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遊過後便是期中考試,學校再無大型活動,孩子們的心也漸漸收了起來。

我爸在外地的工作依然沒有結束,但感覺他應該還算順利,而且這個活兒幹完之後馬上還會接到新的工程。我媽的單位裏已經派出精英奔向廣東,臨行之際信誓旦旦:一定為全場職工帶回最新的技術與最傑出的設計師,不負全廠男女老少的重托。

然而,在這段平靜的生活中,卻突然發生了一件咱們平頭老百姓活幾輩子都很難碰到的出奇事。

那天我和我媽在家剛吃完晚飯,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重型卡車的發動機轟鳴。我好奇的跑到陽台往下看,隻見四五輛墨綠色的大解放卡車在小區中不算寬敞的過道上整齊的停成一排,並且每輛車前後都沒有懸掛號牌。

車隊停穩,從罩著帆布棚的後鬥裏跳下好幾十個人。他們的穿著十分古怪,不風不雨大晴天的居然全都套著厚厚的橡膠雨衣,連臉都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副副緊扣住眼睛不留一絲縫隙的護目鏡。

這群古怪的人從車裏下來排好隊列,有人指揮他們步調一致的跑到樓後。汽車旁邊隻留下了幾名巡邏的守衛,手裏好像還端著真槍。可能正在發生的一切太不尋常,我發現不隻我和我媽,幾乎樓上的每扇窗戶後麵都有不止一雙莫名奇妙的眼睛,但沒人猜得透突然到訪的這群身著奇裝異服氣的人接下來將有什麽舉動。

我看了沒多一會,門突然被敲響了。我媽將門打開,驚訝的發現外麵站著兩個穿著怪異雨衣的人,分別拎著一支綠色銀邊的箱子和一架類似我爸幹電工活時用的萬能表一樣的儀器出現在我家門口。儀器上的指針不停的晃動,還一直的發出“滴滴”的提示音。

我媽嚇了一跳,怯怯的問:“你們……找誰呀?”

拎箱子的人居然朝我媽敬了個軍禮:“緊急情況,請全力配合,不要提出任何問題。”說著就要往屋裏進。

我媽徹底懵了,答應不是不答應還不是。左右看看,同層的四戶人家門口都站著穿同樣服飾拿同樣設備的人跟戶主說著相同的話,而且隔壁老宋家已經允許他們門前的人進屋了。

堵在我家門口的人又重新強調了一遍:“不要害怕,請配合我們。”口氣嚴肅得完全不容反駁。

我媽隻好無奈的將他們放了進來。這兩個人一點也不客氣,其中一個端著儀表在我家房間裏到處探測,連最隱蔽的角落都沒有放過。另一個人放下箱子,支起一張書寫用的硬夾子,問我媽:“家裏幾口人?幾個孩子?”

我媽老實實的口答:“三口人,兩口子和孩子。”

那人又問:“兩個月之內來過客人嗎?”

我媽回憶了一下:“這兩天沒有,月初來過兩個。”

那人窮追不舍:“能提供他們的詳細聯係方式嗎?”

我媽更糊塗了:“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孩子他爸的同誌,托送他們送點東西回來。”

那人也不糾結:“孩子父親現在沒在家嗎?”

我媽不太想告訴陌生人家裏的情況:“呃……現在沒在。”

我都覺得那人都有些上臉了:“什麽時候出去的?什麽時候能回來。”看我媽猶猶豫豫的樣子,又說,“放心,我們不是壞人。”

的確,壞人一般不會明目張膽弄這麽大陣仗,他們的行事作風更像是解放軍戰士。於是,我媽勉強回答道:“三月初走的,快回來了吧。”

那人點點頭,收起紙筆,打開箱子:“把袖子挽起來,我給你們抽血。”

我媽覺得更無法理解了:“抽血?到底咋地啦?”

對方依舊是那句冷冰冰的回答:“請配合我們,不許詢問!”

我媽被他冷酷的氣勢震住了,隻好乖乖挽起袖子抽了一管血。然後,我也稀裏糊塗的挨了一針——他紮針技術太次,估計沒受過什麽專業訓練,就是敢下手,我呲牙咧嘴差點疼死。

這時,拿儀器四處亂掃的人也結束了檢查,對抽血的人說:“沒發現異常情況。”

抽血人點點頭,收拾好箱子,留下一句:“謝謝配合。”

我媽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我們現在還得幹點啥呀?”

