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放在腹部,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好久,等到我身上徹底感覺不到寒冷之後,寶寶沒有再動。我緩緩站起身,地上的沙粒被風吹著四處流動,因為溫垚在我身上設了禁製,我走不了太遠,隻能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來。

大約過了十來分鍾,溫垚捧著一隻盛滿清水的碗回來,他腳步匆忙,臉上帶著一抹明顯的焦急之色。

“水來了,快喝吧。”他將碗遞給我。

我哦了一聲,接過來。碗裏的清水倒映著我的微紅的眼眶,晃眼間我同樣也看見了溫垚探究的眼神。

這次見麵以後,我總能不經意的發現他這樣的目光,可當我抬頭正視他的時候,他又會變成那個看起來十分愛我的樣子。

大概是看我捧著碗一直不喝,溫垚壓低嗓子喊了我一聲:“七月?”

“啊?”

我扭頭看他。那張好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神色:“不是說口渴麽,怎麽不喝?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呃,沒有啦,我隻是在想這碗水你是從哪裏弄來的。”我撓撓頭,強行和溫垚解釋。

話說的一點底氣都沒有,別說是他,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是麽,還以為你在想我。”他似笑非笑的望著我。

我有一瞬間的晃神,然後扯了扯嘴角,順著他的話,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嘿嘿,你不要說出來嘛,我會害羞的。”

一邊說著我還一邊朝他眨了眨眼睛,溫垚笑了一下,一聲極輕的哼聲從鼻腔裏發出,聽得我心尖一顫,但仍舊保持著尷尬而不失嬌羞的表情。

“快喝吧,喝完我們好上路。”

“哦,好。”我猶豫了一下,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喝完水,溫垚卻並未著急走,仰頭望著天上那輪紅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片刻,他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微微一愣,腳步不由自主的朝他走去。

和從前一樣,他極自然的攬過我的腰,將我帶進懷裏,而後把手放在我的小腹上。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本能的往後縮了一下,卻被他再次拉回去。

貼在我小腹上的手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我懸著的一顆心稍稍降落,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低垂,因為背對著頭頂上漂浮著的幽藍鬼火,我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這大概是我們重逢以來,離的最近的一次吧。

“嗯?”溫垚忽然發出了一聲疑惑,“寶寶的狀態不太好,最近你可有同他說話?”

我搖了搖頭,又點頭:“說過兩次,但是他都沒有回應我。”

“當真?”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用那種略帶懷疑的目光掃視著我,讓我渾身上下,連帶著心裏都有些難受。

“當真。”

那張好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若我沒有估算錯的話,寶寶很快便會醒來,到時候你記得告訴我。”他停頓一下,吻了吻我的額頭,笑道,“你可要多多留心一下,莫要錯過了他醒來。”

我抬眸看他,見他目光真切,並沒有什麽異樣,思索片刻後,我問道:“你先前說寶寶生下來便能幫你抑製住體內的鬼邪之氣,那究竟是怎麽個抑製法?”

溫垚說:“隻要他生下來,我便自有辦法。”末了,像是為了讓我更加放心一樣,他又補充了一句,“放心,你和寶寶都會沒事的。”

我沉默的點點頭,腦中又浮現出夙夜的話。

“他說想要個孩子,其實隻是想增加功力罷了,逆天改命反噬極為厲害。增加功力有兩種方法:一是吞食小鬼,二是你收集的十二滴眼淚加未出世的冥子。前者就像清粥小菜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而後者,可是大大的補餐。”

眼淚我隻收集了七滴,溫垚如此著急的把我帶在身邊,是想找合適的機會對寶寶下手麽?

想到這裏,我又有些迷茫,是從他身邊逃開?還是一直待在他身邊和他耗?

逃,似乎沒有那麽容易,而且張生和小青還在鳳來的手裏。不逃,萬一他的目的真如夙夜所說的那樣……

不敢直接下決定,腦子裏簡直一團漿糊。我不自覺得伸手揉了揉額角,溫垚放在我小腹上的手動了動,而後溫聲道:“可是累了?”

我嗯了一聲,輕輕點頭:“有一點點。”

“累了便在這裏歇一歇再走吧。”他收回了手,退後一步同我拉開距離。

這樣一個動作讓我看清了他的眼睛,雖然說著這樣溫柔的話,他的眼神卻沒有半分溫柔之色。我有些發愣的看著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一切,都已經深深印刻進我心裏。

這個人是他,可又不是他。

我記不清殷商時期的溫垚是什麽樣子,但我想,總不該是眼前若即若離的樣子。

當他轉身準備走向一旁的時候,我喊了他一聲:“溫垚。”

“嗯?”他扭回頭來看我。

我眨眨眼,問他:“你喜歡我嗎?”

