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提麵命約三事
小紅依言,腳伸出去一步,落地時往裏又縮了縮,成了小半步。
可這也就夠了,江清酌稍一欠身子,伸手抓住了小紅的右手手腕,將她拖過來,另一隻手已探進她右手衣袖裏。
小紅還想抽回手掩住袖子,可覺得衣袖裏卷進一股涼風,手腕被他的兩個指頭一搭,那張藏在衣袖裏的信箋就掉了出來,落地之前,又被江清酌用兩根指頭夾住,遞到了小紅麵前。
這張小信箋,就是在玉蝴蝶塞筆的同時,滑入小紅的衣袖的,應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勾當,江清酌怎麽會知道?
他看著小紅,那意思仿佛小紅不伸手接過去,他又會像上次在楓陵鎮舉著藥盒一樣,一直舉著。
如今他是師父,小紅是徒弟,可不能再較勁下去。小紅隻能接過去,展開一看,本來已經有些扁的嘴,立刻彎如新月。
玉蝴蝶大概還以為她不識字,怕她看不懂,所以沒有寫信,畫的是圖。
他先畫了一種特殊的絨繩挽扣法,又一把鎖,接著在下麵畫了一把鎖的剖麵圖,最後畫出了絨繩扣探入鎖眼後套住鎖舌。小紅明白這時隻需輕輕一拽,這把鎖就會打開。玉蝴蝶在紙上教她用一根絨繩開鎖的本領呢。
信箋下端,還有一幅圖,畫著一間酒樓的門臉,上方牌匾上“福升大酒樓”五個字,與其說是寫出來的,莫若說是照著原物的樣子一筆一筆畫出來的。他還怕她認錯了門,在店堂裏畫了凳子山和幾個麵目不清的雜耍女藝人。
“這是什麽意思?”小紅折起了信箋的上半部分,隻將下方的福升大酒樓展示給江清酌看。
江清酌對那張圖隻掃了一眼,思忖片刻,才淡淡道:“他約你晚上去對麵福升大酒樓見麵。”
開鎖的手段是夜行人的最基本的手段,玉蝴蝶拿這些小伎倆做餌,釣小紅赴約。正是這通大費心思,才讓人覺得可疑。
“怎麽是晚上?”小紅又問。
“酒樓旁邊的空白處畫著個月亮。”江清酌似乎要笑。
小紅收回手來,仔細端詳了畫麵:“這是個月亮麽?一點也不圓啊,好像個被咬了一口的大餅。”也對,前幾天是月半,這幾天的月亮就不是圓的。玉蝴蝶畫什麽都這麽力求逼真啊……小紅心內也好笑。
“我要不要去呢?”小紅試探地問江清酌。她對那玉蝴蝶並無好感,這才為去不去赴約而犯愁,索性將這決定權扔給江清酌了。
江清酌這一回不假思索地答道:“你去吧。記住,他若要挖萬壇金的牆角,你不用理會。月錢他給你三百文,我就給你四百文,他若給你五百文,我就給你六百文,不管他出什麽價,我都加一百文。”
小紅對這個怪異的囑咐有所領悟,露出個小奸小壞的笑來:“我定要拚命讓他提價!”
江清酌不置可否道:“穿上白裘衣去。”
“那件衣服倒還在,隻是太大了。那件黑的被師父你一撕,一半正好做一件披風,回去縫上係帶就成了。”小紅有心無意地還反將江清酌一軍。
“不要喝酒。”江清酌板起臉繼續囑咐。
“如今連醉三日都醉不倒我了,我又不與他打什麽賭,有什麽要緊?”小紅笑微微地,還是沒有幹脆地答應。
“三件事,你一件也不聽?”江清酌眼睛一橫,像是要訓人。
可小紅才不怕。她已知道江清酌不會為偷藏玉蝴蝶信箋之事訓她了,眼下頂嘴所為的隻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有錯立刻抖摟出來那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引而不發。那些說出來的話,就不再有震懾她的力量了。
“我都聽見啦!”小紅還是滑頭,聽話與聽見可是兩碼事。
江清酌見小紅已不怕他了,隻得又拿出點嚇人的花樣來:“信紙的上端,他教了你什麽雞鳴狗盜的伎倆?”
小紅剛鬆快下來,這時又緊張了,兩隻秀美的丹鳳眼顯出害怕和無辜來,吧嗒吧嗒地扇著黑睫毛看著江清酌:“師父……那是……”
該囑咐的囑咐了,該嚇唬的嚇唬了,江清酌這才自覺功德圓滿,揮手讓小紅下去準備赴約之事。
小紅換好衣服出了萬壇金酒樓,一路上,江清酌所提的三件事還在耳邊響著,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歸根到底,最最納悶的還是玉蝴蝶其人是何人,為什麽要約自己呢?
回了住處,先要要緊緊地吃了晚飯,又到自己房間裏把那件白裘衣連同兩個半件的黑裘衣找了出來。
到底穿哪件好呢?白的那件實在太大,裹到身上,下麵還有老長一段拖在地上,又不是去掃街麵,至於這麽引人側目麽?若是穿黑的那件,就更離譜了,這一日的淩晨剛被江清酌撕成了兩半,他手藝再好,也不能撕得跟刀裁似的平整,再加上被裹在腳上踩了會兒,已經滾上了塵土,滿目邋遢的樣子。再者,這件衣服可是她順手牽羊從玉蝴蝶那裏“借”來的,毀成這樣還披到身上給物主看,不是成心找死麽?
要是兩件都不穿,左不過穿自己平常的衣服,多冒點夜寒罷了。華城裏人氣足,就是冬夜也不如楓陵鎮的夜裏冷。
正要拍了黑裘衣上的塵土,疊將起來,小紅忽聽見窗欞一響,回頭一望,竟是玉蝴蝶坐在窗框上笑盈盈地望著她。
小紅見了,忙扔下衣服跳過去察看窗戶,口中怨道:“別弄壞了我的窗戶,針眼大的窟窿鬥大的風呢!”她可沒望前一日夜裏,是誰用兩根手指一戳,就毀了駱鑰書閨房的窗戶紙。
“我終於找著小紅姑娘住的地方了,真是不容易啊……嘖嘖!江清酌就給你住這種狗窩似的地方麽?”玉蝴蝶跳下窗來,四下一望,極誇張地下了評語。他有俯下身子,湊近小紅低語道:“若是我,一定用金屋藏嬌。”
小紅向側邊移開半步,就露出了她身後椅子背上掛著的兩截黑裘衣,等她發覺,卻也晚了,早被玉蝴蝶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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