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多年過去,許盈姑姑許清清的房間依然整潔,定期會有人員前來打掃。隻是屋內的一切都無可避免的帶著陳舊的氣息,書架上擺放的書籍泛著舊黃色,偶爾有未被照料到的角落,集落小片灰塵。

沈流彥站在房門口,看許盈熟門熟路的走到床頭櫃前,拉開第二層抽屜,稍作翻找,很快從中拿出一本冊子。

“找到了!”許盈將抽屜重新退回去,站起身,將相冊交到沈流彥手中。

“謝謝。”沈流彥微微一笑,接過相冊,攤在小臂上,一頁頁快速翻看。

就如同許盈說過的那樣,裏麵都是兩個年輕女性的合影。沈流彥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母親是哪一個,那個時候,母親還很年輕……

兩個女孩子挽著手,對鏡頭微笑。

起初穿著高中的校服,之後兩人的打扮也在慢慢變化。許清清似乎燙了梨花頭,細細看去,她長著和容越一樣的桃花眼,兩人的五官很有些相似的地方。

偶爾也有仿佛是自拍的照片,少女時代的母親攬著許清清的肩,兩人頭靠在一起,滿眼溫暖親昵。

場景從校園到海灘,漸漸的,出現江城以外的風景。古鎮之中,兩人手牽著手,比出心形圖案,笑容恣意美好。

從中隨意抽出一張,背麵是花體字的“何以婷”和“許清清”,中間用符號連接。

沈流彥垂下眼,眼神在不自覺的時候變得極為柔軟,心中塌陷的角落緩緩擴大,有些說不出的酸痛感傳來。

“姑姑和何阿姨一定關係很好。”許盈道。

耳邊傳來這樣一句,沈流彥“嗯”了聲,總算從某種奇異的情緒之中掙脫開來。他的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房間之中,依然很清晰的傳入許盈耳中:“既然關係好,為什麽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麵?”

許盈張了張口,到底什麽也沒有說。

沈流彥輕輕歎了口氣,看向許盈:“謝謝你,讓我看到這些……我的確很不了解。”

許盈吐出一口氣:“是我要謝謝沈先生,願意陪我跳這次開場舞。”

沈流彥搖了搖頭,將相冊闔上,重新交到許盈手中。

他從不知道,原來在當年,母親和許清清竟有這樣的關係。

思緒仿佛觸碰到了什麽,卻無法探究到更深的地方。

許盈將相冊再次放回,再環視一眼屋內,看不出什麽破綻,便關了燈,準備離開。

她還要繼續與父母一同招待客人,此番與沈流彥尋到姑姑昔日的房間中,也不過是用了“感謝沈先生”的理由。

兩人在屋門口分別,許盈下了樓,沈流彥則緩緩挪動步子,拐過走廊,到達一處安靜的所在。

許家的裝修是歐式風格,牆上懸掛著巨幅油畫。他抬頭看著畫布上幹涸的油彩,思緒飄遠。

方才那些照片,是不是也該讓容越看一看?

心下剛劃過這個念頭,就被沈流彥否定。依然是那句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決定了,何必再生煩惱。

……不過,還是說一句比較好。

也許許清清曾給容越透出過什麽。

水晶吊燈的燈光照在沈流彥身上,打出一片影子。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但他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直到對方走到很近,終於發覺。

尚未回頭,心髒已經快速跳起。沈流彥怔了怔,總不會是……

“流彥。”

容越。

身後有隻手臂伸了過來,攬在沈流彥腰間,將他按向自己。背部貼上散發著熱度的胸膛,原來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記住對方身體的每一處細節。隻是簡單的一個摟抱,都自發的調節到最舒服的狀態。

沈流彥突然有些悵然若失。

再繼續這樣下去,他是否真的能說出那一句,“我們散了吧”?

容越的下巴抵在沈流彥肩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身體好似先意識一步做出選擇。

懷抱中的身體很溫暖,隔著一層襯衫,都能感到下麵皮膚的緊致。小臂內側貼在沈流彥腹部,腹肌的輪廓十分清晰。

他忍不住微微側過頭,唇瓣貼上沈流彥耳後的小塊皮膚,輕輕的舔舐。

先前想的那些,在真切的觸碰到對方的瞬間,都成了虛妄。

“容越,”沈流彥的氣息有些不穩,“這是在許家,有人會來。”

容越的嗓音裏帶著他很熟悉的暗啞:“待會兒去我哪兒?”

