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脾氣不算好,生氣時說話更是刻薄。他突然想到,萬一他老了,生病了、快死了,會有誰守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呢?

三爺爺和三奶奶並非兩情相悅而廝守一生的,陳年舊事不說也罷。但在這一年多的病痛折磨中,是三奶奶一聲不吭地陪侍左右,甚至得給不能動彈的三爺爺把屎把尿。他想起最後的時間裏,回光返照的三爺爺拉著三奶奶的手問他們,“你們不給我看病了麽?你們就把我丟在家裏,看著我等死嗎”

若是在以前,若是有人告訴他,他那一向看得通透的三爺爺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肯定是不信的。但事實上,這是他親耳聽得的。是不舍吧,到了最後,三爺爺才知道了最在乎自己的人是誰,舍不得了,可惜卻沒時間了。

那個瞬間,薑文濤的腦子裏很亂,心也被觸動。他這麽早就確定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若是沒有抓住,老了會有多後悔呢?肯定要比三爺爺的多吧!

那時候,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不要那麽理智。何必想那麽多呢?對自己好點不行嗎?反正那個人不會離開自己,試一試又怎麽樣呢?抱著這樣的心態,加上那個女人的推波助瀾,他誘惑了鬱飛。然後在理智回歸後落荒而逃。葬禮結束後,抱著忐忑的心態,他回到了住處。

躺在床上時,睡夢中的腦海裏一直殘留著的是三爺爺不甘的掙紮神情、三奶奶悲苦到麵無表情的冷漠。於是想要和鬱飛在一起的念頭越發清晰、堅定,薑文濤覺得他真的可以對自己好一點的。他在那個優秀的男人心中的地位已是牢固得撼動不了絲毫,為何不能再進一步地將他死死綁住!既然無論他如何逃避,那個人都會不離不棄,那他還在顧忌什麽?即使自己出口傷人了,那也是那個遲鈍的男人自找的,與他何幹。

再然後,是他無法麵對鬱飛太過坦然的姿態。他的堅定從來都不是堅定的,一時感觸之下的衝動在這一個月來鬱飛的無知無覺下慢慢失了原來的期待。如果這樣的過激行為都無法讓這個人意識到絲毫,他不確定自己還是否還有勇氣清清楚楚地說出來。那已經是他在不理智的狀態下做出的最大的表白來了,再多的,他也無法給了。

“碰!”

不算小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內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寧靜,宣告了新的一天的開始。製造噪音的人摸了摸摔疼了的腦袋,還好,沒起包。眼睛還未睜開,意識卻已經有幾分清醒,習以為常的男人重新爬上大床中央,扯過被子隨意搭在身上,繼續入睡,沒有刻意去想之前的好夢。果然,之後無夢到天明。

盡責的鬧鍾準時開始打鳴,移動到大床右側的男人猛然坐起身。長臂一伸按掉鬧鍾,重新倒下,扯過被子蒙過頭,一分鍾後,甩開被子的男人已清醒過來。了解他這一怪癖的鬱飛曾對此表示無語,見他毫無改正睡姿的意思,便轉而建議他將床靠牆放置,每晚睡在最裏麵。

因為他的關心,剛開始的他老老實實地遵循了建議,著實睡了很久一段時間安穩覺。但自從他在夢中與他吻頸相交開始,他又恢複了從前的狀態。他需要不間斷的疼痛來打斷夢中偶爾的綺念,提醒自己不要越界。

洗漱完畢後挑好衣服穿上,整理好了淩亂的大床,薑文濤這才打開冰箱思考早餐的問題。沒有心思自己做早餐,正好材料不夠,他就熱了幾塊麵包墊了墊肚子,外加一杯牛奶。早餐時間結束,與昨天無異。臨走前將家裏邊邊角角的地方檢察了一邊,確定門鎖無恙後,這才大步離去。

這樣的他在鬱飛的眼裏是貴公子的代名詞。也就是所謂的從小受著良好的家教,擁有高雅的審美與溫和的氣質,舉止從容、談吐大方,對細節格外講究。他不知道鬱飛是從哪兒看出他身上有這些品質的,但至少他自己不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人。他不喜歡鬱飛將他看得高他一等,不喜歡鬱飛將他當做少爺般對待,不喜歡鬱飛在他麵前卑微,更不喜歡他以仆人的姿態討好他,即使他隻是想哄哄他。

桌上放著的是一盅熱騰騰的香米粥,秘書告訴他是鬱飛送來的,這個他當然知道,他已經連續送了一個月了。沒來由得一陣煩躁,又是這樣,那個該死的男人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不是女人,不需要他像照顧新婚妻子那樣事無巨細。但該死的,他就是這麽對待他的。

若不是他強硬拒絕,那個執拗的男人還在早晚蹲點接送他,搞得公司上下都在以最大的熱情猜測其中的隱情,甚至還有高層過來寬慰他的,以為他最近壓力太大又受了什麽刺激,怕他一時想不開。還囑咐鬱飛好好照顧他,多關心關心他,偏那男人很是認真的點頭應下,一時間他差點被憋出內傷。

一個星期前,親自確認過他那處已完全複原的鬱飛才停止了蹲點接送他的行為,可其他行為卻仍是毫不動搖,任他再怎麽瞪眼都無濟於事。他無奈放棄,都說了這男人的固執勁非比尋常了,他又何必非得跟他爭出個一二三了。

但現在,他很煩躁。

“鬱總裁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還是忍不住問了秘書。

“沒有,隻說是去和林小姐談合約。”王秘書回道。話是這樣說沒錯,但誰不知道那林小姐一直在追求鬱經理啊。看鬱總裁的態度應該是對她沒興趣,卻耐不住人家的堅持不懈。何況對方是合作公司的代表,每次都指明要鬱總裁親自接待,意圖顯而易見。

真說起來,這林小姐的條件是真的不錯。長相、身材、學曆、能力、家世一樣不缺,身邊的追求者也不在少數。而鬱總裁氣質溫和、身材頎長、為人穩重又能力出眾,雖說是個孤兒,但的的確確是個非常值得投資的潛力股。兩相比較,還挺般配,公司上下都樂見其成。反正隻要薑經理在這,不怕鬱總裁會跳槽。

“鬱飛回來了讓他來見我。”薑文濤的聲線明顯壓低許多,“算了,當我沒問過,你忙你的吧。”不甘心又如何,這種醋都吃,他可真沒用。狠狠捶了下桌麵,滿心的苦悶得到些微發泄。不想喝粥,卻仍是喝了個幹淨,隻是完全不似往常,別說甜蜜了,根本連是什麽味兒都沒嚐出來。

“好的。”王秘書帶上門,有些擔憂。經理好像心情不太好,很少看到他遊移不定的神情呢,莫不是和鬱總裁有關?

大跨步走來的男人一路微笑著打著招呼,明明步履匆忙卻不覺一絲為何,更不會讓人覺得敷衍。點了點頭,男人直接問道,“你們經理在嗎?”

“在。”王秘書麵帶猶豫。

“怎麽了?”男人沒錯過她微妙的表情。

“呃……經理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哦?為什麽?什麽時候開始的?”鬱飛皺眉,不舒服麽!

“是從知道您和林小姐談合同去了後開始的。”王秘書低著頭說道。

“這樣啊,我知道了。辛苦了!還有,謝謝你關心他!”多看了王秘書一眼,鬱飛推門而入。

“呼。”王秘書吐口氣。她還是覺得自家經理好相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