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剛挨上鬆軟的毛毯,城主府裏的漢人大夫就提著醫箱匆匆而來,畢恭畢敬的替我診了脈。

“大夫,公主她怎麽樣?”哈日巴特爾迫不及待的問。

那名大夫沒有回答他的話,隻微微皺了皺眉,對我道:“公主,可否伸出舌頭來讓老夫瞧瞧?”

我聽話的伸出舌頭,大夫起身來看。

過了半晌,他臉色沉重的坐回原處,“城主,公主中的毒為相思引,此毒的解藥隻生長在夏國,據老夫所知,如今隻有夏國的皇宮有這種花……”

我的心涼掉半截,說了半天,這個毒還是解不了。

哈日巴特爾一怒之下,修書給李晛,索要相思引的解藥。等待回音的日子裏,哈日巴特爾想盡一切辦法討我歡心,甚至將那群鶯鶯燕燕全部趕出了城主府。他越是對我好,我的心裏越是不安。

我並不是真正的明玥公主。如果公主的身體健康,就算我完成任務離開,這也會是樁好姻緣,但是……我的心口絞痛的次數越來越多,這個公主不像是個長壽之命,而且恐怕時日無多。

哈日巴特爾還是留宿在我這裏,遵守著他的承諾,並沒有碰我,隻是每晚和我說一些關於黑水城的風土人情。

我所能做的就是對他越來越冷淡,如果從現在開始慢慢疏離,那麽將來明玥的生命結束時,他就不會那麽悲傷吧。

我想,如果是明玥,也一定會這麽做的。

“將軍,最近一段時間,你都留宿在這裏,是不是有些……”我委婉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哈日巴特爾的臉上略有不悅,打斷我的話:“玥兒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在這裏?”

我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哈日巴特爾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抬起我的下巴,灰藍色眼眸直視著我,冷冷開口:“你還忘不了那個大夏皇帝?”

“是。”

“好,好得很。”他什麽話也沒再說,狠狠瞪我一眼,怒衝衝的拂袖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我的內心深處像堵了一團濕漉漉的棉花。我連忙輕拍麵頰,讓自己從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中醒過來,重新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維。

我停留在這個時代的日子太久了,必須盡快拿到眼淚,完成任務。

想到這裏,我撫摸著手上的老鐲,輕聲喚:“溫垚?”

話剛落,屋子裏的溫度低了許多,一襲白衣的溫垚出現在我麵前:“娘子喚為夫何事?”

“快給我看看,那個該死的李晛居然給我下毒!”我把手伸過去給他瞧。

溫垚裝模做樣的號了下脈,幽幽道:“治不了。”

“治、治不了?”我結巴起來,“別、別開玩笑了,你不是鬼王嘛,區區一個相思引,怎麽會難倒你?”

“真的治不了。”溫垚坐在床榻一角,白衣翩翩,一臉真誠的看著我。

我看他也不像騙我的樣子,頓時有點絕望,哭喪著臉問:“那、那怎麽辦?我還不想死啊……”我拉著溫垚衣袖哭哭啼啼,“夫君,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啊,我要是死了,你豈不成鰥夫了?”

溫垚的臉色黑了黑,我繼續拉著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等我嚎得嗓子都快啞了,他才慢悠悠道:“急什麽,現下你還死不了,你那負心的小情郎會把解藥送過來的。”

聞言,我眼睛一亮:“真的?”

溫垚冷哼一聲,頗為嫌棄的甩掉我的手,化作一縷青煙鑽進了玉鐲。

我吸吸鼻涕,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覺得胸口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一陣倦意襲來,我不知不覺的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又過了兩日,大夏果然派了人前來黑水城送解藥。

我以為李晛終於良心發現,結果遣使離開後,奶娘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塞給我一封信。

回到臥房,我支開服侍的丫鬟,心驚肉跳的拿出那封信來。果然沒能跳出狗血言情劇的套路圈子,這次送來的解藥隻能暫時壓製我身體裏的相思引,若想徹底根除,就要按照信上所說……

我將那封短信從頭到尾看了幾遍,不由暗暗心驚:這李晛是窮瘋了吧?竟想讓我設計誣陷哈日巴特爾陰謀篡權?

“曆史上的黑水城,究竟是怎麽消失的?”我自言自語,將腦中那些關於西夏關於黑水城的知識過濾一遍,卻沒有任何頭緒。

正出神,守在外麵的侍女突然喊了聲:“參見城主。”

不好,哈日巴特爾來了!

