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什麽?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我認為故事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巧合的發生。

所以不用費太多力氣完全可以猜到,阿姨拎來的這盒巧克力正是前一天許文彬媽媽特意買給表妹的。買到家之後還特意叮囑許文彬:“明天你把東西送到你阿姨家去。趁著沒開學多去陪表妹玩玩,省得這孩子胡思亂想——你阿姨現在也沒有心情照顧別人。”

許文彬從小就跟表妹感情特別好,即使母親沒有特別吩咐他也一樣會主動這樣做。睡不著覺閉著眼睛瞎合計:“明天用些什麽辦法哄表妹開心才好呢?”可能想得太多有些心急,半夜就把巧克力給人送去了。

麵對許文彬怪異的舉動,阿姨自然而然的聯想到姨夫生前的古怪行為,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這孩子不會也夢遊了吧?”

大人們越分析越害怕,趕緊把許文彬拎到醫院檢查。結果證明阿姨的推測完全正確,許文彬的確患上了夢遊症。

然而,醫生卻不覺得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他對許文彬的父母說:大人出現夢遊一般會首先考慮患精神分裂症之類的。而小孩夢遊不是罕見病例,相當多的患兒都有這種情況。像許文彬這種喜歡美術對圖形和色彩比較敏感並且想像力豐富的孩患病的幾率就更高了,年齡大了自然就好轉了。至於發病的原因則是多方麵的,比如受到了什麽刺激,或者最近一段時間精神壓力比較大,還有一些是過度想念某位親人所造成的。藥物治療是一方麵,最重要的還是心理疏導。做家長的別給孩子增加負擔,少給他些壓力。當家長的平時要多留點神,門窗務必鎖緊,危險的東西收好,別讓孩子在夢遊期間再出什麽意外。

醫生的話,讓許文彬父母的不安暫時平複一些。臨走的時候,醫生又鄭重的交代:千萬不要相信民間一些有關叫醒夢遊者會被嚇死的傳聞。相反,及時喚醒夢遊者並使他知道自己在夢遊是治療夢遊症的一種有效手段,也叫厭惡療法。但叫醒許文彬使用的方法盡量溫和些,以免造成額外的傷害,畢竟他還是個孩子。

至此,許文彬的夢遊症算是落下了。但凡白天惦記上點什麽事情,十有八九晚上就會起床去付諸實施。可是他夢遊的症狀特別不明顯,行動坐臥聊天說話跟清醒的時候基本沒什麽區別。醫生看不到發病,實在無法判斷出怎樣才算喚醒他,反正連哄帶勸的弄回**繼續睡覺勉強就算搞寧。整得他爸他媽一天到晚精神緊張,跟看賊一樣對他嚴防死守。

萬幸的是,除了半夜起過兩回床嚷嚷著非要去阿姨家找表妹以外,他還幹過上冰箱裏翻吃的、接水澆花和洗頭等令人哭笑不得的傻事。最有意思的是臨近開學,他天天半夜爬起來寫作業,一寫就是小半宿。估計欠的作業真不少,他爸他媽也就沒幹擾他,白天寫作業也沒這麽痛快的時候。

開學頭一天,陸老師讓我們幾個幫忙收拾行李。許文彬為了顯示力氣大,一個人拎倆大包跑來跑去,結果累著了。回家吃過飯不一會便上床睡覺,這一睡,他做了一個很清晰的夢。

在夢裏,姨夫對許文彬說:很感謝他對表妹的關心和照顧。現在已經開學了,表妹應該恢複正常的學習生活,許文斌也要好好用功不要分散太多精力。人生的路很長很長,姨夫已經能夠感受到這對母女正慢慢從悲傷的陰影裏走出來,他也可以安心的去另一個世界了。隻不過臨走之前還有一個小小的遺憾,希望許文彬能夠拿出一些業餘時間幫助姨夫彌補一下。姨夫從小跟許文彬一樣酷愛畫畫,由於家庭的環境沒有機會深入學習。長大之後,為了給表妹和阿姨更好的生活終日奔波,更加抽不出時間和精力重拾畫筆。但是自從表妹降生,他每年都會畫一幅女兒的肖像作為生日禮物,用色彩記錄一個生命的成長曆程,並計劃直到女兒出嫁的一天。可未來姨夫恐怕不再有機會了,他希望同樣喜歡美術的許文彬能夠幫助他把這個心願延續下去。

