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爽的秋天過去，很快，黑水城的冬天到來了。
服過解藥之後，我身上的相思引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作了，但是瓶中每日都在減少的藥丸不斷提醒著我，李晛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機會很快來到。
正月方凍之時，黑水城迎來了一年一度的冰上捕魚大會。
和往年一樣，哈日巴特爾早早的就帶著野利高卓等人在準備捕魚的大黑河旁邊搭起了厚厚的帳篷。
在這之前，他已經派人在大黑河上下十裏，用毛網截魚，將魚兒都驅趕到了冰帳前。
所謂冰帳，是黑水城自創的一種捕魚方式——在冰上搭起簡易的帳篷，帳前的冰下已預先開鑿了幾個冰眼，其中最中間的那個冰眼透水，其餘的冰眼都不透水，隻是透明的、單薄的。
哈日巴特爾告訴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魚雖然是水中之物，若是久憋冰中，一旦遇到水處，必然要伸出腦袋透氣，所以透水的冰眼可以捕到魚，而那些透明的不透水的冰眼則是為了觀察魚是否到來。這跟我們現代冬天捕魚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雖然對眼前的一切十分好奇，卻還是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獲取哈日巴特爾信任的絕佳機會。
隻是，來了這裏之後，似乎並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我盯著冰上聳立的那個冰帳，野利高卓正和幾個高壯的漢子做最後的準備工作，他們一臉專注的望著冰麵，很快手舞足蹈的興奮起來。似乎是有魚群到來了。
我剛要收回目光，卻感到不遠處正有人注視著我，抬眼望去，赫然是哈日巴特爾。他那灰藍色的眼眸中笑意滿滿，溫柔的似乎要溢出水來。
我的心猛然一跳，慌忙轉過了臉去，不再看他。
奶娘不放心的從帳篷裏又捧了條狐皮披肩出來：“公主，這捕魚有什麽好看的，都是粗野蠻人的活計，”說到這裏，她壓低了聲音，“您身上的毒還沒有解，若是再凍壞了身子，可怎麽好？”
“放心吧奶娘，我沒事的。”我寬慰的拍拍她的手，眸中漸漸冷起來。
另一廂，負責在靠近岸邊的冰眼旁觀察魚群的侍從一路小跑著去哈日巴特爾哪裏，低聲陳報：“大人，魚已經來了！”
哈日巴特爾點了點頭，卻並不急著去捕魚，而是轉身來到我這裏。
“玥兒，你等著，待我捕了今天的頭魚，回去給你補身子。”他十分自然且貼心的將我身上的披肩緊了緊，引來旁邊一陣輕笑。
“你、你快去捕魚吧，我等著就是了！”我頓時尷尬到不行，推他去冰帳那邊。
“玥兒，等我凱旋而歸。”哈日巴特爾朗笑幾聲，這才拿起魚鉤，往冰上走去。
在冰帳邊等待的野利高卓等人見哈日巴特爾走來，眼中升起幾分興奮和期待，又怕驚擾了魚兒，不敢說話。
隻是，在他們唇邊綻開的大大笑容裏不難猜出，這即將上鉤的第一條魚一定個頭很大。
我望著哈日巴特爾高大的背影，看著此時還處在平靜之中的冰麵，靜靜等待頭魚的到來。
過了片刻，冰帳前響起眾人歡呼雀躍的聲音，魚咬鉤了！
這條魚十分大，野利高卓喊著幾個弟兄一起來幫哈日巴特爾拉魚鉤。遠遠地，幾乎能看見撞破冰麵的巨大魚尾。
望著熱鬧的人群，我的內心莫名湧起一股寒意，聽著他們整齊劃一的口號，突然一個激靈，該不會……
也顧不得場合，我噌的起身，邊跑邊喊：“哈日巴特爾，快鬆手——”話還沒說完，腳下的冰麵已經裂開了一條縫。
我三兩步跨過去，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扯住哈日巴特爾的衣服，生生將他扯了回來。
在將他扯回的瞬間，哢嚓一聲，一陣冰層斷裂的聲音傳來，我腳下打滑，直直從斷裂開的洞口落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嘩啦啦，幾個漢子也一腳踏上了碎裂的冰麵，紛紛掉入河中。
“玥兒！”哈日巴特爾一聲大喝，正要縱身躍下，卻被身邊的侍從緊緊攔住。
“大人，您身份尊貴，怎能以身犯險。”野利高卓很快從剛才的變故中冷靜下來，又對著那些被驚嚇到的侍從喝道，“還愣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下去救公主！”
