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鬼故事,不管是文字的還是影視的都喜歡。吊死鬼勾魂找替身這種題材並不少見,其中的冤魂擺下奇謀巧計圈套陷阱,無所不用其極的使受害者心思紊亂,恍恍惚惚,最終殞命。

可我認為,那些情節都是為了使故事讀起來撲朔迷離,提高觀賞性。真正的惡鬼勾魂,肯定會使用更加經濟的方法。比如武術套路多體現於架子,生死搏擊更看重效率一樣。

柿子要撿軟的捏,想蠱惑一個身心愉悅精神健康的人幾乎不可能。但忽悠厭世輕生者踏出最後那一步,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所以,呂家良、我、呂表姐在想到死時,耳邊都會出現鼓勵的聲音——當然,前提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

還好,不管怎麽說,大家都是平安的。呂表姐最後的結局在旁觀者看來,無疑也是可以接受的。呂仁才最後的舉動也說明了他還算個有人味的人。畢竟修橋補路瞎雙眼,殺人放火子孫全的例子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少見,事情能發展成這個成色,真心不錯了。

以呂表姐為主角的故事到此為止,再後麵的一些橋段中,她或許會出場,但應該沒有什麽重要的角色讓她扮演了。呂家良是我童年時期的一個重要玩伴,他爹呂仁才是我最難評價的人之一,以後趕到哪塊說哪塊。

咱們接著往下說。下麵我要講的內容,嚴格來說不能稱作故事,隻是一件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怪事,也是至今想起來還能跟我爸我媽說道說到道的家庭奇案。

我媽每天下午提前一個小時偷偷從工廠裏跑出來,騎自行車上市場去賣花生,一直賣到晚上七點收攤。由於開不出來工資,員工很多都做第二職業,所以廠裏對這些早退的現象也隻能睜一眼閉一眼。而我爸工廠離得實在太遠了,廠長趙明智對規章製度要求的還特別嚴格,有事沒事都必須堅持到四點半,所以我爸到家最早也得六點半。於是,我每天放學便多了一個任務——去市場把我媽買的菜拿回家,等我爸回來做飯。

九十年代初的市場完全沒有如今繁榮,品種也相對單一。普通家庭基本都是芹菜下來買把芹菜,黃瓜下來買根兒黃瓜,吃飽是第一要務,吃好是過年過節才需要考慮的問題。

暑假前夕,我一如往常的背著書包去了市場。我媽遞給我一捆已經買好的韭菜,讓我拎著回家。臨了還囑咐一句:“大光,你回家要是沒事兒就把韭菜擇了等你爸回來炒,我以前不是教過你嗎?以後學著點幹活兒。”

我十分痛快的答應下來:“沒問題,我會,韭菜好擇。”

到家以後,我像模像樣的在桌子上鋪了張報紙,把韭菜攤到上麵,可剛一伸手就摸到了一個肉乎乎涼絲絲的東西。我嚇了一跳,定睛再看,原來是一隻和成年人的大手指頭差不多的小青蛙。

我從小隻害怕蟲子,對青蛙卻沒有什麽恐懼感。雖然還是不太敢上手直接抓,但興趣非常濃厚,便扒著桌子沿仔細觀察。

說實話,青蛙對我來說是個比較稀罕的東西。不知為什麽,我們這邊公園的水塘邊和樹林裏大多是黑不溜秋疙疙瘩瘩的癩蛤蟆,不會蹦也不會正經叫喚,挺麻應人的,跟書本裏那些象征著勤勞健康的綠色精靈完全不是一碼事兒。今天終於有幸獲得近距離觀察的機會,我當然不會錯過。

這隻小青蛙特別的綠,而且綠的晶瑩剔透,像上好的翡翠雕出來的一樣,給人感覺有些失真。它不蹦也不叫喚,老老實實的趴在桌麵上與我對視,脖子下麵一鼓一鼓的,眼神中居然留露出一絲智者的驕傲,散發著對周遭一切事物的不屑與輕蔑。

我與它對視了很久,到後來我甚至覺得與其說是我在觀察它,更想是它在打量我。

不一會兒,我爸下班到家了。他看見青蛙挺驚訝的:“哪來個蛤蟆呀?誰給你的?”

我指著韭菜解釋道:“這裏邊翻出來的。”

我爸笑了笑:“這蛤蟆長得挺好看呐。大光,你想養著還是想放了?”

能有一隻寵物,估計是每個孩子都曾擁有的夢想,我當然不例外。聽我爸這麽問,喜出望外:“爸,你讓我養啊?”

我爸換了件衣服,坐在桌旁拾掇韭菜:“想養你就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養活。”

我開心的差點兒蹦起來:“養,我想養!”

