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李葉的驚人發現,小學四年級下學期的春遊絕對會因為人員配製的不科學,而成為我記憶中最無聊的一次集體活動,並且沒有之一。
但是近距離遭遇野生動物,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包括姚丹丹在內的所有人,興致馬上都被提了起來,紛紛圍住李葉問:“什麽動物?在哪呢?有幾隻?”
李葉往林子裏一指:“我沒看著。不過那動物好像受傷了,流了不少血。”
沈麗的愛心立馬泛濫起來:“那咱們是不是得去救救它呀?萬一它死了呢?多可憐啊?”
齊曉亮一呲牙:“救啥呀?抓住烤了吃多好啊?”
我隻是覺得太無聊了:“都別說了,快去後山看看唄!”
雲雲有所顧忌:“讓陸老師知道怎麽辦?她不讓咱們進後山。”
馮秦秦本來覺得無所謂,可聽到雲雲提起陸老師,倔勁上來了:“她跟肖寧她們幾個打撲克呢,不用管她。”
姚丹丹雖然高冷,但終究是個孩子,忍不住主動問了一句:“這後山能有動物嗎?”
許文彬立馬嚴肅的回答:“肯定有!我聽我爸說,原來萬柳塘公園裏還有狼呢。”
聽到狼,沈麗有些害怕:“狼?不能吧?”
李葉滿不在乎:“狼吃人都是用爪子搭住肩膀,你一回頭咬你氣管。咱們這麽多人呢,互相看著點沒事。”|
沈麗不說話了,但從閃爍著光茫的眼神中能感覺出來,她也很想進後山找找,畢竟繼續坐在塑料布上野餐的話,盼了很久的春遊就太可惜了。於是,眾人商量完畢簡單收拾了一下,背起包準備出發。沈麗還特意找陸老師編了個瞎話,說我們去遊樂場轉轉,然後一個接一個的溜向了後山。
北陵後山,在我市人民的眼中算是個陰森恐怖的場所。傳說中不是出了仙鬼狐妖就是有了殺人女屍之類的,據說逃犯盲流也都愛往那個地方躲,簡直成了個閑人免進的天然鬼屋。
李葉像個探險領隊長一樣,帶著我們來到了發現小動物蹤跡的地方,是一處靠著昭陵紅牆底下不太引人注目的灌木旁。他撿起根小樹枝,蹲在地上給大家指:“看,這塊有一灘血,剛才我小便的時候發現的。”土地麵似乎潮乎乎的,顏色比周圍要深一些,雖然很難分辨,但仔細觀察的確可以看出零星的草葉上有血跡。李葉用樹枝沾了點血,像個獵手般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還沒幹呢,它應該受傷了,跑不遠,大家分開找一找。”
站在後麵的姚丹丹突然莫名奇妙哼了一聲:“臭不臭啊?你們真沒意思。”轉身便要走。
齊曉亮一把把她攔住:“你別走啊,咱們是一起的。”
許文彬點頭應和:“是的,不要單獨行動。”
姚丹丹沒好氣的回道:“我哪也不去,就在剛才野餐的地方等你們。我看你們也別找了,這破地方能有什麽動物?”說完頭也不回的按原路回去了。
馮秦秦叫了她兩聲沒起作用,嘀咕一句:“她咋這樣呢?”
我看看許文彬:“你不去陪姚丹丹雲啊?”
許文彬糾結了半天:“我為啥要陪她啊?她能有啥事。”又思考了一下,轉移話題說,“聽說北陵後山有狐狸,蛇和兔子,可能還有狼。要不這樣,咱們分兩組,往兩個方向找。要是吃草的就給它救活,要是吃肉的就給它打死。”
一群人商議已畢,劃成兩組分頭行動。
這群小狗蹦子,進了後山的小樹林裏可算熱鬧開了,逮個坡就爬,見個縫就鑽。一會這邊高喊:“快快我看見啦!”大家夥呼啦抄圍過去——樹叢裏撲拉拉飛出隻鳥;一會那邊尖叫:“過來過來在這呢!”所有人踢裏趿拉衝上前——地洞裏鑽出隻耗子;一會前邊通風:“石頭堆裏有動靜!”——齊曉亮差點踩死隻蛤蟆;一會後邊報信:“堵在草垛子後麵啦!”——倆搞對象的翹腳大罵:“誰家倒黴孩子這麽討厭!”
這頓折騰過後,後山差點讓我們翻了個底朝天,可連根受傷動物的毛都找沒著。馮秦秦險些崴腳,第一個打起退堂鼓:“真沒意思,你們找吧我不玩了。”說著拉起沈麗就要離開。
齊曉亮一揪馮秦秦辮子:“你怎麽當逃兵呢?”