情急之下,我把那封信塞到了枕頭底下。

處理完這一切,我拍著胸脯轉過身,哈日巴特爾正巧來到我麵前。

我故作鎮定,扯起一個僵硬的微笑:“將、將軍,你怎麽來了。”

“怎麽,這是我的府邸,去哪裏還要經過公主的同意?”哈日巴特爾明顯對我的態度不滿,說出口的話也冷冷的,像帶著冰渣子。

我尷尬的笑了笑,道:“將軍說的哪裏話,這裏當然是你說了算的,隻是……”

“隻是什麽?”哈日巴特爾眯起那雙灰藍色的眼眸,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來。

說實話,他頂著一張酷似溫垚的臉,現在又擺個這麽恐怖的表情,我、我有點慫……

眼看他離我越來越近,我眼一閉,大聲道:“我以為將軍生我的氣,再也不理我了!”

耳邊響起輕笑,哈日巴特爾頓了頓腳步,再次舉步向我走來,“公主當真是小瞧了我,如此如花美眷,我怎忍心生你的氣?”

我撇嘴,那天也不知道是誰,氣的臉都綠了。

當然,這話我是不敢說的。他步步逼近,我慢慢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我一個踉蹌摔倒在床榻上,枕頭被我撞到一邊,露出一角黃色的信封。

我臉色微變,趕緊把枕頭拉回來蓋住。

哈日巴特爾卻趁機撲過來,雙臂將我困住,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公主這是……欲擒故縱?”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去你妹的欲擒故縱。

“將軍,我的身體還沒有恢複……”我使勁推著他的胸膛,哪想壓在身上的男人竟似座山一般巋然不動,我慌了,顫抖著聲音喊,“將、將軍,你、你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哈日巴特爾捉住我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一雙灰藍色的眼眸盛滿戲謔的笑意。

我的臉轟的一下燒起來,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他這副模樣跟溫垚實在是太像了!

酷似溫垚的臉慢慢俯下來,就在我醞釀好情緒準備慷慨就義的時候,一個吻輕輕柔柔的落在額頭,哈日巴特爾翻了個身躺在我旁邊,狠狠吐納一口氣,道:“明玥,在你沒有徹底交付真心之前,我不會碰你。”

我緊緊攥著衣袖的手漸漸鬆開,身旁的哈日巴特爾側躺著將我擁入懷中,歎道:“你遲早明白,我哈日巴特爾比那個大夏皇帝李晛更值得你交付真心,不論怎樣,我都不會下毒害你。”

這句話簡直戳中了我的心窩子,我想起奶娘偷偷交給我的那封信,心又揪起來。

又是一夜相安無事,第二天,我主動提出要求回到原來住的院子,哈日巴特爾竟想也不想的應下來。

就這樣,我帶著那封信,又回到與哈日巴特爾的新房。搬回來的第一個晚上,我便將那封信燒掉了。

“公主……”奶娘小心翼翼的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麽,待那封信燒的隻餘一小撮灰燼,我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倒下去。

“奶娘不必自責,明玥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畢竟你從小將我養大,比起大夏皇宮裏的某些人,要真心得多。”我抬起頭來,衝奶娘笑了笑。

“是我糊塗了……”奶娘抹著眼淚懊悔不已,我拿著那隻已經空了的茶杯出神的把玩著,如果我按照信上所說的去做,是不是很快就能完成任務了呢?

其實要誣陷哈日巴特爾陰謀篡權也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我知道哈日巴特爾有方城主印,隻要拿到這方印璽,再偽造一些通敵的信件即可。

畢竟,李晛需要的隻是一個向黑水城出兵的由頭而已,他才不會真的去鑒別那些信件的真偽。

隻是……想到那雙灰藍色的眼眸,我的心,仿佛被什麽扯住了。

“公主,你身上的毒全解了?”沉默半晌,奶娘還是不放心的詢問。

我搖了搖頭:“沒有。”

奶娘一屁股跌坐在地,語無倫次的道:“是、是我害了公主,是我老糊塗了,那時經不住皇上的恐嚇,被豬油蒙了心,竟對公主下此毒手,是我害了公主……”

我搖了搖頭將奶娘攙扶起來,“奶娘不必自責,這是明玥的命。”

“可、可是皇上明明答應過我,隻要公主乖乖嫁給哈拉將軍,就將解藥送來,如今為何又要反悔?”

我內心冷笑,李晛的如意算盤撥得響,他的目的是將黑水城世代守護的寶藏據為己有,和親不過是迷惑眾人的把戲罷了。

黑水城是西夏對抗成吉思汗的一道厚實的屏障,一旦被西夏的鐵騎踏破,成吉思汗將再無任何阻礙,帶兵**。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