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有著提前通報,在趙保抵達薊州城下時,城門便已開啟。

“真的是世子!”

“太好了,看來有一部分的情報是假的,世子還活著。”

廉親王被關進天牢的事情根本瞞不住,故此朝廷為了打壓薊州邊軍士氣,特意散布出趙保被殺的消息。

古時情報真假難辨,這的確讓不少薊州兵人心惶惶,畢竟親王府在邊軍心中的份量太重了。

如今看到趙保還活著,他們的士氣再次高漲起來。

城主府。

岱森達日已在府外迎接。

在看到趙保的刹那,他大步上前,單膝跪地,單手行草原禮,“末將見過世子。”

“將軍快快請起。”

趙保攙扶,拉著岱森達日朝府內走去,邊走邊說,“事不宜遲,我與將軍有要事商議。”

兩人來到書房。

岱森達日再次行禮,“世子放心,有末將在,薊州絕對不會丟!如今再加上世子親至,薊州定可固若金湯!”

“不。”

趙保搖頭,沉聲道:“薊州不守,而且要棄!”

“什麽!”

岱森達日臉色一變,“棄城?”

得虧這話是趙保親言,如若換成其他人說出這番話,他定會親手砍了那人。

因為廉親王說過,必須要死守燕雲十六州。

岱森達日輕聲詢問:“世子,這難道是王爺的意思?”

“沒錯。”

趙保點頭,“幽州失守已成定局,薊州是守不住的。”

“末將沒明白。”

岱森達日皺眉道:“雖說幽州城失守,可占據幽州的叛軍也不敢攻打薊州吧?畢竟他們一旦離城,虞國邊軍可不會坐視不管。”

“正常情況之下,的確如此。”

趙保入座,沉聲道:“可拿下幽州城的,是秦凡!”

“秦凡?”

岱森達日一愣,“末將好像聽郡主提起過這個名字,郡主還曾讓末將留意此人。”

事到如今,趙保也不隱瞞,“他出身逐鹿書院,乃食鹿屋三人之一。”

“這……”

岱森達日聞言一驚。

“如若是其他人拿下幽州,定會忌憚虞國邊軍,從而不敢輕易對薊州下手。可拿下幽州的是秦凡,他深諳兵法,知兵貴神速之理,也定能想到兩全之策。”

說到這裏,趙保手握兗州劍劍柄,沉聲道:“一旦他兵至薊州城下,屆時就算咱們想棄城,也來不及了!”

岱森達日麵色沉重。

他可以想象得到,秦凡攻城後,乾國邊軍定會得到消息,從而借機攻城。

而那時,薊州會再次上演與幽州類似的戰況,城池被破,也隻是時間問題。

畢竟如今秦凡的兵力,可遠比攻打幽州時要多得多。

且,秦凡還無損繼承了幽州的攻城器械。其攻城效率以及對城池的破壞力,要比以往更甚,威脅更大。

“世子直言吧,您需要末將如何配合?”

岱森達日行禮。

“一,通知城內居民,就說,本世子要帶他們回草原!

二,通知全軍,隻帶月數糧草,其餘糧草在離城之日,盡數燒毀。

三,除了能帶走的軍備及輜重外,剩餘攻防器械盡數摧毀。總之,能毀掉的給我全部毀掉,城內絕不能給敵人留下可用之物!”

身為出身割鹿堂的黎人,趙保比誰都了解中原黎人心中對草原的渴望。

若實言相告的話,願意隨他一同離開的人定然不多。

可若是打著回草原的旗號,那定能得到城中大部分黎人的響應。

不過,當城內黎人真的跟著趙保離開,且在路上時,再想脫離,可就不是他們說的算了。

“世子。”

岱森達日問:“那之後呢?”

“之後?”

趙保起身,眼神冷冽,沉聲道:“將戰馬及糧草輜重帶出城,暫藏於一安全之地,然後,便隻需等一良機即可。”

……

幽州城。

秦凡身披龍紋甲,與大軍一同開拔薊州。

城內,除了萬餘老兵駐守外,秦凡還留下了那剛征收的五萬新卒。

如此大規模的行軍,其動靜太大,自然是瞞不住的。

虞國邊將在得知消息後,立即走到沙盤前。

他在將之前戰事上報朝廷之後,得到的旨意很簡單:如若戰局有變,在有機會的前提下,務必要拿下幽州。

而黑龍寨此時攻打薊州,便是機會。

邊將一邊觀察著沙盤,一邊問道:“如今,幽州城的城防部署如何?”

