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風出神地望向外頭,兀自想著心事。
“放心吧,秦孝安暫時還不會殺我,至少不是這次。”陽春曉安慰道:“他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人,並且不屑於使用強硬手段對付女人,尤其是手無寸鐵、完全身處他掌控範圍之內的。”
“你又知道了?”
景南風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昨天牡丹跟他單聊到三更天,然後又去屋裏接著夜聊——我不得不提醒你:美人計可是把雙刃劍!最後是誰把誰給拉過去了,這可兩說呢。”
“這點信心我還是有的!”陽春曉笑嘻嘻說道:“畢竟我們姐妹情深,怎麽會為了個男人就六親不認呢?”
“……”
又來?這算什麽?一輩子的汙點嗎?
景南風極為不滿地哼了一聲。
快到晌午的時候,就見兩名獄卒拖著個犯人從外頭進來。那犯人腿上受了傷,裹著厚厚的紗布。他幾乎是被一路拖著帶到最裏麵那間,打開門,被丟了進去,落鎖。
其實,這牢房總共就那麽大點地方,就算離得再怎麽遠,也不過就是隔了三四間牢房而已,彼此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二人屏息凝神,等獄卒走遠了、終於傳來大門關上的沉重聲響,陽春曉朝她遞了個眼色:該幹活了。
景南風從發間拔下一支金釵,將尖端放在嘴裏咬了咬,彎出個小鉤來,沒幾下就捅開了鎖眼,徑直來到那人所在的牢房。
她開鎖的速度極快,等那人發覺的時候,二人已經推開門來到跟前:
“時間緊迫,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
陽春曉蹲下身,注視著他直接說道:“你是怎麽知道茂德商行的貨裏藏有黃金的?”
那人一臉愕然地看著她,又看看景南風,沒說話。
從他鼻青臉腫的這副慫相不難看出,大概是最後關頭選擇了投降,於是隻在腿上中了一箭,但至少保住了小命。
獄卒隨時有可能出現,這令陽春曉此時的耐心也十分有限:
“我向來不讚成刑訊逼供那一套,但如果你實在不肯配合的話……”
景南風冷著臉,抬起腳踩在他的傷處,還沒用力,那人便立刻求饒道:“別別別!女俠饒命!我說!”
這人是大同府東五十裏山中的土匪,平時以打劫過往商隊為生。
這種跟乞丐差不多的散裝土匪不敢碰大商行的馬隊,因為通常有帶刀的鏢頭押車隨行,他們人少打不過,就隻敢打打過往小商販的主意。能像王七野那種攔個路障收過路費的,基本屬於極少數腦筋靈活的精英土匪了。
那天,不知這夥人是窮到發瘋還餓急眼了,打劫了兩輛運送陶器的牛車。
老牛瘦骨嶙峋,趕車的一老一少,車上是做工粗劣的日用陶器和幾尊未上色的菩薩泥塑,實在沒什麽值錢東西。但是,本著賊不走空的理念——
“啥?你們,劫了尊泥菩薩?”
陽春曉還沒說話,景南風搶先難以置信道:“現在當土匪的可以這麽沒下限嗎?你們還要不要臉、要不要臉?!幹脆滾去當叫花子算了……”
她一邊說,一邊使勁捶打他的頭,儼然是資深土匪頭子在懲戒一個不爭氣的晚輩。
那人兩手抱頭辯解道:“當家的說近來實在太背了,搞個菩薩回去拜拜也是好的啊!”
“屁咧!當土匪還整出信仰來了?”
陽春曉也懶得阻攔,無奈問道:“所以,你們是在泥塑裏發現了金子?”
那人點頭:“那金錠底下有字,當家的說應是以前寧王府專買軍械戰馬用的官銀,想來應是家傳的?那可是最值錢的赤足金!後來,我們打聽到那是城裏茂德商行的貨,便扮成小工混了進去……”
陽春曉對於過程和細節並不關心,打斷他直接問道:“你們總共得著多少?”
“那麽稀罕的東西還能有多少?就一個唄……當家的說,丟了寶貝的張茂德居然連找也不找?可見財大氣粗,家裏肯定還有更值錢的東西。”
這倒是怪了。
那一錠金子足有五十兩,再怎麽‘財大氣粗’,被土匪劫走了竟然會一點反應也沒有?失主居然連找都不找?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或者說,運輸者也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了送貨?
如此鬆散的管理方式,可完全不像是魏登或者秦孝安的作風——除非,是來自神秘的第三方?
從戰爭結束到現在已經有七年多了,市麵上從未見到過類似的官銀,而一直潛伏在此的護倉神也就隻得著兩個而已:顯然,他們采取的是一種安全性極好的運輸方式,基本上極少出問題——如果不是遇上這麽喪心病狂的窮匪的話。
暗自擱置下這些疑問,陽春曉又問:“金錠現在何處?”
“花完了。”
“花、完、了?!”
對於土匪這種把腦袋係褲腰帶上過活的職業來說,不留隔夜糧算是慣例,但陽春曉聽了還是大為震驚:“那可是官銀!你們就不怕被抓嗎?”
那人一臉狡黠:“那麽大一錠金子呢!自然要鉸成小塊才花得出去啊。”
五十兩一個的元寶,莫說是金子,就算是銀子也是很難一下就花掉的。以現在金銀一比七的比率就是三百五十兩白銀,在大同府黃金地段買幢花園別墅都綽綽有餘!於是民間比較常見的辦法就是將整個的元寶切割成散碎銀子,以方便在市麵上流通。
隻是,金錠一旦被分割成小塊,追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們很貪,但是不傻。
陽春曉又問:“是誰想出用紙浸水殺人的法子?”
見她一語道破了玄機,那人倒也不隱瞞,直言道:“是跟我一起那個,名叫劉貴。他以前在軍中做過差役,見過大世麵,法子都是他想出來的。”
陽春曉冷哼一聲:“你倒聰明,什麽事都往死人身上推。”
“小人說的可句句都是實話。”
那人慫慫地縮成一團,滿臉委屈。
他確實沒有撒謊。此刻,他所表現出來的求生欲勝過一切。
但是這樣一來,線索又斷了。
陽春曉皺著眉頭,有些沮喪地站起身來。
這時,就聽身後遠處的大門一響,隨即傳來一陣腳步聲。除了獄卒以外,另還有幾十名大同府守軍模樣的軍卒:
“你們怎麽會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