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旋疑惑地抬頭看看大勇,頓時大驚失色,這哪裏還是大勇,她擁抱的分明是一具令人恐懼的屍體,嘴巴大張著,露出黑乎乎的空洞,脖子上還在滴著血,那屍體臉色蒼白,本來緊閉的雙眼,這時卻猛然睜開了,雙眸裏藏著邪惡的微笑。

1 詭異屍體

屍體的衣服被脫光了,皮膚表麵開始糜爛,發出一股股惡臭。根據腐爛程度,楊湃推斷死亡時間至少有五六天了。他拿著一把手術刀,打開了屍體的胸腔,取出了死者的胃。胃裏應該是充滿血的,因為變態殺手喜歡生生拔掉受害者的舌頭,割斷喉管。可是,這具屍體的胃裏血液很少。這說明,受害者是死後才被拔舌割喉的。

“其中必有隱情!”楊湃想著,眼睛湊近了屍體,仔仔細細地翻看起來。

死者全身的皮膚布滿了大片大片的紅斑,紅斑上還長著大大小小的疙瘩。疙瘩已經腐爛,往外冒著膿水。

這是周身性蕁麻疹!

這種病的病因特別複雜,有的是吃了魚蝦、蟹等發生過敏發應,有的是病毒、細菌、真菌、寄生蟲感染引起的,還有的是被昆蟲叮咬或者吸入動物皮屑、羽毛及花粉等引起過敏,當然許多藥物也容易引起機體的變態反應導致蕁麻疹。

丁川林為什麽會患上這種病呢?偏偏在死前患病,這決不會是巧合。楊湃走到屍體前端,將手再次伸進死者的胸腔。這次,他把肺掏了出來。肺已經變得黑紅,而且有點腫脹。可以肯定,受害者死前得了過敏性肺炎。他端起屍體的兩條腿,仔細看了看又放下,接著檢查雙臂,終於,在右臂上,他找到了要找的東西。那是一個極其微小的針眼,死者生前被注射過藥物,也許正是藥物要了他的命!

他馬上撥通了蘇鏡的電話,三十分鍾後,蘇鏡帶著一個豐姿綽約的女子出現在麵前,那女子凍得鼻子都紅了,看上去非常可愛。他打個哈哈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美女記者何旋吧?”

何旋笑了笑:“哪裏哪裏。”

“別謙虛啦,這幾天我們局裏都在傳,說我們蘇警官開竅了,又要戀愛了,哈哈哈……”

蘇鏡揮揮手打斷了他的玩笑話,說道:“別亂說,人家是電視台的名記者,小心把你這張醜陋的嘴臉曝光出去。”

“哈哈哈,那會影響收視率的。”

“少扯淡了,說正事!丁川林的死亡時間能確定嗎?”

“基本可以斷定是在五六天前遇害的。”

“這麽說,丁川林是第一個遇害的,之後是馮敬,再是大勇。”

何旋“啊”的一聲驚呼,蘇鏡轉頭看看她,發現她臉色微微漲紅了,眉宇間似乎還有一絲慌亂。

蘇鏡繼續問道:“你剛才說,丁川林跟其他兩人有不同之處?”

楊湃馬上收斂起笑容,說道:“是。很簡單,胃裏沒有血,所以肯定是死後被拔舌割喉的。”

“怎麽死的?”

“我估計是青黴素過敏導致死亡。”

“青黴素過敏?”

“是。種種跡象都指向青黴素過敏,”楊湃拿起死者的一條胳膊說道,“看,死者身上全是蕁麻疹,這是青黴素過敏的表現之一;肺部有水腫,肺門淋巴結腫大,胸腔積液也非常少,這是過敏性肺炎的表現,而這也是青黴素過敏的表現之一;我還對他的血液進行了檢查,尿酸濃度明顯偏高!”

楊湃說完,抽取了丁川林的一點血跡,製作成一個切片,放進儀器裏說道:“一會兒就能驗證我的推測了。”

蘇鏡接著問道:“他為什麽要注射青黴素?他有什麽病嗎?”