一旁的副將行禮道:“據斥候匯報,守城兵卒,不增反減。”

“不增反減?”

邊將眉頭皺起,輕聲自語道:“是沒兵力駐守呢,還是在故弄玄虛?”

北黎境內的反叛勢力他都清楚,卻從未聽聞過有秦凡這麽一號人物。

在邊將眼中,黑龍寨就如同突然冒出來的一樣。

“不清楚。”

參將開口,回應道:“自始至終,他們的兵力一直都是個迷,因為他們在攻打幽州時,並沒有展現出全部兵力。”

“那少年郎絕非庸人,弄不好這是個陷阱。”

邊將轉身,輕聲道:“因為前段日子時,本將聽斥候匯報過,說是幽州那邊在搞什麽征民令。僅城內居民便有十多萬人,而且他還征收了五萬餘新兵。”

征民令和征兵這麽大的事情,人傳人。

隻要斥候有心打探,自然也是瞞不住的。

副將皺眉,“將軍的意思是……”

“如若城內駐守的是五萬新卒還好,就怕他用新卒攻打薊州城,而幽州城內留守的是老卒!”

老卒和新卒之間的差距可是很大的。

新卒守城,就如同細沙壘成的城池一般,一觸即潰。

可若是老卒,那就難打了。

虞國邊軍剛經曆上次攻城不久,如今他們還未來得及補充兵力,其麾下兵力已不足七萬。

七萬人攻城,五、六萬老卒守城,這幾乎是必敗的局麵。

副將道:“那繼續讓斥候打探?”

“不。”

邊將搖頭,“機不可失,直接用攻城探路!”

身為老將,他比誰都明白,打探的情報是會出現誤差的,唯一不會出現誤差的便是用生命去探查!

畢竟老卒和新卒的區別,是不會騙人的。

“是。”

副將得令,大步離開。

就在秦凡率大軍開拔薊州的第二日,還在路上時……

虞國邊軍便開始了第一波攻城試探。

烏泱泱的邊軍衝向幽州城,城牆之上的守軍,立即著手反擊。

原本,城牆上隻有零散的守軍。

可當虞國邊軍攻城之時,密密麻麻的守軍便都出現在了城牆上。

由於是試探,虞國邊軍的攻城力度並不大。

很快,他們便鳴金收兵了。

“將軍,中計了,咱們攻城時,城牆上隻有不足千名守軍,可咱們剛靠近幽州城,城牆之上最少出現了萬餘守軍!”

副將的臉色很難看,“而且從其守城的經驗看來,他們皆是老卒!”

“這樣啊……”

邊將說完,便沉默了下來。

他懷疑秦凡隻留了少數老卒,為的就是把戰局攪渾,和他打心理戰。

事實證明,他的懷疑是對的。

可他卻不敢賭。

因為他手中的兵力,根本沒有去試錯的賭資。

而這,便是秦凡刻意留下那一萬老卒的原因之一。

至於另一個原因……則是為了在城中震懾,剛征收的那五萬新卒。

這時,一名斥候快步跑了進來,“報,城上射下一封卷信。”

邊將接過卷信,打開一看。

上麵寫有文字:我欲取薊州,幽州城內有老卒一萬,新卒五萬餘。亂世之中,能者居之,將軍若想取城,盡可來取。

看完後,邊將握緊卷信。

副將上前道:“將軍,還繼續試探嗎?”

“沒有這個必要了。”

邊將搖頭一笑道:“真是後生可畏啊,和本將打心理戰的同時,又來了這麽一手陽謀。”

兵者,詭道也。

雖說秦凡給他留下了這封信,但他又怎會相信呢?

故此,老卒和新卒的不確定性,讓他心生顧慮。

同時,就算是隻有一萬老卒,其餘皆是新卒,邊將也不敢攻城。

因為他明白,身為攻城方,就算新卒怕死、潰敗,他想從一萬老卒手中拿下幽州城,最少也得需要付出兩三萬人的代價。

這還是,在新卒廢到極致的前提下。

可拿下幽州城之後呢?他們便隻剩四萬餘人,四萬餘人,一旦秦凡得到消息,回防幽州,他們四萬餘人又如何守得住?

