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中輕邊走邊伸手撫著扁平的肚子,不知為何除了剛清醒時有些昏眩外,用了膳之後身體反而越來越好了,就算再沒有經驗,她也知道在留了那麽多血後,不可能靠一碗海鮮粥就能如此精神,之前的想法再次浮現腦海,但可能嗎?雖然當時迷迷糊糊的,但她還是親眼看到自己真的留了很多血。
“姑娘。”
正在她想得出神時,一個柔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聶中輕僵了下,以為是采兒追了出來,怕她大叫引來其他人的注意,她停下腳步,轉頭望去,出乎意料的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張沉魚落雁的容貌。
“若雪。”聶中輕有些激動而又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江若雪驚喜交集地走向聶中輕,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姑娘,眼眶一紅,道:“姑娘,若雪來了。”她還以為真的見不到姑娘了。
聶中輕壓下激動的情緒,望著若雪,隻見她穿著雖然舊了點,卻還算整潔,身上也沒有拿著包袱,問道:“你什麽時候到皇城的?”
“婢子到皇城已經好幾天了,隻是一直打聽不到姑娘的下落,成府守門的人又說成府沒這個人,婢子便每天到成府等,希望能碰到成少爺或者是他的小廝書憨,好打聽姑娘的行蹤。可是一連幾天都見不著他們,今兒是成府的大喜日子,我打聽到這裏有個後門,也知道這個時間正好是廚房仆人用膳的時間,後門進出的人也最少,因此想從這裏溜進去,看能不能找到成少爺他們,卻看到有人出來忙避開,沒想到卻是姑娘。”
她當然打聽不到聶中輕的下落,因為成飛睿早已對守門的說過,不管誰來找她,都說沒這個人,把人給打發走,而這幾天忙著招待越來越多的客人,他和書憨更是連門也不出了,鋪子的事也交給了成管家。
聶中輕眼神一暖地望了眼若雪,再看了看成府的後門,怕尖酸管事他們用完膳回來,到時見廚房沒人,就算不走遠,也會探頭出來望一下自己有沒有走遠,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走出他們的成府的視線範圍再說吧。便道:“我們先回你落腳的地方吧。”
知道她這麽說就是接受自己了,江若雪高興地點頭,但才點下頭又猶疑道:“不過,婢子是在貧民區租的屋子,不知姑娘住不住得慣。”
“走吧,我也不是什麽嬌貴的千金小姐。”在哪不都是一樣住。說著,先行往江若雪指的方向走去。貧民區她知道怎麽走,在柔軒齋住的那段時間,整個皇城幾乎是逛了個遍。
江若雪一如既往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到了柔軒齋和貧民區的交界處時,聶中輕望了眼柔軒齋的方向,便往反方向的貧民區而去了。
她早就想好了,離了成府,要不要住到柔軒齋的事,而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住到那,成飛睿很快就會找來,他雖不至於從柔軒齋帶得走自己,卻誓必會為柔軒齋添不少麻煩,而她不願意那樣,她真的很累了,不想再參與這些事,隻想靜靜地休息一下。
江若雪望著姑娘略顯孤寂的背影,雖然才剛相見,她卻敏感地感覺到姑娘變了,不隻是人變瘦了,而且眉目間也漾著淡淡的悲傷,但她卻不便探問主子的事。
兩個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
在貧民區口一間醫館前,聶中輕突然停了下來,她抬頭望著醫館上麵簡陋的“便民醫館”的匾額。片刻,邁步行了進去,是為了自己之前的猜測,就算猜錯了,也可以再抓劑藥調理一下,畢竟小產要是處理不好,會落下病根的,既然選擇了活下來,她就希望自己的後半輩子是健健康康的。
二人進了醫館,隻見有幾個穿著簡仆到衣服幾乎都縫了小補丁的人在櫃台邊抓藥,而大夫正坐在桌前為一位穿著破舊衣服的病人看病,對這一切,聶中輕視若無睹,畢竟這裏是貧民區,又能有錢到哪去,她緩緩地走到大夫桌前。
而她們一進醫館立刻引來了他人的注意,畢竟像這麽漂亮的姑娘可是少見得很。
大夫望了眼二位花容月貌的姑娘一眼,溫和笑道:“姑娘是看病的嗎?”這醫館可是從不曾有這麽漂亮的姑娘來過,但看她們穿著,生活應該還過得去。
“嗯。”聶中輕輕輕應了聲。
“麻煩二位姑娘先坐一下,老夫為他開了藥單就行了。”大夫指著旁邊也有些老舊的木椅子道。
聶中輕頷首坐下,見江若雪還站著,便道:“坐吧。”
丫環哪能跟主子坐到一塊?江若雪猶疑地望著聶中輕,但見周圍的人都看著她們,也就明了她的意思,這裏是貧民區,姑娘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主仆的身份的吧?畢竟哪有做人家姑娘的還住在這種地方,因此為了不突顯自己二人的特別,她依言坐下。
等大夫為那人開了方子,才對聶中輕道:“姑娘,敢問哪裏不舒服?”
