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寄是個不大愛拍照的人,手機裏除了幾張蘇韻錦的照片,連張自拍都沒有,根本搜刮不出白駒的照片。這人艱難地說了幾個根本算不上特征的特征,就實在形容不出白駒長什麽樣子了。
“我每次也就按照他的吩咐行動,”常寄揉了揉太陽穴,很是苦惱,“哪裏會留意到他的特征?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人不都長這樣啊!”
許新茶伸手按了電梯:“你也知道啊!那有他的聯係方式嗎?白駒……這名字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一問居然把常寄給問住了,他愣了兩秒,才緩緩搖頭:“好像……不是真名,隻是一個代號。我有次聽見我爸叫他小全。不過是哪個全我也不知道,全名他自己也沒說過。”
許新茶冷笑一聲:“多大的組織,還玩兒代號呢。”
三個人站在電梯裏逐漸沒了話語。常寄方才在房間裏提出一個計劃,他想自己再回大詭村,試圖勸說常含平和白駒不要再繼續下去了,另外不僅能給許新茶他們一些情報,還能在市局進來抓捕的時候搞一個裏應外合。
對此,許新茶的表現是嗤之以鼻:“你去勸說兩個走火入魔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做夢呢?”說完,他想起自己嘲笑的正是麵前這人的父親,隨即很沒誠意地補上一句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說的有點直白。”
不過常寄提供情報這件事許新茶還是非常看重的,然而他並沒有處置犯罪嫌疑人的權限,隻能致電衛飛。衛隊聽了之後當機立斷地做出了決定,讓常寄成為這個“臥底”。
走出酒店時許新茶和陸且將落後幾步,讓常寄先行。他一個人走向陽光明媚的門外,陸且將忽然叫住他,常寄從門框中側過身來:“怎麽了?”
他消瘦了很多,平時的開朗和陽光根本不複存在,連下頜處都長了些胡渣,年紀看起來打了不少。許新茶淡淡地注視著這個人,心裏忽然覺得萬千慨歎。然而陸且將雖然叫住常寄,卻什麽也沒有說。
常寄小幅度地笑了下,然後踏出酒店外,匆匆離開了。
許新茶捏捏陸且將的指尖:“你覺得可惜?”
“沒什麽可不可惜的。”陸且將淡漠地開口,“人雖然無法擺脫出身所受的思想侵入,卻可以改變。他身上背著這麽多東西,還能把自己偽裝得這麽好。”
至少他心裏有一部分是不願意掙紮著出來的。
他把手機打開操作幾下,常寄身上帶著微型的竊聽器和監視器,一下子就連接到了千裏之外的C市時研所的設備。許新茶臉上終於恢複了嚴肅的神情,等把設備連接好之後就輕輕拍了拍陸且將:“先去找一趟陸所吧。”
去陸滄工作的科研所的途中接到了衛飛的信息,稱兩地的警方已經建立了協作關係,而一部分調配權也給許新茶爭取到了。
“之後我們C市這邊會派一隊隊員過去,都是我的人,有武裝。”衛飛迅速說道,“許新茶,你手上的隻是調配權,不是指揮權。常含平團夥手裏有殺傷性武器,我們這邊需要迅速擬定抓捕方案,你們時研所隻能協作配合。”
還沒等許新茶說一句話,這人又飛快地掛了,可見忙到了一種程度。
科研所在Z市的郊區科研城,抵達之後兩個人並沒有身份證明,根本進不去。許新茶隻好打電話讓陸滄出來,誰知這人工作的時候手機都是靜音狀態,五個電話打過去一個都沒接。許新茶無奈了,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陸且將。
按著陸且將的說法,時間扭曲隻能在他去過的地方實施到達,並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去的。此時此刻,陸且將正在看著門衛處的監控。
Z市並不想C市那樣高端,科研所也不像時研所一樣,所有的監控記錄都在時研所內部。陸且將一眼就看到了科研所的大門,他趁著兩個門衛不注意,抓住許新茶的手就消失在了門口,下一秒,他出現在科研所的大門前。
科研所的大門同樣有人守著,這一回他們終於幸運了一次。在和守門人據理力爭的時候,許新茶看到陸滄低著頭拿著一份報告匆匆走過,連忙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陸滄的眼神先是落在許新茶身上,見是此人,拔腿就想走,然後就看到了一邊的親生兒子,這腿就走不動了。
片刻後,三個人坐在了會客室。
“陸所,我問你一件事。”
還沒等陸滄問許新茶到底出了什麽事的時候,這人就劈頭蓋臉地扔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陸滄一皺眉,多年帶人的經驗告訴他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嗯?”
許新茶緊緊盯著他:“你知道常含平的能力根本就不是什麽時間延緩嗎?”
又是這件事,這人來找他果然準沒好事。陸滄根本就不想再回憶三十年前的事,方才他沉浸在科研數據報告中,實在是有些心力憔悴:“那是什麽?你不會想說時間停止吧?”
“對,”他輕描淡寫道,“就是時間停止,他兒子親口說的。”
“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拍電視劇呢。”陸滄嗤笑一聲,隨即他看到許新茶並沒有露出笑容,總是飛揚著的眉眼也難得的沉斂了下來。他逐漸意識到這可能真的不是一句假話,“他兒子親口說的?”
“這不可能!”
時間管理者與時間竊賊的能力來源無一例外都是時間本身,而時間是不會賦損害其本身的能力予人的。時間停止這個概念不是新鮮事,許新茶乍一聽的時候還有些司空見慣的茫然,隨後就逐漸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係列的時間。
放在市局裏憑空消失的白色手機、庭審現場不翼而飛的戒指……還有那天雨夜裏莫名其妙出現又消失的黑影子!