“應該是被人強迫注射的,首先,很多人對青黴素過敏,嚴重的會休克死亡,所以注射青黴素必須在醫院進行,一旦過敏可以及時搶救。我國的《藥典臨床用藥須知》還對青黴素的皮試做了詳細說明,更換同類藥物或者不同批號或者停藥三天以上,必須重新做皮內實驗。所以,死者是不可能在家注射藥物的。”楊湃拿起死者的右臂繼續說道,“另外,我還檢查過,這裏有一個針眼,針眼處有細小的破裂,護士注射,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所以我推測,他是被強逼注射了青黴素,由於試圖反抗,所以針眼處出現細小的破裂。”

蘇鏡看了看何旋,這個小女人的眼眶已經濕潤了,她又一個同事被人殺害了!她突然抬起頭來,盯著蘇鏡問道:“下一個,會不會是我?”

蘇鏡被這句話問得愣住了,過了半晌才說道:“不會!”

“為什麽不會?”何旋苦澀地笑了笑。

“因為我會抓住那個變態的惡魔!”

楊湃說道:“還有,你給我的那個舌頭和氣管,我已經驗過了,就是他的!”楊湃指了指丁川林的屍體。

檢測儀器滴滴地響了幾聲,楊湃看了看檢測結果說道:“沒錯,死者被注射的正是青黴素。”

“為什麽要注射青黴素呢?”

“哈哈,我怎麽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也成變態了,”楊湃說道,“我說你累不累啊?我可是累死了!你要是願意一直待在這裏,你就待著吧,我送美女回家去!”

蘇鏡回過神來,忙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走走,我們回家!”

楊湃笑了:“這麽快就‘我們回家’了?”他把“我們”兩字故意咬得重重的。

蘇鏡沉下臉,說道:“小心點兒!你嫂子回來讓她教訓你!”

楊湃眼睛睜得大大,驚訝地說道:“我嫂子?——”然後他再也說不下去了,蘇鏡沒有理會他,已經帶著何旋走出了解剖室。

2 塵封空間

何旋開著車再次鑽進了黑暗的雪夜。

蘇鏡沉思道:“青黴素這種藥不能隨便賣吧?”

何旋扶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說道:“使用青黴素的醫療機構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和資質,藥店就更不可能賣這種藥了。”

“既然這種藥不能輕易買到,那凶手是從哪兒買的藥呢?”

“也許不用買呢?”何旋反問道。

“什麽意思?”

“如果凶手就是醫生,拿點青黴素出來不是很容易嗎?”

“這種藥難道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

“畢竟不是氰化鉀,不是嗎啡,管得沒那麽嚴。”

蘇鏡看著何旋越發冷峻的麵孔,問道:“你是不是懷疑上誰了?”

何旋又是一笑,笑容裏帶著寒冷:“任何人都是懷疑對象嘛!”

“誰?”

“你家有電腦嗎?”

“有!”

“上網給你找條新聞看看。”

何旋跟著蘇鏡走進屋,感到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我們這裏二十四小時供暖。”蘇鏡笑道。

房間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照片,不用說就知道是蘇鏡老婆的照片,有的是單人照,有的是跟蘇鏡的合影。何旋看著嘖嘖稱讚:“蘇鏡,你老婆真是標致啊!不錯,有眼光!”

“我結婚時,同事都說我豔福不淺。”蘇鏡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心裏又充滿了思念,好久沒有撫摸老婆溫潤的肌膚了,再這麽下去,自己都快退化成處男了。蘇鏡盤算著,該給老婆打個電話催她回來了。

“這些照片誰拍的?”

“當然是我拍的啦!”

“拍得不錯嘛!”

“跟著大勇耳濡目染的,也該學他點本領吧!”

突然說起大勇,兩個人同時沉默了,彼此對望一眼,又無奈地轉過頭。

蘇鏡說道:“我去把電腦打開,你該把包袱抖出來了!”

“即便抖出來,我們今天晚上不會還要去抓人吧?餓死我了,你家有沒有吃的?”

“有,方便麵。”

廚房的地上擺著兩箱方便麵,還散落著幾十個方便麵的包裝紙。何旋歎道:“搞得跟豬窩似的,你老婆回來不氣死才怪!”

蘇鏡笑了:“我老婆說了,男人不能太利索了,否則就沒男人味兒。”

“哈哈,你倆有意思!”何旋說,“你把電腦打開,我來煮麵!”

何旋將麵放到鍋裏之後,實在無法忍受廚房裏亂糟糟的景象,把垃圾全部清理出去。然後盛了兩碗麵放到餐桌上,大聲叫道:“吃麵啦!”