“感覺很累,提不起勁兒。”聶中輕把之前的反應說出來。
“請把手伸出來。”
聶中輕伸出右手,輕輕放在桌上的小布枕上。
大夫望了眼小布枕上的柔皙玉手,把手反搭在脈搏上,一會兒後,才放開來,道:“姑娘是有喜了。”他說不出恭喜的話語來,因為這姑娘梳的還是姑娘頭,一看就知還沒嫁人。而且看這柔嫩的雙手,定是大戶人家的丫環吧?這在貧民區已經不是怪事了。
在這貧民區裏,很多女孩為了幫補家用,都會進大戶人家當丫環,而稍有姿色的最後不是嫁到大戶人家當小妾,就是被無良的主子欺辱了去,像她這樣不為人婦就已經有喜的女孩並不算少。因此大夫神色間沒有任何的驚訝,平靜得很。
可聶中輕和江若雪卻是愣住了。
聶中輕是沒想到自己猜測的沒錯,她想這事應不是張大夫所為,而是采兒做的,就因為那些血,那些血不是自己的吧?至於是怎麽來的,就要問采兒了。想著,聶中輕自嘲一笑,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江若雪會愣住則是被這消息給嚇到了,姑娘有喜了?那孩子是誰的?為何都欺了她?卻不迎娶姑娘?她的腦海中閃過姑娘在成府後門外那孤寂的背影,而今兒正是成少爺的成親的大喜之日。想起在呈名州時,成少爺對姑娘的特別,難道……這孩子是他的?
聶中輕問了大夫多少錢之後,從身上拿出幾文錢放在大夫桌上,便走了出去。
江若雪愣愣地跟在她身後。
出了醫館,聶中輕回頭望向怔忡的她,道:“你在前麵帶路吧?”這裏已經算是貧民區的範圍之內了,接下來就得靠她帶路了。
江若雪這才回過神來,她猶疑地望了眼聶中輕,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問的,但還是忍不住道:“姑娘,孩子是成少爺的嗎?”
聶中輕沉默了一會,就在江若雪認為她不會回答時,才語氣堅定道:“這孩子是我的。”成飛睿的孩子早在他讓大夫開打胎藥時就已經死了。而這個孩子隻屬於她,所以她決定把他生下來,也許他會遭人嘲笑,也許他隻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但自己定會給他全陪的愛,不會讓他孤獨。
沒聽到姑娘的否認,江若雪突然往回走,道:“婢子去找他,他必須給姑娘一個交代。”原來這就是姑娘為什麽會悲傷,為什麽會孤寂的原因,隻因成少爺負了她。
“回來。”聶中輕輕喝。
聞言,江若雪停下了腳步,張嘴道:“姑娘,婢子不能在知道這些後,還能保持沉默。”
“他已經成親了。”即使他還沒成親,她也不會回頭去找他。
“可這是……”成少爺的孩子,難道就任由他這樣嗎?那麽姑娘日後該怎麽辦?一個還沒成親的女子有喜,讓人知道了,姑娘可怎麽做人?
“要是你真當我是你的姑娘,就帶我回住的地方。要是你嫌棄我失貞,就不要再跟著我。”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怕她真的會無情離去,江若雪忙上前拉住聶中輕,淚花在眼眶裏閃爍,道:“不管姑娘變成怎樣?您都是婢子的主子,永遠不變。”是的,她來了,從此以後姑娘和自己都不會再是孤獨一人。
沉默地望了江若雪一會,聶中輕才歎:“那就走吧!”她自然知道若雪隻是擔心她,為她不值。但她現在不想說這些,也許哪一天,她會向她說吧?
“嗯。”江若雪不敢再遲疑,走在前麵帶路。
眼前的房子是隻有一個房間的小屋子,房的旁邊有個小廚房,但這裏雖然小了點,破敗了點,卻收拾得很幹淨。
江若雪現在正在廚房裏煮開水,因為她們回到這裏後,之前煮的開水已經涼了。
聶中輕望著看上去柔弱的江若雪正在為她燒開水,想著她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是怎麽找到皇城來的,問題不禁脫口而出,道:“你是怎麽來到皇城的?”
“婢子把父親安葬好後,就一個人出來了,在到了城鎮後,婢子就向人打聽鏢局的方向,想用緊剩不多的銀錢請人送我到皇城。誰知在那剛好遇到一隊商隊也要請鏢局的人護送他們到皇城,他們見我隻是一個弱女子,就好心地讓我同行了,婢子到了皇城,就和他們分開來找姑娘了,在成府打聽不到姑娘下落後,就用省下來的錢在這裏租了個屋子住了下來。”
聶中輕靜靜地聽著,看來她真的很懂得保護自己,就好像第一次見麵時,她那賣身的條件一樣。
“你為何執意要來?留在家鄉不好嗎?”她認識自己時,自己還隻是個丫環,跟著自己她也許會過得更苦。
“因為婢子答應了姑娘一定會來啊!”江若雪理所當然地道。另一個原因是和姑娘相處幾天的感情,姑娘曾經為她在表妹麵前說話的小小感動,這些都是她一個人到皇城的動力,但她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聶中輕鼻子一酸,忍著心裏的感動,轉身離開,嘴裏喃喃道:“真是執拗的丫頭。”隻為了一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