗎?”

打電話過來的是肖安,許新茶聽見手機裏傳出呼嚕呼嚕的風聲,推測肖安此時應該是在行進當中。

“大詭村那邊出了事。雖然規定案子不能往外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肖安道,“大詭村裏因為地震出來的村民們,現在全都死亡了。”

許新茶倏地站了起來。

付川川坐在他的正對麵,此時他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站起來,十分悚人:“你怎麽……”

許新茶眼眸一掃而過,付川川不知怎麽的,心中忽然一顫,沒把話接下去。

這個男人周遭似乎浮起了什麽令人噤聲不言的氣場,長眉一揚,一字一句道:“現在開始,所有人原地待命,宋鳴擔任總指揮,保護好陸滄家、市局,還有Z市的普通群眾,沒有我的命令,不得私自行動!”

“另外,”許新茶開始收拾東西,“我會通知Z市和C市兩地警方,先不對常含平進行抓捕。今天我會立刻回Z市,進入時間領域,找到消除能力的方法。有什麽不清楚的,直接跟且將聯係。”

他快速地說完,拉起陸且將就匆匆離開了,背影十分急切。

許新茶的心瘋狂地跳動起來,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踏入電梯的時候一個沒站穩晃了一下,陸且將一把扶住他。

“無論出了什麽事,先鎮定。”陸且將溫暖的手心安撫著他,“慌張是沒有用的,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