蘇鏡慌裏慌張地跑出來,疑惑地看看何旋又看看四周,說道:“奇怪,我剛才怎麽聽著是我老婆叫我?”剛一說完,馬上又臉紅了,趕緊端起一碗麵呼哧呼哧地吃起來。

“你老婆什麽時候回來啊?”

“誰知道呢?打她電話也不接!”

“你們不會在鬧離婚吧?”

“離婚?開玩笑!我跟我老婆是八竿子都打不散的。”

何旋端著碗,站在客廳裏,邊吃邊打量:“你家裝修很漂亮啊!”

“我老婆設計的。”

“她做設計?”

“不是,她就是憑感覺!”

“很有藝術細胞啊!”何旋讚道,“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房子嗎?”

“可以,”蘇鏡說道,“我帶你看看。這套房子裝修好多年了,但是一直就沒覺得落伍!”

“嗯,很大氣!”

“這是廚房,這裏本來有堵牆,外麵是個生活陽台,現在打通了,廚房就變大了,我老婆喜歡大廚房,她說廚房是她的地盤,所以一定要大一些……客廳看過啦,我本來要吊頂的,朱玉說吊頂太俗氣,而且壓抑,所以就沒搞……這裏是主臥室,臥室裏鋪的是複合地板,當時我準備鋪實木的,但是我老婆說實木的不好打理,尤其是將來有了小孩之後,隨便丟個什麽東西到地上就會砸出一個坑。”

床頭一張巨幅結婚照吸引了何旋,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讚道:“郎才女貌啊!”

“這叫才子配佳人!”

“哈哈,你可一點不謙虛!”

“我這人實在嘛!”蘇鏡毫不害臊地說道,然後帶著何旋走出主臥室,繼續說道,“我跟你說,你將來買房子裝修的時候,一定要注意,插座越多越好,當時我們倆都沒在意這事,留了八個插口,可後來發現還是不夠用,你看,電腦主機、屏幕、音箱、打印機、寬帶撥號器,這就需要五個插口了,現在你看,我們裝了兩台電腦,這就翻番了,而且兩台電腦都要上網,就需要給路由器留個插口,這就十一個了。”

何旋聽著蘇鏡的講解頻頻點頭,不住說道:“受益匪淺!”

蘇鏡邊說邊走,將何旋帶到一個房間,說道:“這是嬰兒房,沒裝修,因為不知道是生女兒還是兒子呢。”

“打算什麽時候要小孩?”

“明年吧!”

“今晚不走了,我就睡這裏了,”何旋大大咧咧地說道,她退出嬰兒房,又指著隔壁房間問道,“這是客人房?”

蘇鏡突然愣怔了一下,不情不願地說道:“是。”

“哎呀,那我睡客人房吧,”說罷,何旋伸手去旋門把手,可門是鎖著的。與此同時,蘇鏡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說道:“這個房間就不用看了。”

何旋疑惑地看著蘇鏡,隻見他神情非常緊張,而且忸怩不安,她笑道:“哦——蘇警官還有秘密!”

“不是,不是。”蘇鏡越發緊張起來。好像已經很長時間了,他沒有進過這個房間,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進去。現在,他可不想在客人麵前失禮,忙去打開房門,可就在這時候,右臂又劇烈地顫抖起來,緊接著他頭痛欲裂,金星直冒,冷汗瞬間出遍了全身。

何旋見狀趕緊扶住了蘇鏡,將他攙扶到沙發上坐下,倒了一杯熱水給他喝了,蘇鏡這才漸漸平靜下來,右臂也不再顫抖。

何旋笑道:“你的秘密,我不看就行了嘛!幹嘛這麽緊張?”

“不是,不是,我……”蘇鏡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好了好了,我去把那條新聞找出來。”

3 不請自來

何旋坐在電腦前打開順寧電視台的網頁,很快搜索出一篇新聞,指著屏幕說道:“看,就是這篇!”

通欄大標題非常醒目:《八百萬天價醫療費的背後》,他說道:“乖乖,得的什麽病?竟然要花八百萬!”

何旋吃驚地看了看蘇鏡:“這個新聞你不知道?今年年初最轟動的新聞就是這個了。”

“是嗎?”

“蘇警官,你都幹嘛去了?”

