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說道:“這府裏的馬車都是有嚴格管製的,恐怕沒那麽容易弄到。”

陽春曉也不著急回應他,而是在牆上左邊一列寫出眼下需要解決的問題,右邊則是解決方案;這次她使用的推導的方法與以往不同,是從勝利大逃亡的結果倒推回開始,很快,一套完整的計劃漸漸展現出來:

“我們肯定是不可能大搖大擺一起走出門去的,而是各自分散開,並且有傷員需要乘坐馬車——那麽,馬車是哪裏來的?”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她在搞什麽名堂。

她繼續說道:“秦孝安的婚禮隻準備了三天,諸事倉促,宴會肯定是請城中知名酒樓大廚來到府上現做,這一趟下來少說也得十來個人,很可能還需要他們自備工具食材由專車運進府裏——所以,肯定至少有一輛能夠自由出入廚房的外來馬車。”

景南風道:“那也可能隻是停在門口、再讓人搬進府裏的嘛!”

陽春曉一笑,看了冷譽一眼:“你覺得呢?”

“呃。”

冷譽撓頭道:“如果是家宴,那外頭的馬車確實不許隨便進出的;如果是人數較多的大宴會,一般會從外頭請人來府上辦。像是餐具、食材之類的也都是一應由外頭送進來,用過的盤碗還要及時送出去——到時候人多事雜,不太可能再安排人搬進搬出的。通常,管事的會發個腰牌給臨時的外來車輛,讓他們自己處理。”

景南風愕然:看來是貧窮限製了我的想象。

陽春曉又繼續道:“馬車嘛,用多了總會難免出點小故障,或者交通事故什麽的!黑燈瞎火的也不好維修,拖拖拉拉磨蹭到天快亮了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啦。”

她的暗示已經相當明顯了,眾人立刻會意:“你……這是打算搭順風車?”

陽春曉點頭:“想想那個把大宗黃金送進城的人吧!送貨人和收貨人都毫不知情,這就是最好的掩護!咱們這算是向高人致敬吧。”

接著,陽春曉參考天機營八仙過海的套路,又提出幾套方案來。比如,賀文洲等人住的院子靠近東南角上,離宅子的外牆僅隔著一條長巷,如果有鑰匙能打開後門的話,鳥獸散的逃法也挺合適的。當然,所有這些計策的前提,就是先要有一場大混亂。

末了,她將炭條一丟,拍拍手總結道:

“我隻負責出主意,具體能實施到什麽程度,關鍵還是要看諸位的本事啦。”

眾人點頭,不管怎麽說,整個計劃看起來還是可行的。

沈敬說道:“思路是不錯的,隻是眼下你打算要怎麽離開這個院子呢?”

平時,棲霞宛裏有四個小丫鬟服侍,吃喝飲食和洗漱用品都是每天由外頭婆子從側門送進來,大門則一直鎖著誰都不能進出;就算能打開門,再往外走就是帶刀侍衛武力勸退,院子裏還有日常巡邏的,可以說是插翅難逃。

陽春曉淡淡一笑:“你們注意到了麽?這棲霞宛的東西廂房、前後遊廊全都是連在一起的:既未設隔火牆也沒放水缸,院子裏草木又多,隻要起火便是火燒連營。”

眾人聽了皆是一愣:三天以來,沈敬隻關注了府中的兵力分布和換崗周期,景南風摸清房子布局並規劃了幾十條逃跑線路,而她的重點——

“原來你早就惦記著燒人家房子了?”景南風笑道:“果然大手筆。”

陽春曉說道:“當初永樂年間始建紫禁城時,一把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正是因為三大殿也有這種設計缺陷。所以後來,京中建築大都非常重視防火,尤其花園裏都會加修實心的廡廊。”

“火起則生亂,人作鳥獸散——我覺得可行。”沈敬點頭道:“好,那我來搞定馬車的事。”

柳絮也舉手:“我去搬柴火準備燒房子!”

景南風:“我去偷鑰匙、開後門!”

陽春曉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問:“怎麽,如今倒不怕你相公知道了?”

“早晚要知道的。讀書人膽子小,若別人勸他們趁亂逃走,恐怕也是聽不進的!眼見著火起,隻怕是自己先亂成一團了!”她此時倒是顯得坦然,兩手一攤:“更何況,撒謊真的很累啊……”

“哈哈哈。”

眾人一陣笑,然後各自散去開始準備了。

冷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扯了扯陽春曉的袖子:“那個,為了以防萬一,咱們是不是得先想法子把武器找回來?”

自從在平安客棧被繳械之後,冷譽的配刀就又被秦孝安府上的侍衛扣下了。沈敬的刀沒人能繳得了,景南風早就悄悄把配劍偷回來了——似乎就隻有他很沒本事的樣子?重點是,兩手空空做起事來好沒安全感啊。

那確實是把好刀,但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陽春曉皺眉勸道:“我們時間緊迫,恐怕來不及去拿回來了。”

“誒,那可是舅舅送的呢……怪可惜的。”

“接著!”

這時,就見宋襄已從**坐起身來,冷著臉從靴筒裏抽出把短刀來丟過來:“習武之人,身邊怎麽能不留個趁手的家夥呢。”

冷譽握住還帶著體溫的刀鞘,震驚地看他從另一個靴筒裏又抽出一把來,丟給陽春曉。

“專業!”

陽春曉誇讚了一句,將刀斜插到自己腰間,對冷譽說道:“走吧,咱們還得先把那四個丫鬟製服再說!”

冷譽‘哦’了一聲,跟她一同出了門,卻是一臉沮喪。

陽春曉見了,便小聲安慰道:“喛,差生文具多!你隻是江湖經驗不多罷了,關鍵時刻不還是得看咱們的嘛?”

嗯,我覺得很有道理。

夜色濃稠,像是一團化不開的墨汁輔滿天際,不見星月。

棲霞宛正門一側有兩間耳房,與正房之間隔著花園。四個丫鬟就住那裏,平時輪換著到陽春曉跟前伺候,做些端茶倒水的雜事。

秦孝安並沒給她們派監視偷聽的活兒,四個人聰明伶俐也十分識趣,倒是不招人討厭。

四人見陽春曉一進來,那位執刀公子便守在門口,立刻緊張起來。

陽春曉笑容依舊:“別怕,就是想跟你們換身衣裳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