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堪自喻博浮名

玉蝴蝶搶步過去,拎起那兩截塵撲撲的皮毛來,一手一截,在半空晃著,皺著眉像是不敢置信:“不會的,小紅姑娘溫婉可人,如此焚琴煮鶴不通風雅又野蠻粗暴的事情,一定不是小紅做的!”

他一轉眼,又看見了床上鋪的那件白裘衣,似是恍然大悟,甩下兩截黑毛皮,將這件白毛皮提了起來:“我就知道,是江清酌這個小混蛋!什麽東西他都要跟我搶!”

言罷,居然雙手一用力,將衣服撕出“嘩啦”一聲響。

小紅驚呼一聲,衝過來奪,已來不及。玉蝴蝶早將這件白裘衣撕成了兩半,兩手各高舉著一片白皮毛,全身門戶大開著。等小紅一頭撞過來,他也是笑著,並不躲閃。

小紅見要撞上他,半途改道,轉而衝向一片白皮毛,抱住往懷裏拽,偏玉蝴蝶不肯鬆手,兩廂裏使勁,勢成拔河。

“再使勁,再使勁,可就扯得更碎啦!”玉蝴蝶笑道,手上力道一點也不放鬆。

小紅聞聽,卻立即鬆了手,惡狠狠道:“我師父到底跟你搶了什麽?你這麽恨他?”

“你師父?”玉蝴蝶立即將高舉的兩隻手放下了,“他什麽時候收你做的徒弟?”

“今日天亮以前!”小紅一仰臉,顯出趾高氣揚來。雖然江清酌與玉蝴蝶相互扯壞了對方一件裘衣,勉強拉平,雖然,小紅也覺得在扯壞黑裘衣這件事上,江清酌做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他平日裏行事沉穩,玉蝴蝶則顛三倒四,加上江清酌是自己的師父,不論幫理還是幫親都該幫著江清酌。

“又被他搶先了!”玉蝴蝶頓足道。“不管是華城第一酒樓的牌匾、還是華城第一公子的名號他都跟我爭,如今難得看見一個有趣的小姑娘,他又搶先下了手!”

小紅更懵了:“華城第一酒樓?華城第一公子?”

玉蝴蝶平了平氣,又顯出他原本那吊兒郎當的風采來:“不錯,玉某我本門玉掃愁,乃是福升大酒坊的少東家,玉蝴蝶是我的筆名,隻在給《華城小報》畫圖時用,沒料想漸漸小有名氣,人們倒把我的真名忘記不提了。至於華城第一公子的名號,隻是街談巷議裏,百姓口頭封的一個雅號。”

小紅隻聽見玉蝴蝶口稱自己是福升大酒樓的少掌櫃,口頭像被人用針刺了一下,腦子裏轟轟亂轉,許多念頭爭相冒上來,以至他後麵半句就聽不見了。

玉蝴蝶見小紅發起了呆,還以為她在認真選擇那個所謂的華城第一公子,不由腆著臉追問了一句:“小紅姑娘如此聰敏,不知你認為我和江清酌,誰更當此名號呢?”

玉蝴蝶連問了三遍,還將手掌在小紅的眼前晃了幾晃,小紅這時才清醒過來。無怪乎趙婆子小心翼翼地勸她別與玉蝴蝶往來呢,他是萬壇金的對手,福升大酒坊的少東家呀。她早該猜到的,當日夜探玉家花園,他就端坐在假山上的亭子裏喝酒,繞了一大圈,還是落到最初的猜測上。

方才看玉蝴蝶撕壞江清酌的白裘衣,她幾乎已鐵了心要跟他翻臉,可既然他自報家門是福升大酒樓的少東家,那自又不同了。她不是還想暗中查訪福升大酒樓與百釀泉之間有無狼狽為奸麽?她不是還想找出謀害自己父母的真凶,為父母報仇麽?眼前就有一個機會,認識了福升大酒樓的少東家,讓他帶著自己結識福升的人員,時間久了自然可以看到聽到些什麽,沿著這些蛛絲馬跡再查下去,大仇必能得報。

心中主意已定,小紅就強笑了一聲,答道:“哈,這個嘛……人們爭論了幾年都沒有結果,讓我怎麽裁斷好呢?”

玉蝴蝶不依不饒:“雖沒有公論,但我與他都有不少固定的支持者,隻是兩派人論戰不出個結果,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有選擇!”

“啊……那好吧,論智謀,你不如我師父;論風度,我師父不如你,這總可以了吧。”小紅想不偏不倚地拍個中庸的馬屁,“你要做第一公子就做好了,我想我師父也不屑與你爭這個名號。”

哪知玉蝴蝶還不滿意:“如此說,小紅姑娘是覺得我沒腦子了?認為我隻是憑色相勾引良家婦女的淫賊?”

他那個表情,真有些深宅像裏吃飽了沒事幹,唯一的事業就是與其他女人爭寵的小妾,三分期待,七分哀怨。

“咳咳……我與玉公子交往不深,實在難以做論斷啊——不過,我師父斷然不會冒冒失失地進入姑娘家的閨房,不知道玉公子此來何為啊?”小紅被他那一臉酸氣熏得直咳嗽,隻能拉開話題。

“我?玉某隻是跟著小紅姑娘回家,一來順便認個門口,方便日後正式造訪;二來嘛,我怕小紅姑娘被江清酌嚇唬過後,就不來赴約,因此先在此等著接你。”

繞了半天,還是沒忘了那暗通款曲的約會,有什麽事情不能在這裏一氣說完麽?小紅正要發作,轉念一想,能正大光明地跟著玉蝴蝶去一次福升大酒樓,未必不是好事。

“接我?那我們這就動身吧!”小紅從玉蝴蝶手裏抽過一截白毛皮往肩上一搭,轉身往門外去。這就算做到了江清酌所約的第二件事了吧?不管這件白裘衣成了什麽樣子,好歹她是裹著出門了。

玉蝴蝶顯然是不甘心小紅如此裝束的,扔下另一截白毛皮,一個箭步抄到小紅身旁,灰鼠色的鬥篷一卷,就把她裹了進去:“天也黑了,我們走便道吧!”

他把小紅往胳肢窩底下一夾,仿佛肚子裏帶著氣,手上就加了勁。小紅被夾得腰都快斷了,跟個小老鼠似的拚死“吱”了一聲,這才覺得腰裏鬆了鬆,能喘氣了。

離得近了,才有又害怕起來。玉蝴蝶鬥篷裏有一股說不出的香氣。按說香氣是女人家才會有的,男人身上有,那也是不小心蹭上了女人的脂粉頭油氣才是。可玉蝴蝶的香氣毫無柔媚之態。

在小紅的腦中,香氣也是有形態的,仿佛各種花朵,各類臉譜,每一種單純的香氣能讓她聯想起一件東西或者一個人,混雜到一起的香氣能讓她看見一幅熱熱鬧鬧的畫麵。她也是她天賦的一部分。

眼下,在玉蝴蝶的鬥篷裏,她以為自己會看見一片姹紫嫣紅春光好,蜜蜂蝴蝶采花忙呢,不料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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