“我都幹嘛去了?”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蘇鏡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幹什麽了?我都做了些什麽?”他發現自己對一年來的事情竟然完全忘記了,記憶就像一條長河,但是這條長河中間一段卻突然幹涸了消失了,就像沙漠裏的地下河,隱藏到深深的沙土下麵了。他感到一陣恐慌,心裏一陣惡心,然後便臉色發白頭暈目眩,右臂又開始輕微地顫抖,何旋見狀大驚失色,趕緊站起來問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要不明天再看吧!”

蘇鏡連忙說道:“不用,沒事!”

何旋讓蘇鏡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在旁邊操作鼠標。

這條舊聞讓蘇鏡大吃一驚,一位孫姓患者在順寧市人民醫院住院三個月,治療費花掉了八百萬,光是專家會診就是兩百多萬,其中一個專家的會診費竟然高達二十萬。輸氧費用按小時計算,一天按三十個小時計。更誇張的是,每天給病人輸血九十多次,九千多毫升,相當於給病人換兩次血,還有一天注射鹽水一百零六瓶。住院三個月血糖檢查就八百多次,相當於每天檢查九次。

看病難看病貴,一直是順寧乃至全國老百姓最關心的問題,各級政府都在謀劃解決之策,但是一直沒有根本的解決之道。看病貴,蘇鏡早已深有體會,一個簡單的感冒發燒都要花掉一兩百塊。但是,住院三個月竟然要花掉八百萬,這絕對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這新聞報道出來,整個順寧市的醫療係統都可能跟著挨罵。他不禁問道:“這麽大的事報道出來,肯定要處分一批人吧?”

“這篇新聞是丁川林最先挖出來的,經他報道之後,全國的媒體都開始關注此事。後來鬧得很大,中央都派人下來調查了。最後,主治醫師被開除了。”

“隻開除了一個醫生?”

“是。”

“叫什麽?”

“沈雯婷。”

“八百萬隻開除一個主治醫生?”蘇鏡不相信地問道。

“我們最開始也以為院長都會跟著下台,但是後來出來這樣一個結果,我們都很驚訝,聽說院長隻是寫了一個檢討,甚至職務都沒降。”

“你覺得一個主治醫生有這個膽量開出這麽昂貴的藥方嗎?她有膽量一天給病人開一百零六瓶鹽水嗎?”

“可她畢竟已經做了。”

“我懷疑她隻是一個替死鬼,真正的黑手還藏在幕後。”

意識漸漸朦朧,睡意像潮水般慢慢地擁裹而來,何旋迷迷糊糊地漸漸地沉下去,沉到黑暗寧靜的夢鄉,那裏有大勇朝她憨憨地笑著,她輕輕地走過去,投到大勇懷裏,可是大勇卻突然嚶嚶嗚嗚地哭起來,何旋疑惑地抬頭看看大勇,頓時大驚失色,這哪裏還是大勇,她擁抱的分明是一具令人恐懼的屍體,嘴巴大張著,露出黑乎乎的空洞,脖子上還在滴著血,那屍體臉色蒼白,本來緊閉的雙眼,這時卻猛然睜開了,雙眸裏藏著邪惡的微笑。

何旋從睡夢中驚醒,渾身已是冷汗淋漓,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回味著夢境,還是十分害怕。這時候,門外傳來陣陣隱隱約約的哭聲,她非常心慌,以為還沒從夢境中解脫。可是城市的燈光從窗簾的縫隙處灑落進來,夜晚的微風從窗戶的縫隙中吹拂進來,這一切都帶著人間的氣息,不,這不是做夢!哭聲越來越清楚了,她打開燈,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多了,到底是誰在哭呢?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哭聲越發清晰地傳進了耳朵裏,那是一個男人的哭聲,那是蘇鏡的哭聲。

蘇鏡為什麽哭?他想到了什麽傷心事?又或者,他也做噩夢了?何旋又仔細聆聽一陣,發覺蘇鏡是在隔壁那間客人房哭泣,就是那間神秘的、他不願意開啟的房間。她瞪著天花板,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是裝作不知道,還是過去安慰一下他?蘇鏡的哭聲越來越悲傷了,在哭聲中,還夾雜著一兩句含糊不清的話:“朱玉,我愛你……不要……離開我……我愛你,你……不要走,我好……想你啊!”

