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十日後,宗望派人傳口信給我,讓我去浣衣院後麵的桃林。
在去桃林的路上,我正好遇到完顏晟身邊的太監總管,他正帶著一位女子往外走,我瞥了一眼那女子,認出是柔福的某位姐姐。忍不住嘖嘖感歎:看來,完顏晟對柔福果然不是真愛,這才過了幾天,就另尋新歡了。
眼看著一行人走遠,我趕緊從無燈的角落裏出來,趁人不注意,溜進了桃林。
今晚月色盈盈,桃林雖然早已過了花期,卻有青蔥翠鬱的枝葉伸展四周,我突然想起學生時代談過的戀愛,也是在這樣寂靜的樹林裏……
又往裏走了兩步,借著月光,我看到一身黑衣的男子負手立在一株粗壯的桃樹下,墨黑的長發隨風飛舞,單單一個背影,竟讓人臉紅心跳。
“來了?”宗望轉過身來,雙眼微微眯了起來,“拿來吧。”
我心虛的望著手裏那條縫的慘不忍睹的腰帶,心一橫,將它遞了過去。
他接過腰帶,放到眼前仔細查看,先是一愣,接著便悶笑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好歹能用啊。”我鬱悶的嘟囔一句。
“用?我可不敢用。”他繼續笑著,眸中暗光浮動,“好了,這條腰帶我便收起來,日日拿出來觀摩,畢竟是柔福帝姬的女紅,一般人可享受不起的。”
“不要就還給我!”真是可惡,我拉著臉去搶他手裏的腰帶,卻被他輕巧的躲過。
“你的手指怎麽了?”他忽然望著我的手道。
我看了看自己紅腫的手指,撇了撇嘴:“為了補你這條腰帶,我是流汗又流血啊,所以就算樣子醜一點,元帥也不要嫌棄的那麽明顯吧。”
宗望覺得有些好笑,手指輕輕握住我受傷的手,輕歎一聲。
我的心微微一動,想問問他將我救出去的事情準備的怎麽樣了,不遠處卻傳來一個小太監的聲音:“元帥,元帥,有人過來了!”
宗望臉色一變,迅速對我道:“嬛嬛,過兩日我手下的蕭慶便會前來將你帶走,屆時定要見機行事。”說著,他塞入我手中一粒藥丸,囑咐道,“明日,你便服下這顆藥。”
“這藥是做什麽的?”我疑惑的問道。
“來不及同你解釋了,嬛嬛,我必須要走了,莫要忘記今日我囑咐你之事。”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宗望臉色一沉,施展輕功往林外飛去。
我也想趕緊跑出去,但是很明顯,我沒有時間了。
三更半夜我不在浣衣院裏待著,來這偏僻的桃林做什麽?我該怎麽把這件事圓過去?
我眼珠一轉,將那顆藥收入袖中,胡亂抓了抓頭發,披頭散發的往外走。外麵那個小太監見我這副模樣,嚇了一跳,我給他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夢遊症,跟他們說我夢遊症……”
話剛落,一群人便來到跟前,我重新用頭發遮住臉,圍著林子四處亂轉,嘴裏念念有詞:“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
小太監懵了一下反應過來,驚叫一聲,拔腿便跑。
一個太監模樣的人帶著幾個侍衛攔住他的去路,問:“何人在這裏裝神弄鬼?!那個女人是誰?”
小太監突然臉色一變,哆哆嗦嗦的指著我:“柳公公,柔福帝姬夢遊到此,嘴裏嘰裏咕嚕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來人,把她拿下!”那個喚作柳公公的太監一聲令下,幾個侍衛作勢便要來抓我。
“慢著!”小太監大喊一聲,“柳公公,您沒聽說過嗎,延福宮的主子就是患了夢遊症,被人強行叫醒,得了失心瘋,咬死了延福宮的幾位婢女,我們還是……”
話說到一半,那個柳公公好似也想起了這麽檔子事,遲疑了一下,道:“我們將她留在這裏,若是禍害了陛下可怎麽辦?”
“或許,她一會兒就自己走回去了吧……”小太監瞥了我一眼,略顯心虛的道。
我立馬領會,一邊念叨著“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一邊往浣衣院的方向走去。
“終於走了……”我聽到身後小太監如釋重負的聲音,而身後再沒有人追上來。
過了這驚險的一夜,第二日,我照例早起洗了一大堆衣服。
到了晚上,我早早的完成工作,吃過晚飯,偷偷溜回女奴所,將宗望給我的那顆藥拿出來。
黑色的藥丸靜靜地躺在手心裏,我放在鼻端聞了聞,苦澀的中藥味讓我皺起眉頭,這不會是顆毒藥吧?
