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新茶在時研所的大門前一刻也沒有猶豫,直接轉身上車離開了。他的手機不停地在口袋裏震動,那是市局給他發來的案件資料。

“宋鳴,”許新茶在車上打了個電話,“這個案子,我負責了。”

死者叫做袁啟,是個年僅二十五歲的年輕小夥子,剛畢業三年,生前就職於C市的青檸蛋糕有限公司。事發前曾經在市人民醫院體檢過,體檢結果顯示沒有任何問題。許新茶載著衛飛派給他的一名姓謝的中年警員,一路跟著導航來到青檸蛋糕有限公司,憑著他的一張調查證和謝警員的警察證,很快見到了公司的負責人。

“您說銷售部的袁啟?”負責人不清楚麵前的年輕人是誰,但清楚那張蓋了公章的調查證。他小心翼翼地賠著笑道,“他可是咱們公司工作能力很強的一個小夥子啊,看著年紀不大,但能力十分出類拔萃,帶著團隊把公司的業績幹得很好。這才沒多久就被提拔成了部長。”

“銷售部在這裏,您請。”

一個案件的性質無非那幾種,情殺、財殺、仇殺和**殺人。袁啟不過是個剛畢業出來工作的年輕人,自身的積蓄必然不多,更沒有什麽複雜的情感糾葛。大千世界,時間竊賊為什麽偏偏挑中了他下手?

姓謝的中年警員單名恒,從進市局開始就一直跟著衛飛,也與麵前這位年輕的時研所所長許新茶相熟。他不必和許新茶做過多的交流,稍稍落後他半步,留意著這家公司的情況。

謝恒褲兜裏的手機震了震,他拿起來一看,便立刻快步到許新茶身邊,對他耳語道:“許所長,衛隊讓我告訴你,他說這案子背後必然有指使,推測應該是仇殺。你可以從死者的社會關係下手。”

許新茶麵無表情地聽完,末了朝謝恒輕輕點了頭:“我明白了。”

他按部就班,從袁啟的社會關係下手,找了好幾個員工問,得到的對袁啟的印象評價都是一致的欣賞。

“袁部長是年輕人,點子多,他給我們銷售部做了好幾個企劃,把部門的業績給拉上去了一大截。他平時也沒什麽不好的吧,硬要說的話就是有點強勢和……”銷售部的員工端著一杯熱咖啡,頓了頓,想了個措辭,“說話直白吧。”

許新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一轉身就撞上了門上掛著的考勤表。這家蛋糕公司仍然堅持著簽名打卡的方法。他拿下來翻了翻,看到袁啟的名字幾乎每次都出現在第一排第一個,可見其工作極其認真負責。

但唯獨3月1日,他死前的第四天,袁啟名字的後麵寫了“調休”兩個字。

“這個啊,”端著熱咖啡的員工湊過來看了一眼,“袁部長的假應該是在上個月的20號,有誰和他調假了。”

許新茶手裏這本考勤本隻從三月開始,想要找到和袁啟調休的人,還得去拿上個月的考勤本。他正打算轉身離開,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抱歉,請問銷售部在哪?”

他一回頭,迎麵撞上一個人,這人與他擦身而過,隨即許新茶就看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陸且將。他微微皺了皺眉,正要過去,旁邊的員工突然拽了一把他的胳膊:“我想起來了!”

他努了努嘴,示意許新茶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正是剛才與他擦身而過的人。那員工小啜了一口熱咖啡,杯子裏的熱氣迅速撲到他的眼鏡上,起了一層白霧:“和袁部長調休的就是陳哥,他最近好像有點忙,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陳哥?”視線裏的那人穿著普通的工作服,步履匆匆地向自己的辦公位走去,路過旁邊的員工紛紛向他打招呼。他走到自己的辦公位坐下,打開電腦。似乎察覺到許新茶的視線,他抬起頭朝許新茶的方向看了過來,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這人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頭發也沒打理好,看起來神情疲憊。