馮秦秦狠狠掐了他一把:“你有病啊?”頭也不回的出了後山。
說實話,有女孩在,男生們表現的異常積極活越。現在女孩們全撤退了,又追蹤不到小動物的蛛絲馬跡,幾個禿小子頓覺索然無味,便也一個接一個垂頭喪氣的往陵前走。
我們回去的時候,姚丹丹正踢著地上的石頭子踱步,見我們出來也沒打招呼,繼續來回溜達。等重新匯合到一起,馮秦秦看看時間還早,提了個建議:“我也帶撲克了,要不咱們打撲克吧。玩四幺四,倆人一夥。”
齊曉亮馬上應和道:“行啊,你跟我一夥不?我打四幺四老厲害了,跟我一夥肯定贏。”
馮秦秦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誰稀的跟你一夥啊?女生一夥,我跟沈麗。”
齊曉亮馬上反駁:“咱組就仨女生,你跟沈麗姚丹丹跟誰呀?不公平!都分開,男女搭配。”又不懷好意的咳嗽一聲,怪腔怪調的說:“許老蔫兒肯定跟姚丹丹一夥了,你和沈麗人少,你們挑。”
沈麗馬上叫了出來:“那我跟雲雲一夥。”
馮秦秦在我和李葉齊曉亮之間仔細比對了一番:“算了,我跟陳()光一夥吧。”
我十分意外,本以為她今天看我不順眼呢,萬沒想到會第一個挑中我。可回頭看看滿臉猥瑣的齊曉亮和憨頭愣腦的李葉立刻明白過來,我要是馮秦秦我也選陳()光。
八個人把塑料布重新鋪好,倆倆一組進入撲克環節。李葉和齊曉亮最鬧騰,老因為怎麽玩爭個麵紅耳赤;沈麗和雲雲最和諧,每出一張牌都會商量著來。但他們完全沒注意,商量的過程中把牌麵都給叨咕出來了;馮秦秦拿著撲克,該她出的時候總是糾結,我在後麵出主意,她都會鄙視的一皺鼻子,然後打出另外一張。後來我摸清套路了,想留哪張就慫恿她打哪張,屢試不爽;最沒存在感的是許文彬,他直挺挺的坐在姚丹丹身後盯著牌麵一言不發。姚丹丹同樣自顧自的玩,根本拿他當空氣。
玩著玩著,許文彬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上身向後傾斜,眼睛可勁往姚丹丹身後瞄。瞄了幾眼再看看姚丹丹側臉,看完再瞄屁股,反反複複好幾次,突然站起身一板一眼的說:“李葉說那個受傷的小動物原來就是姚丹丹!”
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許文彬指著雙腳並攏偏向一側跪坐在地的姚丹丹說:“她屁股出血了!”
別人還沒聽白,姚丹丹的臉一下紅透了,扔下撲克牌站起身,伸出雙手護住臀部,語無論次的說:“不是我不是我……我沒出血……血是山裏有動物流的……”一邊說一邊往後退。
許文彬一把扳住她肓膀,將姚丹丹硬生生扭了個身:“你們看,她屁股後麵全是血!”
看著姚丹丹紅了一片的褲子,男生們目瞪口呆。沈麗和馮秦秦一塊尖叫:“姚丹丹你受傷啦?”
姚丹丹仍在拚命解釋:“我沒受傷,我沒事。你們別瞅我!”
沈麗趕緊過去扶住她胳膊,安慰道:“沒事沒事,你痛不痛啊?到底哪破了?是不是石頭紮的?咦?褲子也沒壞呀?”
雲雲蹦起來就跑:“你們等我,我去告訴陸老師!”
姚丹丹哭的心都有,甩開許文彬和沈麗:“你們別拽我,我真不痛,沒受傷!”
掙紮間,陸老師被雲雲拉著小跑到我們近前:“誰受傷出血了?傷哪了?”
七隻小手齊刷刷指向姚丹丹:“她!褲子後邊有血!”
姚丹丹白口莫辯,繼續捂著屁股往後躲,陸老師不容分說一把給她薅了過來,定盯一看臉都白了,撒開手問:“啥時候開始的?”
姚丹丹還沒張嘴,許文彬搶先答道:“是我剛剛親眼發現的!”
陸老師像被踩了尾巴,暴叫一聲:“閉嘴!沒問你!你懂個屁!”然後繼續追問姚丹丹,“快說,啥時候開始的?”
姚丹丹有點嚇懵了,結結巴巴的回答:“剛才……我小便的時候就……就出血了……”
陸老師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你真不知道咋回事嗎?你媽一點沒教過你嗎?”
姚丹丹驚恐的搖搖頭。
陸老師特別無奈的抱怨道:“這些家長,我也是服了,自己姑娘多大了不知道嗎?”說完,又命令姚丹丹,“你帶手紙沒?跟我去廁所!”
姚丹丹委委屈屈的從書包裏翻手紙,許文彬像個小大人似的靠上前,問:“陸老師,她到底得什麽病了?要不我跟你們一起去幫她按著點傷口?我可以幫忙的。”
陸老師扇他一巴掌的心思都有,咆哮道:“滾蛋!哪都有你!道道趣兒!”咆哮過後,拉著姚丹丹快步走向遠處的公園衛生間。
那天,姚丹丹從衛生間裏出來,把校服上衣圍在腰間擋住了屁股上的血跡,一直紅著臉誰問啥也不吱聲。直到春遊結束我也沒弄清楚,她到底哪兒受了傷,嚴不嚴重?
晚上,我跟我媽聊起了春遊時發生的這個小意外。我媽嘿嘿笑笑,又歎了口氣:“你們都長大了,以後女孩該有個女孩樣,男孩也該有個男孩樣了。”
我還是聽得雲山霧罩,可我媽不讓我繼續問了。
寫這段經曆之前,我問過許文彬,當初咱班好看女生那麽多,為啥偏偏喜歡比我們大兩歲的姚麗麗呢?許文彬十分嚴肅的回答:“因為當時咱班女生隻有姚麗麗的胸脯鼓起來了。”
我竟無言以對——順便提前透露一下,許文彬上大學以後的外號,叫“色魔許”。而且他每次碰到心儀的目標,依然還會刻意板著副老幹部的嘴臉跟女孩套近乎:“你好,我是色魔……啊呸!我叫許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