那人頭都不回的說:“沒事,有問題的話我們會回來的。對了,請盡量不要對外散播謠言。”說完就出門繼續往樓上敲門去了。

簡單來說,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內,幾乎全樓居民都享受到了這種特殊待遇。全部檢查完之後,那群穿著雨衣的人跳上卡車走了,真是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除了我們的鮮血,而且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過。

雖然幾乎所有居民都被囑咐過不許出去亂說,然而人多嘴雜,對於神秘來客的突然造訪,坊間肯定不會少了各種各樣的流言。其中,我個人覺得樓下那群消息靈通的老太太們傳出來的消息最靠譜。

她們說:我們這座樓最裏邊那個單元的一間兩居室裏,住著戶姓杜的爺倆。老杜頭是個鰥夫,帶著獨苗過日子。後來,兒子小杜娶了媳婦住一屋,老杜頭自己個兒住另外一間。老公公不像老婆婆事多,三口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倒也相安無事。

一天早上,老杜頭出去遛彎,走到附近一座醫院的大門口時,突然踩到一個圓圓的東西,差點滑倒。他無意中一低頭,發現地上有個橘子大小的金屬珠子,金燦燦圓溜溜鋥明瓦亮能照出人影,十分惹人喜愛。

老杜頭很高興,撿起來揣在兜裏帶回了家。到家之後拿給小杜鑒賞,小杜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端倪,隻覺得這東西特別沉,別說鋁鐵,就算同樣大小的黃銅都夠嗆能有這分量。

小杜摸了摸珠子平滑的外表,又看了看黃澄澄的光澤,不禁產生了一個大膽想法:“這玩意不會是塊金疙瘩吧?”

被兒子一提醒,老杜頭心髒病差點沒犯了,窮了大半輩子竟然踩到這麽大的狗屎運,趕緊把珠子攥到手裏想送金店裏鑒定鑒定。

小杜趕緊攔住了父親,說:“這東西是你撿的,橫財不能外露,再讓警察知道給要走了不就白瞎啦?”

老杜頭犯起了兩難:“那可咋辦啊?”

小杜稍稍思索了一番,決定自己鑒定。他先找了塊吸鐵石往珠子上靠了靠,沒反應,看來珠子肯定不鐵的。又張開大嘴使勁咬了咬,差點沒把下巴撐掉環,珠子上真的留下了一排潛潛的牙印,證明這東西質地也不算堅硬。於是,他用自己方法斷定:此物肯定是純金無疑,瞧這分量怎麽也得值個幾萬。

老杜頭立馬如獲至寶的將金珠子收了起來,對兒子說:“值多少錢我也不能賣!跟你說小子,這東西是咱們老杜家的運氣,我得把它留下來傳給我未來的孫子,孫子傳再給重孫子,一輩接一輩的傳下去,讓咱家的子孫一看見這隻金珠子就想起他們這位祖爺爺!”

打這開始,老杜頭與大金珠子形影不離,天天放在口袋裏走哪帶哪,說是要讓這寶貝沾上他們老杜家的人氣兒。

小杜也暗暗笑話他爸這輩子沒見過什麽大財,到老還弄出一副守財奴的德性。不過轉念又一想,這東西早晚也是他的,便不在多惦記什麽。可小杜的媳婦在得知此事之後,打起了心眼,她攛掇自己的丈夫說:“守著一個死金疙瘩有啥意思?傳到子孫手裏不許賣,能吃還是能用?到不如把趁現在把這金珠子換成錢做點買賣,掙出家業再留給後代,豈不是更實在些。”

小杜聽完媳婦的話,覺得也很有道理,便跟老杜頭商量。誰知老杜頭死腦筋根本不開竅,反倒大發雷霆,說:“你們兩口子是做買賣的料的嗎?都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主兒!老天爺好不容易才賜給咱們老杜家這麽點家產,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給敗禍了。”

經過幾個回合的談判,家裏的氣氛搞得很不和諧,可金珠子的處理問題依然沒有達成一致。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老杜頭突然得了場怪病,沒兩個月便撒手人寰。

老杜頭在彌留之際,背著兒媳婦把小杜叫到床邊,叮囑他說:“兒子,爸快不行了,金珠子以後就交給你了,你聽爸的話,千萬不能賣。我打聽過了,就那麽大塊金子賣了咱家也成不了大款。而且你媳婦不是個省油的燈,我怕她夠嗆能跟你過一輩子,小心到時候人財兩空。”說完就咽氣了。

發送走老杜頭,小杜在心裏琢磨起了父親的遺言。他說的沒錯,媳婦是個願意攀高枝兒的女人。當初因為給一個土大款當二奶,被人家正房發現揚言要收拾她,才不得不委身嫁給小杜堵人嘴的。要說他們結婚時間也不短了,可媳婦從來沒拿正眼瞧過老杜家的親戚,也始終不願意為他下個崽子。媳婦心不在小杜這裏,難保哪天碰到棵梧桐樹就飛了呢?

想到這,小杜決定防人之心不可無,強頂著媳婦天天圈攏他賣金珠子的壓力,也像父親一樣天天揣著寶貝不離身。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磕磕絆絆嘰咯了一個多月,小杜也得了老杜頭同樣的疾病,又是沒幾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