“陳生,咱們銷售部的舊部長。”旁邊的員工壓低了聲音,小聲在許新茶耳邊道,“陳哥好像和袁部長有點矛盾,在做上一個企劃的時候,他和袁部長的意見相左。當時兩個人還為這個爭論起來了,誰都不肯讓步,最後是袁部長的企劃通過了。”

許新茶略一點頭,他抬腿,朝陳生走了過去。已經到了門邊的陸且將跟了上去。

“何止是企劃爭論的矛盾,”他心想,“被一個剛來的年輕人取代了部長的位置,心裏總歸還是不服氣的吧。”

許新茶走到陳生旁邊站定,展開自己的調查證放到對方眼前:“抱歉,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陳生抬眼看他,急急忙忙站起來向他伸出手。許新茶有些詫異,但還是象征性地與他握了一下。

“你上個月的20號,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

陳生微微一愣,收手開口道:“20號?我媽19號晚上住院了,那天我請假在市人民醫院陪護。”他猶猶豫豫地看著許新茶:“警官,出什麽事了?”

許新茶深深地看了他兩眼,若無其事地收回調查證,輕描淡寫道:“沒事。”他拍了拍身側陸且將的肩:“走吧,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

他甫一踏出青檸蛋糕有限公司,立刻掏出手機給宋鳴發了條信息。

“去市人民醫院,調上個月20號住院部的監控錄像。病房號稍後發給你。”他一邊埋頭發信息,找到衛飛的聊天欄點了進去,一邊頭也不抬地問陸且將,“考了駕照嗎?”

陸且將把手伸了過去。

“?”

陸且將直視著前方,語氣平淡:“鑰匙。”

回時研所的路上,刑偵大隊隊長衛飛已經效率極高地給許新茶發了陳生的家庭資料,許新茶一並轉給了宋鳴,讓他直接去醫院查陳生母親的病房號。在對方給他發了一個收到之後,許新茶終於把手機收了起來,他看向駕駛位,忽然開口問道:“對這起案子,你有什麽想法?”

“我個人傾向於仇殺,但凶手不止一個。”陸且將在公司裏就已經聽過了調查到的情況,“陳生的嫌疑很大。”

“有矛盾糾紛,也就有了作案動機。如果他不是時間竊賊,就是幕後主使。”他打了一下方向盤,“一個風評不錯的年輕人,我不認為時間竊賊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

許新茶沉默不言,陸且將開車間隙瞥了他一眼,又補充道:“我大學選修過犯罪心理學,對這一塊略有了解。我的導師也曾經跟我講過一些案件的例子。”

“時間竊賊的作案手法其實極其局限,”許新茶忽然道,“他們通過撕裂普通人的時間線來進行作案,這意味著他們必須找到時間領域的入口。”

許新茶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個新的概念,他抱歉地衝陸且將笑了笑,但對方正在開車,視線並沒有移過來:“你們時間係的學生應該從來沒有學過什麽‘時間線’‘時間領域’吧?因為這些隻有擁有時間能力的人才能看得到,進得去。時間領域是存在另一個維度的空間,目前固定入口隻有兩個,一個在時研所的負一層,另一個在空研所的三樓。”

陸且將想到了萬齊喑,道:“如果能查出誰進入過時間領域,時間竊賊很容易就被抓獲。”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許新茶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打開,“但那太難了,空研所目前隻能依據那個維度的磁場進行監測是否有生命體征活動,無法進行識別——且將,去銘道街陽光小區,外勤組說找到了一個可疑人物!”

萬齊喑剛從空研所出來,就遠遠地看到自家所長的車已經快到時研所門口了,他趕忙走了兩步過去,就看到那車掉了個頭,越走越遠了。

銘道街距離C市的科研中心還挺遠的,等許新茶和陸且將到的時候太陽已經快正當頭了,而陽光小區還是個老式的住宅小區。外勤部的何狀早已在門口等著了,看見許新茶便揮了揮手跑上去:“許所!”

許新茶把車門關上,一邊往小區裏走:“大致情況?”

“死者租房地點在陽光小區一棟501室,我們叫來房東開門進去調查,然後在門外抓到了一個鬼鬼祟祟跟蹤我們的人。”何狀伸手一指,“就是他,叫趙偉濤!”

