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麵隱隱覺得這個東西肯定不是尋常之物,否則的話根本不會被陰山派的祖師爺煞費苦心地藏在那種鬼地方。

而且就算萬一有人僥幸掉進了那口大甕裏麵,如果稍有粗心大意,仍舊不容易發現這種嬰兒骷髏頭一樣的印璽。

我拿在手裏仔細瞧了瞧,覺得它除了造型嚇人以外,托在手上似乎隱隱有股寒氣透骨地涼。

至於材質方麵,它雖然好像用玉石或者象牙那種東西雕刻而成的,但質量明顯偏重,估計密度比石頭還要大上不少。

可惜的是,我翻來覆去瞧了好長一會兒工夫,發現它跟當初那串藏有《陰山法笈》的珠子完全不一樣,不知道它會有什麽獨到的地方,也認不出那種陰雕的梅花大篆。

片刻過後,我決定待會兒喝酒的時候,幹脆請洪青山他們幾個陰山派的老年人瞧瞧……

再次回到酒桌上的時候,我發現酒與菜全部換了。

原來在我去洗澡的時候,洪青山他們就讓人趕快重新做菜、重新換酒。

更為特別的是席間的坐次,雖然我數次推讓,但他們一致非要讓我坐在對門兒最上首的位置,並且還讓吳鏡沫在旁邊作陪。

推讓數次以後,見我不過去就座,他們全都站著不肯坐下,於是我隻好破例坐在了那個本該年紀最長、輩份兒最高或者最為尊貴的客人才能坐的席位。

看著這桌酒宴再也沒有了當初那種斷頭酒、斷頭飯的樣子,再聽到他們一個個非常熱情客氣口稱“掌門”,我心裏麵舒暢了好多。

於是我不也矯情囉嗦,坐下以後隻要有人敬酒,我一概來者不拒,喝得很是暢快盡興……

喝得有五六分的酒意的時候,我抬了抬手:“謝謝啊,酒等會兒再喝。我有個東西給大家瞧瞧,看看有人認得不認得,就是我在那個大甕裏麵揀到的。”

聽我這樣一說,同桌作陪的洪青山他們幾個馬上就暫停了斟酒勸酒,一個個既疑惑又期待地看著我。

於是我慢慢地把那個嬰兒骷髏頭形狀的印璽從口袋裏麵掏了出來衝著眾人晃了晃:“喏,就是這個東西。”

“別誤會,其實這並不是小小嬰兒的骷髏頭……”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洪青山他們幾個老年人全部都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裏,顯得極是震驚。

看這個架勢,我估計他們應該見過、或者至少曾經聽說過這種骷髏頭模樣的印璽。

於是我趕快問道:“這是什麽東西啊?上麵的字兒你們誰認識?”

洪青山他們幾個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而是不約而同地全部站了起來,繼而雙手合揖衝著我晃了晃,然後慢慢趴到地上,雙手伸開、掌心向上……

我稍稍一愣很快就想起來了:他們雙手雙膝和腦袋一塊挨地,這個動作在古代叫做五體投地,是一種最為恭敬的頂級大禮!

恍然大悟以後我急忙站了起來,一邊去扶洪青山他們幾個,我一邊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在我的催促下,他們那些人不約而同地又拜了幾拜,這才慢慢站了起來。

不過,站起來以後他們再也沒有入席坐下,而是非常默契地分成兩排站在了我的旁邊。

最令我意外的是,他們這些頭發都白了的老年人竟然一個個神色恭敬肅穆,看上去好像在敬神一樣。

這一點讓我心裏麵有些不舒服。

於是我隻好再次說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嘛,一個個嚴肅得好像在祭祖拜神一樣!”

洪青山俯身彎腰衝著我作了個揖,這才畢恭畢敬地回答說:“掌門手上的那枚聖物,應該就是陰山老祖當年所持的鬼璽法印,我們雖然沒有見過實物,但在陰山典籍上麵看到過相關的記載。”

我低頭瞧了瞧手上的東西,然後追問道:“鬼璽法印?什麽意思?對了,你認識這上麵的字兒嗎?”

洪青山並沒有敢再直視我手上的東西,而是再次作揖、低頭回答說:“據陰山法脈典籍記載,這枚聖物乃是開山鼻祖親手所製。至於法印內容,沒見記載,我們也沒有見過實物,所以不敢亂說。”

我眨了眨眼說道:“印章上的字兒都是反著刻的,確實不好認。”

“要不這樣吧,你們去幫我找些印泥兒白紙過來,蓋在紙上瞧瞧再說。”

旁邊一個看上去六十多歲的老者連忙點頭稱是、匆匆走了出去……

接下來,任憑我再三邀請,包括洪青山在內的那些老年人,卻是堅決不敢再與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而是讓人又抬來幾張小茶幾,他們分成左右兩排坐在我下麵的兩側。

