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小到大,許新茶的運氣都稱不上好,尤其是在上課的時候。他一想睡覺就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一跟老師對上眼神就遭殃,雖然間接幫助自己學習,但許新茶從心底裏還是很不喜歡自己這倒黴運氣的。

但這倒黴運氣跟著他到了工作上,許新茶自從陸滄離職,接任所長的職位以來,就沒有麵對過什麽大事,解決案子也從來都是不起眼的小案子,好不容易遇到一起大的,幕後黑手還是一名大學教授!

他天生就和老師過不去,現在的情況坐實了這句話。自從連環案開始以來,時研所和市局都處在一個明麵上,而敵人神出鬼沒,不僅沒把人抓到,還差點猜錯了幕後主使!許新茶當然鬱悶,可是也沒有辦法。

“肖安警官,麻煩你幫我找兩個人。”分別前,許新茶從手機裏調出了常含平和常寄的照片,遞給肖安看。

肖安看到常含平的照片,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常教授麽,著名的時間研究學者——我一個朋友就是時間係的,怎麽,他來了咱們市?那還用我去找嗎?”

“是他,”許新茶沒回答他的的話,“個中緣由屬於時研所內部機密,恕不能告知——不管他來了沒有,希望您能幫著找到他,但不能聲張。”

他提的要求奇怪極了,肖安又看了一眼常家父子的照片,答應下來了,心裏想道:“另外一個人就算了,可常含平是公眾人物,就算要到一個地方那多半也是被邀請來聽學問做講座的,怎麽可能悄無聲息?”

更令他疑惑不解的是,為什麽一個大學教授也成了“時研所內部機密”?

“名字年齡等基本資料,之後我會一並發給你。”許新茶朝他揮揮手,上了一輛出租車,“這件事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尤其是你的領導。”

他可不想那位老局長熱心地過來幫忙,搞得興師動眾。

這件事交給肖安來做,許新茶其實也沒有給予太大的希望。第一是常含平這種犯罪老手,就算來了Z市作案,也肯定會把自己隱藏得很好,然後就是肖安的權限似乎並沒有很高,這個愣頭青小夥子估計也查不出什麽水花來。

拜托給肖安,還不如去找陸滄來得快。

想到這裏,又有一個疑問浮上了許新茶的心頭。他靠在出租車的後座看著車窗外不斷往後退的景物,心裏很奇怪:“全國這麽多省市區,常含平為什麽要到Z市來?這裏是有什麽東西吸引他嗎?”

他忽然脊背一涼,猛地坐起來挺直了腰背,腦袋不負眾望地狠狠頂上了車頂,疼得他一陣頭暈眼花。正在開車的司機聞聲看了一眼前視鏡,用帶著Z市口音的普通話笑道:“小夥子這是咋啦,著急?你也別催,叔給你加點兒速啊,這是去追女朋友呢?”

許新茶:“……?”他稍稍側了一下頭,就看到這司機的手邊居然還蓋著一本五彩斑斕的言情小說!他動了動嘴皮子,重新靠回去,心事重重地說:“別,您還是看著路吧,什麽也比不過安全重要不是?”

他說完,看了一眼陸且將,又多說了一句:“我沒交女朋友呢,我已經有家室了。”

司機笑得更開心了:“已經結婚啦!看著你不像本地人,是和老婆過來這裏度蜜月啊?”

許新茶的眉眼狡黠地彎了起來,瞥了一眼陸且將,手不安分地爬上陸且將的大腿,被此人一把按住,扣在手心裏。他欲蓋彌彰地幹咳了一聲,回答司機的話:“算是吧。”

小打小鬧的插曲過去,當著司機的麵,許新茶也不好直接說什麽。等到了陸滄家,他急急忙忙地上去敲開門,陸滄正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聽到動靜隻是瞥了他們一眼,嘴巴上一句隨口的“回來啦”,就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電視上。

見到人沒什麽異樣,許新茶的心也放下來了。

他碰了碰陸且將,後者會意,上前把電視關了。陸滄的身體微微往後一仰:“怎麽了?”

就見自己兒子拿出了一個微型設備,看起來是個微型的探測器:“看看家裏有沒有出現什麽不該出現的東西。”

許新茶稍稍上前一步:“陸所,你知不知道常含平可能來了Z市?全國這麽多地方,他為什麽偏偏就挑了這一個地方,你知道嗎?”

似乎提到常含平,在許新茶這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犯罪嫌疑人,而在陸滄這裏,卻多了很多說不清楚的沉重。陸滄的表情停滯了一瞬,慢慢地變凝重了,張口卻是答非所問:“《時間年鑒》呢,你帶過來了嗎?”

“現在還管那本曆史書做什麽?”許新茶簡直要抓狂,“真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去書店裏給您買一本回來,下載一本電子書也行!”

陸滄一巴掌拍過許新茶的後腦勺:“市麵上的跟時研所裏的不一樣!”