被指的人正坐在501室的沙發上,一臉不甘和惱怒,旁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外勤成員,兩一個人協同出警的警員。見何狀進來,趙偉濤的眼神在許新茶和陸且將身上流轉了一下,驀地站起來:“你就是他們領導吧?我說了我啥也沒幹!我就是看看你們在幹什麽!”

他的視線緊緊盯在麵無表情,又高又冷漠的陸且將身上,仿佛是要把他燒出一個洞。許新茶幹咳一聲,走上前去擋住了陸且將,向趙偉濤展示了一下調查證:“不好意思,請配合我們調查。你徘徊在501室,是想做什麽?”

“我都說了,我沒幹啥!”

“你就是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對吧?”許新茶了然般地點點頭,抬腿向他靠近。他慢悠悠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副白色手套給自己戴上,突然微微彎腰伸手探向趙偉濤的褲子左口袋,趙偉濤大驚失色急忙想要按住許新茶的手,後者忽然變了個方向,一把拿出了右口袋裏的東西。

趙偉濤臉上血色盡失,他渾身顫抖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旁邊兩個人立刻上前一小步,緊緊盯著趙偉濤的動作。

許新茶拿著那把銀色的刀具,在趙偉濤眼前晃了晃:“攜帶管製刀具來看看?”

他稍稍斜了斜身子,微微抬高了聲音,對著協同出警的警員道:“肖警員,這個需要交給你們嗎?”

“許所,要的。”肖警員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一臉嚴肅地取出了證物袋,當著趙偉濤的麵把刀具放了進去,“這個牌子的彈簧刀在銘道街的售賣地點一共有三家,都安裝了監控,它的歸屬和指紋,我們都能調查清楚。許所,我現在回去嗎?”

許新茶收回視線,盯著已經僵住的趙偉濤:“一會兒回去吧。”

“不說說嗎?”許新茶慢條斯理道,“隨身攜帶著管製刀具跑到別人家來,你可別跟我說你不認識這家人。”他忽然湊近了趙偉濤,“你經常跟人打架吧,臉上的印記還沒完全消呢!”

“我……我就是找這小子還錢的!”趙偉濤罵罵咧咧,絲毫不敢跟許新茶對上眼,“袁啟他借我錢已經十多天沒還了!我就是想、想威脅一下他!”

“你借給了他多少錢?”

“兩、兩萬。”

“許所!”外勤部的成員從臥室出來,遞給許新茶一小疊紙,“我們在死者的房間裏發現了這個!”

許新茶接過來,翻看了一下,笑了笑。他走到趙偉濤麵前,舉起手裏的一疊紙:“趙偉濤,你隨身帶著刀,到底想幹什麽?”

那是一小疊借款單,被借款人是袁啟,借款人上寫著趙偉濤的名字。

“我沒來之前你拒不配合調查,搜出刀之後你謊稱找袁啟還錢,”許新茶道,“現在你願意跟我們走一趟了嗎?”他瞧了一眼肖警員,後者會意,帶著趙偉濤上了警車。許新茶跟出去,發現周圍前來圍觀的居民見到趙偉濤,都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退,有些人眼神裏充斥著鄙夷,有些人則帶著點幸災樂禍。

“是他嗎?”陸且將在他身邊淡淡地問了一句。

許新茶搖搖頭:“我覺得不是。”

“一會兒他到派出所之後,我會讓宋鳴去抽出他的時間線來看看是不是時間竊賊——擁有時間能力的人的時間線是不一樣的,金黃色的光芒裏還摻雜著細碎的藍色光芒。”許新茶拿出手機邊發信息邊說道,“他不是時間竊賊的話,就能徹底排除凶手的嫌疑。隻是個街頭的小混混罷了,我們不需要管。”

他剛編輯好信息,宋鳴的電話就打來了。許新茶接起,宋鳴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許所,陳生沒說謊。”

“他19號晚上下班後就直接來了醫院,直到20號晚上,除了出去買三餐,都沒有離開過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