何旋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難道蘇鏡的老婆半夜三更突然回來了?那她為什麽又要走?難道是因為我睡在這裏讓她誤會了?不行!我得去解釋一下。

想到這裏,她忙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房間,一轉身卻迎麵看到蘇鏡像機器人一樣從客人房裏走出來。

何旋問道:“怎麽回事啊?”

蘇鏡似乎沒有聽到何旋的問話,他睜著眼睛,但是卻沒有光彩,就像一個被抽調了靈魂的肉體,一具行屍走肉。

難道是夢遊?

何旋慌亂地看著蘇鏡,不知道該做什麽。讓她吃驚的是,蘇鏡走出房間後,用右手將門關上,然後鎖上。

他的胳膊竟然好了!那隻一直麻痹、毫無知覺的右手竟然奇跡般康複了!接著,他拔出鑰匙,然後彎腰藏在了房間門口的地毯下麵。

何旋驚喜地說道:“蘇鏡,你的手好了!”

蘇鏡突然麵向何旋,嗬嗬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

蘇鏡是看著何旋的,但是焦點卻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根本就沒有看她!何旋感到不寒而栗,仿佛她身後站著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也許是“髒東西”。蘇鏡的臉上一直掛著曖昧的笑,笑容裏也充滿了令人恐懼的力量!

何旋木木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甚至大聲喘氣的勇氣都沒有,生怕最細微的動作都會引起那些孤魂野鬼的反感。

終於,蘇鏡機械地扭轉身,慢慢地朝主人房走去。

4 替罪羔羊

早晨,何旋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她一個激靈坐起來,聽到蘇鏡在門外大叫:“大記者,該起床啦!”

何旋趕緊穿好衣服走出臥室,看了看那間神秘房間,下意識地瞄了眼緊鎖的房門。當她抬起頭發現蘇鏡正在瞪著她時,她心中一陣慌亂,趕緊走到洗手間洗漱,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就像鬼影一樣在腦海前不停地重放。

兩碗熱氣騰騰的方便麵擺在餐桌上,何旋不禁讚了一句:“做方便麵的手藝不錯啊!”

“實踐出真知嘛!”

蘇鏡的右臂還是僵硬地垂在身旁,何旋不禁疑惑道:“你的胳膊不是好了嗎?”

“沒有啊,都好幾天了,一直這樣!”

“昨天晚上不是好了嗎?”

蘇鏡盯著何旋看了半天,接著放聲大笑:“你肯定是在做夢。”

蘇鏡的笑聲讓何旋毛骨悚然,她訕訕地笑笑:“也許是吧!”

蘇鏡說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你們同事之前玩的殺人遊戲。”

何旋正夾起一根麵條,不知為何手一哆嗦,麵條滑落到碗裏,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問道:“你怎麽又想到殺人遊戲了?”

“因為兩年前寧子晨被殺的案子給我的印象太深了。”

“可是寧子晨不是因為殺人遊戲被殺的。”

“對,”蘇鏡說道,“可是那個案子拓展了人們的想象力,”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繼續說道,“也許凶手就是從兩年前的案子得到的靈感,開始用殺人遊戲的套路來殺人。”

何旋笑道:“沒想到蘇警官辦案這麽天馬行空啊。”

“謀殺需要想象力,破案也需要想象力。”

吃完麵後,兩人驅車前往順寧市人民醫院。

何旋問道:“你覺得我們會發現什麽呢?”

“不知道,問問再說。”

“大勇被殺後,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可能因為報道什麽負麵新聞得罪了人,於是一個個去排查,後來我們否定了這種可能。所以這次……我們可能又要無功而返了。”

“有疑點,我們就要去查。做警察的,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對象。”

“每個人都是嫌疑人?”

“是。”

“你看我像不像?”

蘇鏡不動聲色地一笑,說道:“像!隻是還沒發現你的作案動機。”

順寧市人民醫院的院長叫餘伯韜,大約四十多歲,鬢發斑白,眼窩深凹,兩顆眼珠子就像雞眼一樣,警惕地看著突然造訪的兩位不速之客。

“什麽事?”

“我們找沈雯婷醫生。”蘇鏡說道。

餘伯韜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然後熱情地說道:“來來來,先坐下說話。”

辦公室很寬敞,暖氣開著,溫暖如春。餘伯韜招呼下屬上茶,然後看了蘇鏡一眼,說道:“幾個月前,沈雯婷就被開除了。”

出了這麽大的事,被開除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蘇鏡並不意外,問道:“醫院應該還有她的聯係方法吧?”