就連原本坐在我旁邊的吳鏡沫,在洪青山他們那些人的注視暗示下,也急忙站了起來坐到了旁邊。

這樣一來,我感到有些啼笑皆非:我一個人高桌子、大椅子地坐在八仙桌最上首的位置,他們那些人則是坐在矮小的茶幾後麵,怎麽搞得好像君王設宴、宴請大臣一樣……

就在我仍舊邀請、他們堅決不肯和我同桌飲酒的時候,一大盒印泥與一疊白紙被人匆匆送了上來。

事情跟當初吳鏡沫向我介紹的一樣,陰山派崇陰避陽,連他們所用的印泥都不是常見的紅色,而是黑漆漆的顏色。

我暫且顧不了洪青山他們那些人的拘謹恭敬,趕快拿著那枚骷髏頭形狀的印璽在印泥盒裏摁了摁,然後在一張白紙上麵蓋了一下。

看著白紙上麵的那四個大字,我抬手摸了摸腦袋,深感茫然不解。

因為那四個大字當中的每一個字,都是複合的,都是好像由四個不同的小字組合而成。

這差不多跟年畫上麵那種“招財進寶”四個字巧妙合成一個字非常類似。

由於實在是認不出這種梅花篆字,我隻好請吳鏡沫和洪青山他們過來瞧瞧。

洪青山抬手作揖施了一禮,這才神色恭敬地走了過來進行辨認。

吳鏡沫率先輕聲說了出來:“這是四個複合字,每個字都由四個不同的漢字組成。”

“整體連起來看,是'見此鬼璽,如吾親臨。法主降世,諸洞歸心'。”

我扭頭看向了洪青山。

洪青山仔細瞧了瞧蓋在白紙上麵的黑印,也很快就拱手點頭:“沒錯,確實是'見此鬼璽,如吾親臨。法主降世,諸洞歸心'!”

說完這些,架著拐杖的洪青山竟然倒退著走到旁邊,同時叫他鄰桌的人趕快去請老祖宗過來。

我不知道洪青山所說的“老祖宗”究竟是作古去世之人的神位靈牌,還是民間對於輩份極高的老人的尊稱、統稱。

於是我沒有多管那個事兒,而是繼續追問著洪青山,這個印璽究竟是什麽意思。

洪青山畢恭畢敬地告訴我說,樹大分杈、兒大分家,這個世上的事情概莫能外、都是這樣。

就拿佛道大教來說吧,佛教有漢傳、藏傳和南傳三個傳承派係。

僅僅在中國的漢傳佛教,又有天台宗、淨土宗、華嚴宗等等。

至於道教,更是按學理、按道門、按創始人以及按地理位置的不同,有許許多多的派係分支。

像什麽符籙派、丹鼎派,紫陽派、伍柳派,龍門派、武當派、茅山派等等。

所以陰山法脈也是這樣,許多弟子散布在華夏各地,雖然共尊一個陰山老祖、共習一套陰山法術,卻是門派林立、互不服氣。

說到這裏,洪青山歎了口氣:“唉,和佛道兩教不同的是,陰山法脈分家後極不團結、甚至為了爭正統而相互殘殺。”

“陰山老祖當年就曾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所以有傳訓後人,說是等到法主降世以後,才能重新一統陰山法脈,將陰山法脈發揚廣大……”

吳鏡沫在旁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唉,這一點兒也算是各教的劫數使然吧,就連佛道大教也是避免不了的。”

“我記得《滅法盡經》裏麵寫著,到了末法時代,魔王的徒子徒孫們就會穿袈裟、入沙門,幹的卻是毀戒律、滅佛經的事兒。”

“連釋迦摩尼對於這種情況都是無可奈何、唯有流淚呢!”

洪青山長歎一聲,繼而麵露欣喜之色:“是啊,好在我們陰山法脈的劫難就要過去了。”

“你沒看見鬼璽法印上麵刻的就是'法主降世、諸洞歸心'嘛!”

旁邊幾個老年人也神色恭敬而欣喜地表示,我胡彥飛不再是他們的掌門之人,而是帶領他們一統陰山法脈的法主!

聽他們這樣一說,我心裏麵一陣釋然放鬆:什麽一統陰山法脈,那種事兒我倒根本不在意。但是他們既然尊我為法主,應該就不敢再阻攔我下到百家墳那口古井裏麵瞧瞧了。

想到這裏,我並沒有推讓客氣,而是立即趁熱打鐵地循循善誘:“看你們的意思,就是從今天開始,我胡彥飛就是你們的法主了,對吧?”

等洪青山他們躬身稱是以後,我進一步確認說:“那麽你們從今天開始,你們就無條件地聽我指揮了,是這樣吧?”

洪青山他們再次躬身稱是。

我這才話鋒一轉、立即正色說道:“那好,明天我就要到百家墳那口井裏麵瞧瞧,你們任何人絕對不許再行阻攔。否則的話,我就將他從重治罪並永遠逐出陰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