沈流彥闔上眼,心髒依然在快速跳動,一下一下,生機盎然。腦海中有個聲音在不住的催促他,快些答應。

“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話音落下的瞬間,就察覺到,攬在他腰上的手縮緊了。

沈流彥擰了擰眉,想想還是在容越開口之前道:“去我家。”

他習慣於在對弈之中思索。

也許這一次,也一樣。

耳邊傳來沉沉的笑聲,容越已經含上他的耳垂,吸吮之間也用舌葉輕輕撥弄。沈流彥甚至感到,自己身後已經被什麽東西抵住……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沈流彥按上容越的手,緩緩將對方的手指掰開。

他同樣感到了,皮膚之下傳來的,鮮明的渴望。

眼神暗了暗,沈流彥道:“放開吧,還有別人會來。”

容越應了聲,卻仍然抱著他,像是在靜靜的感受著什麽。

沈流彥歎口氣:“剛才許盈給我看了那本相冊。”

容越:“嗯。”

沈流彥:“之前她給我說的時候,我還不覺得……真的看了以後,才發覺,那樣的關係,怎麽可能幾十年都不怎麽往來?”

容越仍是隻輕輕應了聲。

沈流彥擰了擰眉:“你就沒有別的想說的?”

容越終於笑了下:“我媽早就不在了,伯母也是一樣。流彥,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看當下,不好嗎?”

沈流彥一頓,過了許久,終於道:“那天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我想明白了,”容越彎了彎唇,“流彥,我總覺得,你才是那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這下子,他等了更長時間,終於聽沈流彥答道:“……你說的沒錯。”

晚間十點,許盈的生日宴尚未結束,容越與沈流彥已提前離開。

臨走之前,容越囑咐米璐,待會兒要走的時候就讓司機來接,他已將司機叫來,現在就在停車場等候。

米璐的眼神有些飄忽,不知在想什麽,但還是乖巧的答應了。

既然要去沈流彥家中,坐的就是他的車。容越在副駕駛座上,自始自終,視線都定格在沈流彥麵上。

對方像是在思索什麽。

容越這樣想,卻不自覺的更被吸引。沈流彥的樣貌,第一眼看上去是俊美,已是十分吸引眼球。再往後,愈是相處,就愈發挪不開視線。

已經快要到春節,店鋪漸漸打烊。市中心處雖繁華依舊,但到底沒了之前的熱鬧。

拔出車鑰匙上樓,在開門的時候,沈流彥看著自己的手,終於確定,自己在發抖。

為了什麽呢?

他沉默了一下,推開門,打開燈。

將米色的大衣掛在衣架上,領帶解下來。沈流彥轉身看容越,道:“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泡茶。”

容越薄唇一彎:“好。”

兩杯泛著熱意的茶水被端到身前,兩人之間依然是那張棋盤。這樣的場景,就好似從前無數次那樣。

但到底是不同的。

沈流彥捏著一粒黑子,慢慢的想,今晚的一切,都太過不對勁。

他的確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同時,能在學生時代挑燈夜讀,通宵待圖書館,靠的卻是絕對的理智。

沈流彥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兩者,會變得相互矛盾起來。

他的情緒一直很少,對外表露的也是那樣毫不出錯的溫柔。此刻低頭看著棋盤,更是將表情極好的隱藏。

和容越繼續這樣下去,下次出事,就不僅僅是言語矛盾。

他們互不信任,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哪怕身體再契合,都不能改變本心。

所以,無論再無法割舍,都不應繼續。

沈流彥的唇角緩緩勾起。

他居然也會在那麽一天,對一個人,產生“無法割舍”這樣的情緒。

好似有某個閘門被打開,緊接而來的就是洶湧蓬勃的心緒……

如果對方不是容越,大概就不會這樣令人煩心。

將容越身前的棋簍也拿到身前,沈流彥開始以極快的擺子。

白子將黑子圍起,他將中心的黑子收到一邊,淡淡道:“一開始,是你從李雪那裏套出自貿區項目的競標價。”

容越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神情微微變化。

黑子將白子圍起,沈流彥繼續說:“然後,算是補償,你幫我坑了沈瑞澤一把。”

容越放在一側的手漸漸收攏。

依然是白子繞起黑子,沈流彥:“之後算是正式合作?幫我擺平沈瑞澤的那場陷害,”黑子的攻勢再度加劇,“我給你容東旭商業犯罪的證據……”

手突然被容越按住。

沈流彥抬頭看對方,難得的沒有笑,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平靜,仿若泛不起一絲波瀾的湖水。

容越卻還是唇角彎起的樣子,隻是說話時咬字極重,一字一頓:“你要拆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