“不知道蘇警官找沈雯婷有什麽事?”

“我們懷疑她與一宗謀殺案有關。”

餘伯韜鬆了一口氣,問道:“什麽時候的謀殺案?”

“最近。”

“那不可能,”餘伯韜斷然說道,“沈雯婷早就死了!”

“死了?”

“幾個月前自殺了。”

“自殺?為什麽?”

“媒體炒作的嘛!哎,我們醫院不是出了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嗎?她是主治醫生,我們想保她也保不住,壓力太大了,隻好把她開除了。結果,她受不了刺激就自殺了!”

何旋插嘴說道:“我看了新聞,上次那件事情,好像醫院隻處分了沈雯婷一個人。”

“是。因為她是主治醫生.”

“一個主治醫生就能整出八百萬的醫療費,是不是說明醫院的監管不到位?”

餘伯韜愣了半晌,接著哈哈大笑起來:“這位女警官怎麽像記者一樣!你們到底是來查謀殺案的,還是來查我們醫療費的?”

蘇鏡說道:“也許天價醫療費和謀殺案有直接關係。”

“開玩笑!”餘伯韜不屑一顧地說道。

何旋問道:“丁川林這個名字,你該很熟悉吧?”

“小丁啊!熟悉——”餘伯韜尾音拖得很重,“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啊,天價醫療費就是他給捅出來的!”

“他昨天被人殺了!”何旋說道。

“啊?”餘伯韜坐直了身子。

“凶手給他注射了青黴素,”蘇鏡說道,“我想這種藥應該不是隨便可以買到的!”

“你懷疑我們醫院?”

何旋說道:“我們懷疑所有人。”

餘伯韜沉默片刻,說道:“笑話,懷疑所有人!輿論監督,我們還是歡迎的嘛!我們犯不著去殺人啊!”

蘇鏡問道:“天價醫療費一案,除了沈雯婷還有誰被處分過?”

“沒有。”餘伯韜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們一直懷疑,八百萬的醫療費,一個醫生怎麽做得出來?難道沒有同謀?”

餘伯韜的額頭微微沁出了汗珠,他煩躁地說道:“蘇警官,如果你們是來追查醫療費一案的話,那我告訴你這個案子已經了結了,幾個月前我們已經被調查得焦頭爛額了,能不能放過我們,不要不依不饒好不好?”

“餘院長不要緊張嘛!”

“我不是緊張,我是煩!”

“沈雯婷有沒有親人?”

“聽說有個女兒,”餘伯韜緩了一口氣。

“住在哪兒?”

“就在順寧,但不知道住在哪兒。”

“叫什麽名字?”

“這個我從來沒問過。”

從餘伯韜那裏已經得不到更多有價值的東西了,二人起身告辭,餘伯韜如釋重負:“歡迎下次再來啊。”

“好,我們會的。”蘇鏡說道。

聽到這樣的回答,餘伯韜一陣懊惱,幹嘛多嘴邀請兩個警察再來呢?

走出醫院,蘇鏡說道:“這個餘伯韜可不是善良之輩啊。”

“那是,善良之輩管理的醫院也不會出這種事。”

“眼窩深凹其人必詭詐好妒,眼如雞目其人必性急狠毒。餘伯韜就是這種麵相。”

“哎喲,蘇大警官連這都研究啊?”

“《麻衣相法》有時候還是很管用的,傳統的不一定都是糟粕。”

這時候殷千習給何旋打來了電話,他急吼吼的,充滿了焦慮和慌張。

“何旋,你們昨天晚上是不是找過朱製片了?”

“是啊,但是沒找到人。”

“他今天沒來上班,早晨開會時,李台長到處找他也找不到。我怕他出事,因為他昨天收到了那個紙條……”

“我知道了!”何旋放下電話,對蘇鏡說道,“朱建文真的失蹤了!”

5 沉默證人

蘇鏡和何旋立即駕車趕往康寧醫院。冷建國很可能是昨天晚上最後見到朱建文的人,而且他很可能就是殺人凶手,可是問題又來了,冷建國身上的衣服幹幹淨淨的,沒有一絲血跡。如果他帶了一件衣服呢?殺人之後又換上一套新的?可是,一個精神病人思維能如此縝密嗎?