我爸從碗家櫃裏翻出一隻罐頭瓶,倒了些水,又把青蛙抓起來塞到裏麵,說:“你別老用手去捅他,每天給他抓點蟲子回來吃。”

提到蟲子,我有些打怵了。我爸看我這副窩囊樣,一指門口:“不是給你做螞蛉兒(蜻蜓)網了嗎?做完你也不玩兒,一天逮倆螞蛉兒回來吧。”

我猶豫了一下,想想可愛的青蛙,心一橫拎著螞蛉兒網下樓了。

那時候環境好,小區裏麵的花圃上麵飛滿了密密麻麻的蜻蜓,隻要不是太笨,拿個網子隨便揮舞兩下便會有所收獲。不用十分鍾,我就拖著網子回家了。正趕上我媽賣完花生回來,看見青蛙也喜歡的不得了:“誒?這小玩意兒太好看了!我從來都沒見有過這麽綠的,跟假的似的。”

我爸已經炒好菜端上了桌:“可能因為小吧?長大了色兒就深了。”

吃完飯,三口人拿我逮著的蜻蜓一塊喂青蛙。我爸建議找塊塑料布把罐頭瓶口蒙起來,用猴皮筋兒紮緊,省得跑了。再在塑料布上捅幾個眼兒透氣,蜻蜓可以大頭朝下塞到眼裏,卡住飛不了。

一切準備完畢,我爸我媽繼續剝花生皮,我則饒有興致地觀察青蛙吃食。可青蛙對頭頂上的美味絲毫沒有興致,依然透過玻璃瓶直直地與我對視。我突然想起來以前看過的一篇科普文章,說青蛙是最勤勞的動物,寧願餓死也不吃別人給他準備好的東西。科學道理是——青蛙眼睛的構造隻能看見移動的物體,靜止的玩意兒入不了它的法眼。

要是書上的知識沒忽悠我,這青蛙豈不是要活活的餓死?

我把我的擔憂跟我爸我媽一說,我媽合計合計:“可能是這樣。我小時候跟農村稻田地裏,都拿個繩兒吊蛤蟆,手一抖就上鉤兒。”

我肯求道:“媽,你幫我拿著蜻蜓晃**晃**唄,我不敢拿呀!”

我媽舉起她戴著手套的手:“幹活呢,等把這點剝完的。你作業寫了嗎?別光顧玩,先寫作業。”說完就指揮我把裝著青蛙的罐頭瓶拿到陽台的角落裏。

我灰溜溜的進屋做完功課,收拾好筆本,看花生皮也剝得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的衝進陽台去找青蛙。等把罐子拿起來一看,樂的我屁顛兒屁顛兒的。誰說青蛙不食嗟來之食?兩隻蜻蜓隻剩下四對翅膀了,書上寫的東西也不是全都靠譜兒啊?

當晚無話,第二天一早吃飯的時候,我媽一臉疑惑的說:“昨天晚上我做了個怪夢。夢見有個穿綠衣服綠褲子還戴了頂綠帽子的老頭兒,在一個全是玻璃的大屋裏跟我說,這屋挺亮堂,要是能再開幾扇天窗就好了。要不然有點悶。”

我倒是沒多合計,我爸卻往心裏去了。他琢磨了一下,說:“是不是那青蛙給你托夢了,它嫌罐頭瓶裏憋的慌啊?”

我媽嚇了一跳:“啊?你說的也太懸了!”

我爸放下碗筷,走到陽台端起罐頭瓶子:“我再給這塊塑料布捅兩個眼兒吧,天熱,別給悶死了。”

我媽懷疑的說:“你整的像真事似的,要不把這玩意兒扔了吧。”

我馬上提出反對意見:“媽,別扔……”接著起一飛智,找出一條相當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我要觀察它,還能寫作文呢。”

我媽白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第二天早上,我爸也說他做了一個怪夢,夢見從頭到腳一身綠的老頭兒在玻璃房子裏跟他說:“我現在住的挺舒服,你們再讓我住兩天我就走,肯定不能擱你家賴著。以後別再抓螞蛉兒,那玩意兒皮太硬不好吃。你弄點蒼蠅蚊子,死的也沒事兒。”

說的我媽毛骨悚然:“太邪乎了吧?”

我爸的表情相當認真:“就是個蛤蟆又不害事,好好養著吧!”當晚,真就拍死幾隻蒼蠅扔到罐子裏給青蛙喂食。

隔天,我媽又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老頭兒笑盈盈地說:“你們家人挺好,我不白吃也不白住。今天你出去做買賣的時候,別著急擺攤兒,在市場北頭站五分鍾。”

這夢越做越非主流,我爸不知該如何解釋,隻能隨口安慰了一句:“咱該幹啥幹啥,別合計那麽多。”

這一天放學,我照常在外麵玩兒了一會,然後去市場找我媽取菜,可整條街都沒看見我媽的影子。回到家中,看見我媽正樂嗬嗬的做飯呢,鍋裏燉了條並不常見的魚。

吃飯的時候我媽眉飛色舞的講:“我今天都到市場了,一尋思不就是五分鍾嗎?你們猜怎麽著,來了個飯店的給我一缸花生全包圓兒了。人家還說,以後每個星期五都照這個分量給他們準備,他們過來取。這也太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