我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宗望對柔福用情至深,怎麽舍得毒害她?
想到這裏,我眼一閉心一橫,將那顆藥塞進嘴裏,喝口水咽下去,然後靜靜地躺在**,等著藥效上來。
初時,隻是淺淺的腹痛,過了沒多久,那痛便深刻起來,我疼得在床榻上打滾,心裏將宗望罵了十幾遍:這給我的到底是個什麽鬼!
外麵陸陸續續有吃完飯回來的女奴,她們很快發現我的不對勁,大喊著去找管事嬤嬤。折騰來折騰去,等大夫來的時候,我早就躺在**沒了氣息。
管事嬤嬤見怪不怪的道:“柔福帝姬得了怪病死掉了。”
當天夜裏,管事嬤嬤便派人將我拉去了亂墳崗。
第二天,宗望身邊的狗頭軍師來了浣衣院,花50錠黃金,準備精挑細選帶走一位帝姬,回家給宗望元帥暖.床。
管事嬤嬤殷勤的給他介紹姑娘,他挑選好了,順手賞嬤嬤一串金葉子。嬤嬤眉開眼笑的看他在簿子上簽了名兒蓋了手印,送財神一般將他送走。
很快,朝中傳出消息,宗望納了金福帝姬為妾,寵得不得了,整日藏在家中,旁人瞧都瞧不得。宗翰幾番嘲笑他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卻一點也不在意,依舊將那妾室寵得如珠如寶。
此時距離我“得怪病死掉”已經過去了五日。
那日,我服下宗望給我的藥丸,進入假死狀態。管事嬤嬤派人將我拉到亂墳崗,隨意一張草席幾抔黃土便將我埋了。事後,狗頭軍師帶著一群人又將我挖了出來,秘密送入元帥府。接著,我便成了眾人口中“得寵的妾室”……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內心是十分拒絕的。
在我對著窗外的滿月第十八次歎氣的時候,采薇端著一碗藥來到我麵前:“帝姬,時候不早了,您喝了藥便去歇息吧。”
我看了看這個小姑娘,十分不情願的把藥碗接過來。我醒來的那日,采薇便趴在我的床頭,見我醒來哭天抹地的把這些日子的遭遇同我說了一遍,我才知道,早在我進浣衣院之前,宗望便派人將她買了過來,一直留在元帥府中。
采薇對宗望這位救命恩人感恩戴德,一改從前殺人不眨眼的印象,覺得他簡直是菩薩再世。我醒來的這幾日,她一直在耳邊嘟囔著宗望多好多好,洗腦一般。
這不,我剛喝完藥,她便開始了:“帝姬,元帥他對你多好,不惜冒著殺頭的危險也要將你救出來。你不知道,太上皇聽說你入了浣衣院,心疼的不得了。”
我對有關宗望的話題沒興趣,可是一聽她提起趙佶,心便揪了起來。對我來說,他是不是曆史上有名的懦弱昏君,跟我沒幾毛錢關係,我隻知道,我以柔福的身份生活在他身邊的這兩年,一直被這位“臨時爹爹”寵愛著。
想到這裏,我輕輕一歎:“采薇,我想去看看父皇。”
采薇麵露難色:“這個,要元帥同意才可以吧……”
話剛落,外頭便進來一人,宗望喝了些酒,心情似乎很好,他道:“嬛嬛若是想去五國城,跟一個丫頭說有什麽用,何不來求我?”
我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不想理他。宗望大笑兩聲,來到我麵前,挑起我的下巴:“生氣了?”
我哼了一聲,卻引來他的輕笑。采薇見此,極有眼力見兒的端著藥碗走了出去。
待房門“吱呀”一聲合上,宗望便不再顧忌,打橫將我抱上榻,摟在懷裏,歎息道:“嬛嬛,你何時才肯完全把一顆心交付給我呢?”
我默了默,我又不是真正的柔福帝姬,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宗望等了一會兒,見我沒有反應,苦笑道:“嬛嬛,你想去五國城,去便是了。”
我感激的抓著他的袖子,問:“真的可以去嗎?”
“嗯,明日我便安排人將你護送過去,隻是千萬要記得,不能暴露身份。”宗望見我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也跟著笑起來。
為了拖延時間賴在我的房裏,宗望主動同我講起趙佶在五國城的生活。
原來,完顏晟將他們趕至五國城之後,因為應付南邊的南宋政權,沒有放太多的心思在徽、欽二帝身上,因此他們獲得了稍稍安定的時光,趙佶便又有了讀書寫詩的雅興,每每讀起書來總是廢寢忘食。
想到趙佶的結局,我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挺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