蘇鏡很擔心,當他聽到朱建文失蹤的消息時,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寒意,難道又要多出一具屍體?這麽多天過去了,竟然一點眉目都沒有,凶手實在太狡猾了。他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便問道:“如果丁川林的死跟天價醫療費有關的話,那朱建文的失蹤又怎麽解釋呢?”

“我記得天價醫療費的新聞報出來後,朱製片開會時還得意地說,很多人向他求情不要播了,他沒有答應!這個解釋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

“那大勇和馮敬呢?”蘇鏡追問道。

“這兩人跟這條新聞可一點關係都沒有。”何旋也是一臉的困惑。

蘇鏡無助地看著窗外的景象。又是一個化雪天,馬路上隨處可見掃雪、玩雪的人們。他驀然想起了朱玉,想起老婆,嘴角便泛起一絲笑容。老婆是個可愛的女人,有時候撒撒嬌,有時候鬧點別扭,有時候又像大人一樣教訓自己:“襪子穿了幾天啦?也不知道換!”

康寧醫院門口冷冷清清,兩人下車後,踩著積雪來到羅子涵的辦公室。羅子涵熱情地招呼道:“快進來坐。蘇警官,今天怎麽帶著朋友一起來做谘詢啊?”

“羅醫生,今天我的身份可不是你的病人,我是來調查冷建國的。不知道他今天的精神狀態怎麽樣了?”

“他的病情又惡化了,現在又多了一種症狀!”

“什麽症狀?”

“以前是強迫型人格障礙和虛華型妄想性障礙,現在又多了一種偏執型精神分裂症。”

“偏執?”蘇鏡問道。

“心理學裏的偏執跟佛教的偏執不一樣,佛教講,斷除煩惱是脫俗之始,克除偏執是入聖之門。但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症,並不是認識片麵那麽簡單,而是相對持續的妄想或者幻覺,妄想的範圍從一大堆混亂的、模糊的懷疑到想象出來一套設計精密的陰謀係統,認為全世界的人都要迫害他,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他。冷建國昨天的表現你們也看到了,他覺得每個人都要殺他!他不相信任何人。”

“你以前講過,重大應激事件能導致人的某種心理障礙,冷建國會不會也遇到這種重大事件了?”

“有可能,但是我們不清楚,他昨晚離開醫院這段時間,我們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麽。”

何旋突然插話問道:“依你剛才的說法,判定一個人是不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症,就要看有沒有持續的妄想和幻覺了?”

“是。”

何旋猶疑了一下,沒再說什麽。

羅子涵帶著二人來到病房外,透過窗玻璃,蘇鏡看到十幾個病人正圍成一個半圈,專心致誌地聆聽冷建國的“訓話”。冷建國站在中間,背著手虎著臉,雙目炯炯有神,說話抑揚頓挫:“跟你們說了多少遍,要遵守紀律,紀律!紀律是什麽?紀律就是閻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紀律就是不遲到、不早退、隻幫忙、不添亂!”這時,冷建國看到了窗外的人,便大聲說道:“這幾個人,就是典型的無組織無紀律,會議開始這麽久了,還在外麵瞎溜達,我們的新聞事業遲早要毀在這種人手裏!”

蘇鏡聽著,小聲對何旋說道:“這人好像是你同行啊!”

“看他大義凜然的樣子,何止是我同行,簡直就是我的老領導!”

這時一個護士托著藥盤子走了過來,後麵跟著兩個男醫生,跟羅子涵打個招呼,便推門走進了病房,蘇鏡等人也跟著走了進去。

護士喊道:“吃點心啦!”

有的病人轟一聲圍了過來,有的病人驚恐地看著護士,還有的幹脆躲到了桌子底下。冷建國一看到護士走進來,便興高采烈地湊到跟前,說道:“我喜歡吃點心!”說罷拿起一粒紅色藥丸一粒藍色藥丸塞到嘴裏,一仰頭吞了進去。兩個男醫生則去抓幾個不聽話的病人,逼著他們把“點心”吃了。

冷建國吃完“點心”湊到蘇鏡跟前仔細看了看,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見過你!”

“在哪兒?”蘇鏡問道。

冷建國想了想,然後嘿嘿地笑了:“你逗我玩,哈哈哈!”

“朱建文去哪兒了?”蘇鏡直盯著冷建國的眼睛問道。

“嘿嘿嘿嘿,他寫檢查去了。”

“寫什麽檢查?”