他見許新茶懵然地眨了眨眼睛,心裏歎了口氣,認命地把這個責任背在身上——當時就該多罰這小子去藏書室!

“市麵上的《時間年鑒》是刪減版的,留下了曆史部分,減去了很多不為人所知的一部分,或者說不能為人所知,”陸滄道,“這一部分就是我們——時間管理者,或者說一切擁有時間能力的人,無關乎竊賊還是管理者。”

許新茶明白了,原來時研所藏書室裏的《時間年鑒》真的是孤本!

“我現在不怎麽了解過案情,但是猜也能猜出個大概了,常含平做了這麽多案子,他估計是還沒有放棄當初的想法,”陸滄又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然而這時候陸且將走過來,衝許新茶搖了搖頭,他又把手拿出來了,“《時間年鑒》上曾經有過這麽一段記載:‘當是時,梨州光芒萬丈,遮天蔽日,黎民不近;複千年,幽境重現,一奇人入其中,不日歸,曰此乃生死之境也’。”

他的話音消失在空調陡然運作起來的聲音當中,沈芳走了出來,給他們開了空調和一個西瓜:“這麽熱的天也不開空調,都坐在這裏等著變烤肉啊?”

許新茶十分機靈,立刻拋下了一臉苦大仇深的前所長:“謝謝阿姨,您這是要出去?”

“是啊,”沈芳提著自己的包出來,經過陸滄身邊,還順手把他翻起來的領子壓了回去,“朋友約我逛街呢!”

“別!”許新茶倏地站了起來,“您先別去。”

陸且將也站起來走過去:“媽,這幾天您就先別出門了。”

他們倆都在勸沈芳別出門,陸滄一開始還被嚇了一跳不明所以,但想起陸且將剛才拿著微型探測器把家裏上上下下過了個遍,就知道他們在顧慮什麽了。平心而論,陸滄其實也不太相信常含平真的會來害他們。

或者說是他不願意相信。

可是歲月變遷,距離當初,早就過了幾十年,什麽都會變。

陸滄一咬牙,也跟著站了起來:“那什麽,最近不太平……”

“我們懷疑z市現在有一個重要逃犯,”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許新茶搶去了話頭,這人毫不忌諱,直接抖摟出來了,“阿姨,我實話跟您說了吧。這個逃犯可能在這裏還有其他同夥,就是從我們C市那邊過來的,名字叫常含平。”

沈芳吃了一驚,往陸滄看去。她雖然對陸滄工作上的事並不知道多少,向來清楚陸滄工作性質的她也不會多嘴問,但最起碼一些同事她還是知道的:“所以你們懷疑這個常含平會過來找我們?”

“算是吧。”與其是說過來找,不如說更怕他過來做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所以您最近還是不要出門了。”他勸完這邊,又轉向陸滄,口氣幾乎有些嚴肅:“陸所,您申請離職時研所,被調到了z市的科研單位裏工作這件事並不屬於機密,時空委員會的人幾乎都知道。”

他這話沒說得太明白,但陸滄能聽懂他的意思,許新茶是怕常含平這瘋子會不會對他有什麽怨懟之情,過來想要報複他。

“先不說這件事了,我想知道點別的,您隻管回答我的問題就是。”許新茶重新坐了下來,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還沒摘下,沈芳知道他們要談事情了,倒也聽從了許新茶的勸說,回了臥室。

許新茶摩挲著手上的戒指,陸滄看了一眼:“您剛才說的《時間年鑒》那一段,裏麵提到的‘奇人’和‘生死之境’,指的是不是‘時間管理者’和‘時間領域’?”

陸滄道:“不可考,但可能是。《時間年鑒》在出土的時候就隻孤本,全國隻此一本,又經過很多次刪減最終成了現在市麵上的版本。而最初的版本,也就是我們藏書室裏的那一本,已經沒有學者看過了。不過,裏麵提到的梨州,Z市確實是在它的範圍內。”

許新茶深深地吸了口氣,打了個手勢給陸且將,示意他立刻去聯係時間研究所的其他核心成員。接著,他再次看向陸滄,說道:“我當初知道常含平曾經也是時研所的一名成員的時候,就立刻親自去調了我們後勤的人員庫,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搜索引擎裏並沒有常含平這個人,甚至一個姓常的普通工作人員也沒有。”

“這個是因為……”陸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許新茶給打斷了。

“先等我說完,”許新茶又接著道,“之後我又在想,如果說有人把他的資料抹去了,或者說是他自己刪除了自己在時研所的資料,那麽時空委員會也一定會有備份。我又去找了委員會的朋友,請他幫忙找,結果一無所獲。”

許新茶斂了笑意,眼中含著一絲深邃的精光:“常含平當初是有什麽通天的本領,把時研所裏的數據全部刪除就算了,還能把委員會裏的資料給刪除了?”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一字一頓:“還是說他的資料,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