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月光照下,海麵之上,泛起片片銀鱗。
海水拍打上礁石,濺起晶瑩的水花,又倏忽落下,消失在海水裏。
一如破碎的水晶,墜入深淵。
沈流彥慢慢將手收回,期間分明的感覺到,容越按著的力度在減輕。
直到最後一點指尖都從容越手下滑出,他終於開口,仍是那副平靜的表情:“你要這麽想,也可以。”
容越隻定定的看他,視線銳利,仿佛要將眼前人的容貌刻在腦海裏。
先前在許家時翻卷的欲`火被徹底壓下,他突然想起了許多事。
最初開始的時候,自己抱著玩弄情趣的態度,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開著車一直到郊外的小山。兩人站在山頂,看江城的霓虹燈火。遠方海水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溫柔的侵蝕著沙灘。
那場畫展之後,大抵是習慣了玩笑口吻,他叫沈流彥的名字,沈流彥卻叫他“容哥哥”。
在人工溫泉中放縱,升騰的水霧之中,模糊的豔影。
聖誕那天,他將一枝玫瑰遞過,對方卻沒來得及接,就去了江大附院。
還有元旦前一晚,他在沙發上,抱著沈流彥,猝不及防,就被映了滿眼絢爛煙火。
沈流彥看著容越神色變動,從回味,到沉寂。
好似有什麽在心口啃噬,雖莫名,卻發痛。
但也僅僅是這樣了。
他終於緩和了神色,嗓音溫文,是很好聽的男中音。此刻緩緩道來,仿若一場春雨,滋潤的,飄散在空氣中。
“容越,你沒法相信我。”
不是不願意,而是無法做到。
正因為清楚這點,沈流彥才更要做出這樣的抉擇。
“……你說的對。”終於,容越扯起唇角,第一次在沈流彥麵前露出一個帶了冷冽意味的笑。桃花眼仍泛著光,卻不再似從前,沒了調笑,唯餘審視。
他的態度變化太過明顯,沈流彥收入眼中,忽有一種類似大夢初醒的感覺。
這才是旁人眼中的那個容越。
沈流彥彎了彎唇,神色同樣轉變,眉眼之間,具是柔和的笑意。
兩人對視,容越終究是忍不住伸出手上前了些,伸出手,指尖在沈流彥頰側撫弄。碰到的皮膚觸感細膩,他一路向下,手指在沈流彥頸上微微握攏。
沈流彥下顎被迫抬起,麵上卻無一絲動容。
容越沉沉的笑了笑,吻了上去。
他咬住沈流彥的唇,將舌葉頂入,用力翻攪。牙齒摩擦著對方的舌尖唇瓣,最後隱隱嚐到了血氣,才終於鬆開。
“流彥,”容越在他的唇角吻了吻,太過接近的距離之下,連對方眸中情緒都看不分明,“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
他以為自己是聽不到沈流彥的回答的,沒曾想,對方好似就在等他問這一句。
沈流彥道:“與其在陷的更深的時候出事,不如像現在這樣這樣。我可以不再每天問自己,是否有朝一日會再被你捅刀。你也不用猶豫,我會不會真的有意和容北昭聯手,對你隻是虛與委蛇。”
“陷得更深?”容越忽略掉後麵的話,隻玩味的重複開頭一句。
沈流彥聞言,停了停,好似意識到了什麽,神色卻絲毫不變。他並不直麵回答,而是說了句:“……音樂,大概真的有魔力。”
這樣的情形之下,沈流彥仍然可以坦然麵對,自己心底那塌陷的角落。
在過往的太多年中,無論做什麽,他都會在那之前自問一句:“其餘人麵對這種情況,會怎麽做?”
受到長輩關愛,應表達孝順和孺慕之情。
同學送來禮物,應表現出欣悅,再依據具體情況決定下一步驟。
有女孩子對自己告白……這個比較麻煩,但不難。如果對方各方麵來看真的是一個合適交往的對象,不妨答應,並在以後的日子裏,去做一般人看來“男友”應做的事。但若性格實在太過不合,就婉言拒絕。
沈流彥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
唯有容越,從一開始就真真假假,前一秒還濃情厚意,後一秒便滿目戲謔。這樣的相處方式,無聲無息,就將他的應對之道改變。
一次次在他麵前彈奏《夢中的婚禮》,容越指尖敲下的,大概不隻是鋼琴鍵,也有他的心弦。
“流彥,”容越直起身,“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你太狠心。”
“是嗎?”沈流彥淡淡一笑。
容越居高臨下看他:“我會恨你。”
沈流彥反問:“如果真到了那麽一天,相互猜忌又無法下手,不是更難忍受?”