“我告訴你,”冷建國湊到蘇鏡耳邊小聲說道,“他遲到了。”

“什麽時候?”

“嘿嘿嘿嘿,”冷建國得意地笑著,然後看了看羅子涵和其他醫生護士,說道,“你是警察,對不對?”

“對。”

“哈哈哈,我沒猜錯!哈哈哈,”冷建國幾乎得意忘形了,他突然又湊到蘇鏡耳邊說道,“我單獨跟你講!”

蘇鏡猶豫了一下,說道:“好!”

羅子涵笑吟吟說道:“蘇警官,很多精神病人是有攻擊性的,讓你單獨跟病人在一起不符合我們的規定。”

蘇鏡看了看羅子涵,說道:“沒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麻煩羅醫生給我們安排一個會議室吧。”

羅子涵猶豫著,但是,蘇鏡堅定的眼神讓她無法拒絕。

會議室離病房不遠,一出病房的門,冷建國頓時來了精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新鮮空氣,看了看眾人,臉色突然嚴峻起來:“你們像什麽話?羅醫生,人家是教授,應該走在最前麵,你們兩個醫生什麽級別?還湊到前麵來了!還有你一個小護士,一點規矩都不懂,到後麵去!”

何旋聽著冷建國的話不禁笑了,這些話聽上去是瘋話,其實一點都不瘋,他說的句句是事實啊!

眾人按照冷建國的指點排好了隊,他走在最前麵,之後是蘇鏡,之後是羅子涵,之後是何旋,最後是兩個醫生和護士。

冷建國和蘇鏡剛走進會議室,他一轉身將房門鎖上了,把羅子涵、何旋等人擋在了門外。蘇鏡驚愕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瘋腦袋裏在打什麽歪主意。隻見冷建國冷笑著,露出陰森森的牙齒,然後張大嘴巴,將手指伸向喉嚨深處!蘇鏡驚呆了,不知道他想幹什麽。過了片刻,冷建國開始幹嘔,最後吐出了剛剛吃下去的兩粒藥丸。蘇鏡驚訝地看著他,隻見他撿起兩粒藥丸,對蘇鏡說道:“看,這裏所有的人都想整死我,我不就是遲到一次嗎?犯不著殺人滅口吧?”

“這是給你治療的藥物。”蘇鏡說道。

冷建國冷笑著說道:“我偷聽到他們說的話了,這兩種藥是氯氮平和酚噻秦。”

“這不是給你治療嗎?”

“嘿嘿嘿嘿,我告訴你吧,酚噻秦會把人變成僵屍,氯氮平會帶來血液疾病!哼哼,他們就是想置我於死地!”

冷建國這種無聊的遊戲他已經看夠了,蘇鏡單刀直入問道:“你昨天找過朱建文了?”

“朱建文?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是,他是電視台一個製片人!你昨天找過他了?”

“好像是吧,我記不太清了!”

冷建國驚訝地看著蘇鏡,接著驚訝慢慢變成了驚喜,他拉著蘇鏡的胳膊,說道:“你也知道有人要殺我們?”

蘇鏡一怔,馬上將計就計問道:“是,但是我不知道是誰。你知道嗎?”

冷建國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訴你。”

蘇鏡氣得真想揍他,但是他不能跟一個精神病人慪氣,便笑道:“你是不知道吧?”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冷建國咆哮著。

蘇鏡微微笑著,直視著他問道:“誰?”

冷建國又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貼近了蘇鏡的耳朵:“就是這些穿白大褂的,還有一個精神病。”

聽著一個精神病人說別人是精神病,蘇鏡覺得非常好笑。但是他不能笑,還必須裝得跟冷建國一樣傻,順著他的思路問下去:“他們為什麽要殺你們?”

“我不知道,也許因為我們都遲到了!”

蘇鏡實在摸不著頭緒,便繼續問道:“你是誰?”

“我是冷建國。”

“十年前,你是做什麽的?”

冷建國立即安靜下來,皺著眉頭開始回憶,接著便勃然大怒:“他媽的你想幹嘛?你也想來殺我是不是?”說著便抄起一把椅子朝蘇鏡砸了下來,蘇鏡一閃身躲開了。而冷建國並不罷休,他舉著椅子追了過來,蘇鏡伸起一腳,踢在他手腕上,冷建國受不了痛,椅子沉重地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