怪不得陸且將會覺得那個影子有點熟悉,原來那影子根本就是當了他兩年導師的常含平!
一時間兩個人都意識到了什麽,許新茶臉色白了一下,知道當初要不是車上有個陸且將,按照常含平這種不擇手段的瘋子,指不定自己可能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當初他在表現自己能力的時候延緩了時間,我們也戲稱他是不是二次覺醒之後就要變成停止時間了,”陸滄憂心忡忡地坐下說道,“但二次覺醒很多時候是需要大幅度地使用能力才能做到,常含平用這麽一次就夠他暈過去了,怎麽著也不可能進行二次覺醒——他的昏倒不是裝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陸且將沉聲:“把時間延緩拉到最大,就無限接近於時間的停止。他既然當時表現出來的是延緩時間,說明那時他對自己能力的掌握已經有了一定的水準。”
再經過三十年的沉澱,許新茶都能做到精準地控製分秒間的時間跳躍,常含平更加能夠控製他的能力了。
可是他們光知道常含平的能力是時間停止,更加詳細的例如停止的空間範圍有多大,影響波及幾人等等具體限製情況,還說不清楚。
他們麵對的是一個擁有強大時間能力的敵人。
會客室的氣氛極其凝重。
良久,陸滄才澀然開口:“擁有強大的能力,也必定要付出對等的代價。他當年因為使用能力之後對身體的傷害很大,就很少展示他的能力……當然,也許他的能力展示過了我們也根本察覺不到。不過,要是他真能隨心所欲地發動時間停止技能的話,我們早就不存在了。”
他說的話確實是對的,如果常含平像他們一樣擁有的是對身體沒什麽太大傷害的小技能,他估計早就瘋狂地讓自己多次覺醒。然而這麽多個案子過去,時研所沒事,市局沒事,許新茶也沒事——
常含平發動技能一定有限製,而且對他的身體傷害很大,以至於他無法頻繁使用技能!
許新茶倏地抬頭:“時間能力有沒有辦法消除,或者破解?”
陸滄一時有點懵:“你說什麽?”
“我是說,破解或者消除時間能力,有沒有這種方法。”許新茶語速飛快,“現在Z市與C市兩地警方已經做好了協作準備,可能很快C市市局就會派遣一隊隊員過來抓捕常含平。常含平這個瘋子手上還有殺傷性武器,要是他把時間一停止,自己撤離了……我們甚至不知道他這個能力到底是怎麽操作的!”
與此同時,C市一處高檔別墅區內,幾輛警車把一間別墅團團圍住,外麵站著好幾個身穿警服的警察,過路的居民全都自覺地遠遠繞開。
別墅內,衛飛戴著隔離手套站在一樓的客廳裏,神色頗為陰鬱。這間別墅一樓的所有房門都被打開,每間屋子都不停地有人進進出出。
一個穿著警服同樣戴著隔離手套的人滿頭大汗地出來:“衛隊,找不到啊!”
“接著找!這一片別墅區都有地下室!”衛飛也抹了把汗,不由自主地抬眼去看空調。然而這棟別墅已經有半個月沒人來住了,電費居然欠了。物業因為沒法繼續墊付電費,所幸把這棟別墅的電給斷了。
“時研所傳來消息,犯罪嫌疑人常含平家裏的地下室被改造過,成為儲藏室,溫度很低,裏麵儲存著一具屍體。”衛飛放低了聲音說道,“這片別墅區規格都是統一的,都有地下室,但地下室的入口都是戶主來決定,所以……”
“衛隊,好像找到了!”
衛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他眼神一凜,立刻大步走過去,與此同時在各個房間搜查的警員也立刻集中到那間屋子裏。隻見這是一個小型的家庭圖書館,地下室的入口正是最裏麵的一個書架擺放處。
警員們已經七手八腳地移開了書架,映入眼簾的是書架底部大小的入口,入口處的“門”是特殊材料製成,上麵還有密碼鎖。
“衛隊,要不要開槍?”
“你腦子被狗吃了嗎?”衛飛臉色不善,瞪了一眼提出這個問題的警員,“這裏還有居民。再說了,你一槍下去破壞現場證物怎麽辦?”
他把現場照片立刻傳給了許新茶,片刻後,許新茶發給他好幾串數字。衛飛看了一眼,推測出這大概要麽是什麽生日、結婚日,要麽是逝世日。
他挨個試了一遍,鎖紋絲不動,最後還發出警告聲:“還剩一次機會,若密碼錯誤,將永久關閉儲藏室。”
衛飛頭都大了,煩躁指數直線上升。
許新茶按住手機看了一眼,眉頭皺起來:“不是結婚紀念日生日逝世日,還能是什麽?”
他正要繼續問常寄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他:“我好像知道。”
許新茶意外地一挑眉:“嗯?”
“0927。”陸且將閉了閉眼,“常含平桌上擺著一張他妻子的照片,我之後再去的時候那張照片已經不見了。”
許新茶定定地看了他兩秒,果斷地發了過去。
千裏之外的衛飛深吸一口氣,輸入了這串數字。
“叮”一聲,門開了,寒氣撲麵來。
在場的警員們麵麵相覷,衛飛眼睛都不眨,拿起手電第一個下去了。接著,好幾個警員魚貫而入。
衛飛一進入地下室就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手電在低溫狀態下持續不了多長時間,他將亮度調到最大往前照,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地下室中央的玻璃艙。
那裏麵陳放著一具不曾腐爛的女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