溫垚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但很快又鬆開,而後他笑了笑,走上前來抱了抱我,有些無奈的說道:“又瞎想什麽呢。”

“你給我的任務我都還沒有完成呢,沒有十二滴眼淚,你怎麽複活?”我假裝不經意的提起此事,明顯的感覺到溫垚擁著我的手臂僵了一下,我看不見他的表情,聽見他說:“此事你無需擔憂,交給我來解決。”

我小聲的哦了一下,然後慢慢伸出手環上他的腰,溫垚的身子僵了僵,雙手抓住我的手臂,似乎想把我推開。我察覺他的企圖,更加用力的抱緊了他。

僵持一會兒,溫垚似乎放棄了抵抗,任由我抱著。

“怎麽辦,剩下的路,不想再走了。”我將臉埋在他懷裏,悶悶的說。

頭頂上,溫垚似乎笑了一下,“那便不要走了,在這裏結束吧。”

我驚愕的抬起頭,還來不及看清他的表情,便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覆蓋在我的眼睛上,困意漸漸湧上來。失去意識之前,我好似感覺額頭上有一個冰涼而柔軟的吻落下來,伴隨著一聲重重的歎息。

溫垚再次對我使了催眠術。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但今日卻夢見了許許多多以前的事。這一世的,還有殷商的。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像是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當所有的畫麵退去,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詭異的輕笑。

我猛地睜開眼,沒想到對上的卻是溫垚那雙幽黑的眼眸,而此刻,我正躺在一間破屋的**,溫垚側坐在床邊,一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另一隻手,則卡在我的脖頸。

“溫……呃……”

我剛發出了一個聲音,那隻手便猛然收緊,將我剩下的呃話硬生生的掐了回去。

我兩隻手拚命地抓著他掐著我的那隻手,交也使勁亂蹬,可我無論怎麽做,都沒有辦法擺脫他的鉗製。

好難受……

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這窒息的感覺讓我想起南梁,蕭繹對徐昭佩下手時狠絕的表情,事實上,溫垚此刻的表情與那時候的蕭繹簡直一模一樣。

他的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低沉的嗓音聽在我耳裏簡直如同惡鬼修羅一般:“七月,可是有些難受?”

說不出話來,我隻能瞪大了眼睛去看他,我以為他的眼中至少會有那麽一點點不忍和猶豫,然而,除了冰冷和陌生,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嗯?你想說什麽?”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像是在欣賞一個玩具。我咬著牙,感覺胸腔裏的氧氣越來越少,片刻後又聽他說道:“差點忘了,你沒辦法說話。”

他停頓了一下,扼住我的手鬆開了一下,我趕緊大口喘氣,劇烈的咳嗽起來。

“七月,你現在是不是在想,為什麽我會突然這麽對你?”溫垚俯身湊過來,好看的臉上滿是邪佞之色,“鳳來已經告訴你了吧,你心心念念的溫垚已經被我吞噬了,我沒有忘記以前的事情,相反這鬼邪之氣還讓我繼承了他的記憶。”

“你說什麽……”我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你以為那個溫垚就真的愛你嗎?七月,莫要忘了,當年你是如何欺他騙他,害他溫家上下命喪黃泉的!”他惡狠狠地盯著我,說出的話幾乎將我的五髒六腑擊得粉碎,“我們二人,說到底都是他的神魂所化,我這般恨你入骨,他又怎會不恨你呢?隻是相比起我來,他更心軟一些罷了。”

是了……

我居然忘了這一點。

那個溫垚雖然不會像現在這樣殘暴,但也有殷商時候的記憶,第一次在老宅裏遇見他的時候,通靈人趙氏瑟瑟發抖的樣子,此刻又清晰的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看著他,想著這或許就是隱藏在溫垚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這才是他最想麵對我的態度。隻是我沒有想明白,為什麽他會選在這個時候對我下手……

“你的動作太慢了。”他說,“我今日試了試那鬼胎,他竟然沒有一點要出來的意思。既然他不願意出來,那我就隻好自己動手了。”

“什、什麽意思?”

我從喉嚨裏擠出這麽幾個字,卻像是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