夢到這裏許文彬醒了。姨夫的委托讓他感慨萬千,胸中澎湃著創作的衝動。夜雖深,但他一刻也無法等待,於是翻身下床擺好顏料和紙筆心無旁騖的畫了起來。

許父許母以為他又開始撒癔症夢遊了,愁的不要不要的。按照醫生的指導想把他喊醒,可無論是叫名字還是拍後背,許文彬始終不理不睞。沒辦法,隻好自我安慰的慶幸他這次沒有出門的意圖了。

這是許文斌一生中畫過的最流暢的一幅畫,整個過程酣暢淋漓,不曾頓得一筆。他從深夜一直畫到了第二天早晨,終於一氣嗬成。完成了這幅作品,許文彬扔下畫筆倒頭就睡,把還要上學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等醒來的時候,許父擔心他夢遊時間太長了,已經趁他熟睡把他抱到醫院讓醫生看看到底怎麽回事了。

許文彬心裏很清楚,這一宿自己都完全處在清醒狀態下,跟夢遊壓根沒關係。不過由於害怕他爸他媽知道他為了畫畫連學都不上,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順坡下驢了。

可以想象,折騰了一溜十三朝也檢查不出什麽所以然,最後胡亂開了些藥回家了。

藝術創作會使人殫精竭慮,甚至比體力勞動更加消耗體能。何況熬夜既傷身又傷神,回家以後許文彬蔫蔫巴巴,吃了口東西躺下繼續補覺。一直睡到傍晚,**冷卻後他開始後怕,無故曠課陸老師會怎麽修理他了。

陸老師發脾氣的樣子讓許文彬心裏極不踏實,接著便有了這段故事開篇講述的情節……

小孩子真挺不知道好歹,沒幾天許文彬便把這段經曆當成吹牛的資本向我炫耀出來了——當然,也是我被他連累心有不甘,沒完沒了的問他到底怎麽回事才逼出來的內幕。

我跟看《世界未解之迷》一樣驚的合不攏嘴:”咱倆找陸老師請假的時候你到底是清醒的還是在夢遊啊?“

他假模假式的跟我打馬虎眼:“我也不知道啊,稀裏糊塗唄。行了,我跟你說這些你可一定得給我保秘啊。”

我立馬明白他是怕我哪天走嘴說漏了他見不得光的隱情,於是很給麵子的看破不說破。其實當他講到夢見姨夫請他為表妹畫肖像的時候曾無意間帶出過一句:“自從做完這個夢,我再也沒有夢遊過。”

這個臭小子頭腦果然靈光,夢個遊都能遊出甜頭來,我也是服了。

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好奇,夢遊的時候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就此我也問過許文彬,他支支唔唔形容不出來:“有點像你做了一個記不住的夢……”

我又問:“你真的一點記憶也沒有嗎?”

沉默了半晌,他才緩緩的說:“也不是什麽都記不住……”說到這,他突然神經兮兮的壓低了聲音,“老陳頭,你知道新開那家二十四小時超市不?我夢遊的時候好像看見超市裏邊鬧鬼啦!”

九十年代中前期,生活在我市的人們更熟悉的依然是街頭巷尾的小賣鋪和規模稍大些的國營商店與合作社,超級市場絕對算是一個新生事物,通常隻在譯製片裏出現。然而,改革開放的大潮中總有敢於率先吃螃蟹的人走在時代前列。仿佛突然一夜之間,路邊零星的冒出許多家自選貨物出門結帳的商店,規模不大但十分抓人眼球。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店居然從不打烊,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通宵提供服務。而且,他們掛著統一紅白相間的牌匾,同樣字體的店名,整齊的好像一家店一樣。在寂靜的深夜中特別引人注目。

不久前,我家附近的大馬路邊就開了一間。

那一夜,天上下著打不濕頭發的蒙蒙細雨,許文彬獨自一人走在去阿姨家的路上。偶而幾輛汽車從他身邊飛馳而過,卻沒有誰為一個行跡可疑的孩多做片刻停留。

許文彬自己都不知道他當時的心情,隻是隱隱約的記得,當他路過二十四小時超市的時候,明亮的櫥窗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麻木的扭頭看去,一排排整齊的貨架應入眼簾。貨架上擺得是各種各樣琳琅滿目的餅幹,其中不少印著外國字的包裝他從來也沒見過。

突然,超市裏的燈光閃了兩下,貨架上的一袋威化似乎自己動了起來,它在慢慢的向前挪,然後“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緊接著傳來一個女人的驚聲尖叫:“救命啊!有鬼!”

許文彬的記憶隻有這些,再往後便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在我看來,這個恐怖故事的背景環境渲染的還算中規中矩,內容卻實在太過單薄了。

許文彬麵色凝重:“老陳頭,其實還有一個事我跟誰都沒說。我總覺得那家超級市場裏的鬼跟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