“公主，公主……”奶娘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撲倒在冰麵上，“我看公主從這裏掉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若是公主有個三長兩短，老奴也不要活了！”
哈日巴特爾聽見這句話，更是心急如焚，一掌打開了阻攔的眾人。
“大人，您……”野利高卓急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哈日巴特爾扯開他的手，堅決道：“野利，我一定要救她。”
我在河水中掙紮，感覺到冰冷的河水滲入骨髓，仿佛整個身體都結了冰。這一瞬間，我開始後悔剛才的逞能，若是不撲上來，讓哈日巴特爾落水，豈不還省了我費盡心機去盜他的城主印……
就在我身體慢慢往下沉去時，手腕上的老鐲突然發出一陣耀眼的白色光芒，白光從我的身體四周彌漫開去，逐漸凝聚成一個人形。
“溫……”我激動地張開嘴喚溫垚的名字，卻忘了自己身處水中，剛說了一個字，一口冰冷的河水灌進了喉嚨，嗆得我幾欲昏死過去。
“蠢女人。”模模糊糊之間，我隱約看到溫垚扯起了嘴角，然後，兩片冰涼的唇瓣抵過來。唇與唇相接間，我似乎感到有冰涼的氣體灌入喉嚨，窒息的感覺瞬間消失。
“嗚嗚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我再也顧不得其他，眼眶紅紅的抱住溫垚的脖子，埋頭在他胸前抹眼淚。
“別怕。”溫垚安撫的摸摸我頭頂，一言不發的摟著我往上遊去。
遊到一半時，我模模糊糊看到有個人影向自己遊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身旁的溫垚不知何時已經隱入了老鐲裏，那個人影遊到我麵前，一把將我緊緊抱在懷裏。
他身上堅硬的鎧甲硌到了我，我怔怔的喊了聲：“哈日巴特爾……”
哈日巴特爾沒有回答我的話，隻緊緊的摟著我，奮力滑動手臂，往水麵遊去。
很快，前來接應的侍從也趕到了。
我剛剛鬆了口氣，卻看見幾個侍從周圍的海水漸漸被染成了紅色，河水變得渾濁不堪，細看之下，我不禁大驚失色，距離我最近的侍從手握匕首，正氣勢洶洶的與一個黑影糾纏。
是刺客嗎？我的心一沉，卻聽見水麵上傳來野利高卓焦急的聲音：“將軍，快、快上來，水底有蛇，好大一條水蛇！”
哈日巴特爾聽到聲音，想帶著我遊出水麵。那條巨蛇似乎聽懂了人話，蛇尾一掃將幾個侍從掃向一邊，瞪著血紅色的眼睛向我們直撲過來。
那龐大的身軀瞬間來到眼前，幾乎與我貼著，巨大的蛇尾上下擺動，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好像對我勢在必得。
我愣了下，大喊道：“啊！它、它過來了！”
哈日巴特爾將我扯到身後，抽出藏在靴子裏的匕首，和逼近前的巨蛇廝打起來。
河岸邊，一臉焦急的野利高卓見到河麵上浮起的濃豔血色，頓時臉色大變，命令更多的侍衛下水。
“公主……”奶娘一臉絕望的跌坐在冰麵上。
冰麵下，哈日巴特爾在成功刺到巨蛇的身體之後，始終刺不到蛇的七寸，他自己漸漸體力不支，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幫不上忙的我焦急萬分，卻在驀然間發現，自己竟然能在水中呼吸自如！
一定是因為剛才溫垚的那個吻，來不及多想，我扯過哈日巴特爾，將唇貼在他的唇上。
哈日巴特爾為我的舉動大吃一驚，愣愣的看著我，手中的匕首漸漸掉落。隨後趕到相救的侍衛們，將那條巨蛇團團圍住，我趁此機會，拉著哈日巴特爾往水麵遊去。
一直守在冰麵上的野利高卓見我拉著哈日巴特爾上來，眼中閃過一絲琢磨，他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吩咐侍從將我和哈日巴特爾送入了溫暖的帳篷。
待所有人離開，我握住哈日巴特爾的手，關心的上下打量：“你沒事吧。”
哈日巴特爾微微一笑，反握住我的手：“我沒事，玥兒，沒想到你這樣在乎我……”
我想起來剛才情急之下的吻，“你、你別誤會了，我剛才那隻是救你而已，沒什麽別的意思。”我使勁抽回自己的手。
“原來那樣也可以救人？”他的唇邊露出一抹促狹的笑意，明顯不相信的樣子。
我在心裏哀歎一聲，拜托，這現代人的人工呼吸，該怎麽跟他解釋呢？
“玥兒……”哈日巴特爾唇邊的笑容漸漸消失，灰藍色眼眸中閃動著炙熱的光芒，手指在我唇上曖.昧滑過，聲音帶了幾分暗啞低沉，“這次，是不是該輪到我救你了？”
“什麽？”我的心裏掠過一刹那的恍惚，哈日巴特爾就在這個時候俯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