屆時,非但沒能拿下幽州,反而還丟了虞國邊陲。

也就是說,此等局勢下,在對虞國邊軍最有利的情況下,他們幾乎也是必敗的局麵。

此為,兵之陽謀。

副將道:“若此時不攻,朝廷一旦知曉的話,怕是會遷怒於將軍的。”

“報。”

這時,又一名斥候跑來,“將軍,這是城中落實的完整征民令,是前段日子以難民身份混進幽州城的斥候,趁機傳出來的。”

秦凡未出兵前,巡視人員極多。

城中斥候根本傳不出消息,秦凡帶大軍離開後,他方有機會將其傳出。

邊將看了一眼征民令,隨即臉色一變。

副將皺眉,上前看了一眼,也呆滯在了原地。

隨即,他倒吸一口涼氣,“幸好咱們沒有全力攻城,否則就算到了破城之時,城內居民,也定會為了自己的房屋和安穩生活,登城駐守!”

“這一手,確實厲害。”

此時此刻,邊將徹底打消了心中的攻城念想。

因為他比誰都明白人性的自私。

雖說在亂世中,得民心者得天下,可如何得民心呢?

很簡單,百姓們想的隻是安穩。

你想攻城,城破後本該屬於他們的房屋,便不再屬於他們。

城破之後,本該能吃飽穿暖的生活,也會再次變得流離失所。

這,便是不讓他們安穩。

你不給他們活路,那他們便會為了自己的房屋和溫飽生活,從而對你發起反抗。

“當真無解。”

副將眼神中難掩驚駭。

是的。

這一手他們就算想學,也學不來。

因為他們和秦凡不一樣,秦凡是黑龍寨絕對的執行者,他的命令就是天。

而邊將雖為封疆大吏,但上麵,卻還有著朝廷。

邊將就算想這麽做,也需上報朝廷。

先不說這一來一回浪費多少時日,就單說朝廷知曉了,也不會同意,甚至還會給邊將帶來殺身之禍。

因為……

漢人最大的毛病便是喜歡內鬥。

一個將軍天天想著籠絡民心,朝中那些與其政見不合的對手們,定會趁機上奏,說其有反心。

畢竟,籠絡民心這種事情,可不是你一個邊將該做的。

你給難民、百姓賞賜永久性居住所,那皇帝是幹嘛的?還有,你這麽做的動機,又是什麽?

……

與此同時,秦凡行軍的路上。

馬三作為親衛統領,時刻皆需在秦凡身旁,“寨主,你說那虞國邊軍會不會攻城?”

“不重要。”

秦凡笑了笑。

馬三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寨主就這麽確定城內有虞國潛伏著的斥候?”

“肯定有的。”

這東西根本防不住,畢竟黑龍寨目前的情報能力太差了。

而虞國的情報部門早已完善,古時打仗情報至關重要,他們怎可能不在城中派人潛伏呢?

既然防不住,那倒不如讓消息傳出去,也能落個清淨。

行軍路上乏味至極,馬三的話也多了起來,“那寨主是更希望虞國攻城呢,還是不希望他們攻城?”

“一半一半吧。”

秦凡輕聲道:“他們攻城,咱們便可趁勢將其吞掉。

好處嘛,自然是拿下了虞國邊陲之地,為後續省去了不少麻煩。

可壞處嘛,就是一旦吞掉他們,便等於和虞國開戰。會打破維持多年的平衡不說,更會打亂我的部署。

故此,僅目前局勢而言,他們攻城與否,對咱們來說,其戰略意義不是很大。”

“好吧。”

馬三點頭,一邊活動身子,一邊說道:“照目前行軍速度,還得三日才能趕到前線,這一路得枯燥死。寨主,要不你派給我些兵力,我為先鋒,帶他們先行攻城?”

秦凡道:“薊州城與幽州城情況不同,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馬三未言,有些沮喪。

“公子。”

這時,辛芷策馬而來。

原本她是乘坐馬車的,可路途顛簸,於是便向林渠要來戰馬,來到了秦凡這裏。

秦凡看向辛芷,笑著說道:“這還是首次見姑娘騎馬,騎術不錯。”

“我受的雖是醫家傳承,可出身於兵家,騎術自然要懂一些的。”

辛芷與秦凡騎馬並行。

“姑娘來尋我,可是有事?”

這段時日的相處,秦凡對辛芷也算了解。

若無事的話,她是不會來此的。

“嗯。”

辛芷點頭,柔聲道:“醫家收到一則情報,剛傳到我這邊,我個人認為和接下來的戰局有關,便想和公子言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