容越沉默了下,倏忽開口:“如果沒有那些試探,是不是說,一切都會不同?”
沈流彥:“……我不知道。”
棋盤上,還是方才的局勢,黑子將白子困住,卻並未徹底將路堵死。
容越一眼看出沈流彥留在其中的白色活棋。這幾個月,他的確學會了很多。
月亮升高,懸掛在在空中,瑩瑩照著大地萬物。
“也對。”容越望著沈流彥猶帶了紅腫的唇瓣,又有一種異樣的火,在心中緩緩燃燒。
來的時候坐的沈流彥的車,他的車早被司機開走,送米璐回家。沈流彥不會沒有想到這點,卻未曾提前開口,難道還想當若無其事,讓他在客房睡下?
畢竟,沈流彥並不在乎。
哪怕承認對他也有情動,也那樣漠然無情的開口,要將一切斬斷。
想到此處,那火焰便燃燒的更為旺盛。夾雜了暗色的火苗很快席卷過整個胸腔,帶出一陣翁鳴般的震動:“那不如當作臨別的禮物?流彥,送我回去,最後彈次我教你的曲子。”
沈流彥的眼神有些複雜,但最終還是答應:“好。”
夜色如水。
樂曲如潮,緩緩褪去,唯留餘味。
沈流彥依然穿著晚間宴會時那件黑色襯衣,隻是扣子解開兩顆,露出潔白的鎖骨。
容越站在一邊看他。雖不喜對方曾穿著這件衣服抱著女人跳舞,但不可否認,這樣穿的沈流彥,看上去的確別有一番韻味。
視線往下些,是還搭在琴鍵上的手指。
方才一番彈奏,指法仍有些僵硬,但也算彈得流暢了。
他不由想起自己當初學這首曲子時曾聽過的,創作者背後發生了什麽。
也許不該教沈流彥這一首,容越第一次覺得。原本隻是意在*,選擇時也就看中“婚禮”兩個字……
“你不會後悔嗎?”
在沈流彥重新傳好外衣,準備離去時,容越倏忽問了句。
沈流彥的手已按在門把上,沒有回頭,背影挺拔清雋。
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他答道:“我不知道。”
容越隻覺得諷刺。
腦海之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沈流彥說的並沒有錯。如果真的按他所想的那樣,不計外界影響,他們大概依然能度過一段比較好的時光。但那往後,矛盾終有一日會被激化,再怎麽逃避,問題本身的不到解決,就都是枉然。
也許沈流彥做出的,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可這樣的思緒存在了一瞬,很快被熊熊火焰吞沒。
第二日,容越的幾個助理都鮮明的感受到,頂頭上司的心情極為不好,比前幾天那次更甚。
三個資曆老些的助理相互看了看,最後一致將目光對準米蘭。
米蘭再不情願,也隻好打起精神,對著鏡子調整好麵部表情,拿著剛送上來的文件,敲開容越辦公室的門。
結果迎麵而來的,就是這麽一句:“你回去收拾東西,以後都不用來了。”
米蘭的心跳停了一息。
容越看著她,露出一個饒有興趣的笑意,悠悠道:“有人問我要你,待會兒,就去容非經理那塊報道吧。”
容非的話,對容越而言隻是舉手之勞。他看著米蘭麵上變換的神色,最終好像定格在類似“認命”的態度上。
容越的思緒又開始飄遠。他想到一開始見到時,那個刻意在自己麵前露臉的女人。現在看來,那可能是米蘭做的最有勇氣的事。
她沒有能力去抗拒旁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命運,就好像,他也不能動搖沈流彥一刀兩斷的決心。
但至少,還能做些別的事情。
處理完米蘭,容越拿起電話,將自己想了整晚的安排付諸實施。
沈流彥說,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
那不如,就讓他去直麵一下險境。
就在當天,沈家振收到一封郵件。
在接連無數次的失敗以後,他連最基本的啟動資金都拿不出來。麵對幼子失望的目光,沈家振心如刀絞。
他恨著幕後一次次打壓幼子的人,更為幼子的百折不撓感到隱隱自豪。
……饒是如此,瑞澤的眼神仍在一日日的黯淡下去。
郵件來路不明,落款也語焉不詳。
但裏麵的內容已足夠充分,從當初幼子被網友詐騙,到先前網上爆出的八卦……一項一項,都指向一個人。
他的另一個兒子,沈流彥。
沈家振咬著牙,一頁頁往下看去。不止如此,連他還僅僅是猜測,尚抱有一絲猶疑的那始終打壓瑞澤的人,都同樣是沈流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