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禮之人……是指的那些小鬼麽,他們不都在森羅殿?”我下意識的問道。
溫垚搖頭。
我稍稍皺起眉,既然不是指的那些小鬼,難道指的是夙夜?
但我沒有將這個問題問出來,溫垚很明顯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坐了一會兒,他突然說道:“距離靠岸還有一段時間,你先在這裏休息,我出去看看,到了便來叫你。”
我看見他的手抬了一下,似乎是想摸我的臉,但伸到一半的時候他卻放了下去,而後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船艙裏隻剩下我一個人,心裏的疑問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鳳來說溫垚已經忘記了我,可我卻一點都沒感覺到,他和鳳來,究竟誰的話是真,誰的話是假?
躺在那張軟榻上,我閉著眼睛,心頭五味雜陳。
溫垚出去之後,我明顯的發覺到這裏的鬼邪之氣比剛才少了很多,幾乎就要感受不到。老鐲已經失去了抵禦邪氣的作用,是什麽一直在保護著我?
我舉目四望,發現整個船艙除了我躺著的這張軟塌,什麽都沒有。聯想到某種可能,我把手伸進枕頭底下摸了摸,平平坦坦空空****,沒有多餘的東西。
怎麽可能?要是沒有鬼玉,這裏應該早就被鬼邪之氣侵占了。
我把目光放在軟塌與船艙相接的地方,手伸進去沿著軟塌的邊沿摸了一遍,終於摸到一塊凸起,觸手圓滑溫潤,我幾乎能立刻想象出它的模樣,應該跟轎子頂上那塊差不多,隻是體積略小一點。
是誰,如此熟知溫垚的計劃,還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置鬼玉?
張生?小青?鳳來?夙夜?
我將可能的人一個一個的羅列,最終又一個一個的否定。
張生和小青一直我身邊,他們不可能知道溫垚的計劃,也不可能有時間來放置鬼玉。而鳳來,她根本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夙夜,他隻是把我當做棋子,並不怎麽關心我的死活。
難道是溫垚?
這個想法一冒出頭就被我打消了,剛才在那座大殿裏,他完全沒有想到鬼邪之氣會對我產生影響,又怎麽會提前準備好鬼玉。我想破頭都想不出那個放置鬼玉的人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溫垚突然走進來,對我說道:“到了,我們出去吧。”
在他說話的同時,我感到腳下的船板晃了一下,船靠岸了。
我跟著溫垚從船艙裏出去,四麵八方吹來的陰風更加的刺骨,我腳下不穩,踉蹌了兩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溫垚沒有扶我,斜睨著眼睛看了我許久,當我開始往他身邊靠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而後他將我攬了過去,並且盡量克製住了自周身散發出來的邪氣,又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我的臉,“靠岸了,不要讓他們等得太久,我們趕快過去吧。”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而後,溫垚牽著我的手下了船。
越往前走我越覺得這條路熟悉,看見不遠處的黑色大門,我頓時眯起了眼睛,那一瞬間感覺聲音都不像自己的了,我尖著嗓子問他:“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聞言,溫垚歎了口氣,看著我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悲哀:“七月,你不信我?”
我稍稍一愣,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裏表現出了不信任。
“為什麽會這麽問?”我放輕了聲音反問道,接著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你好像對我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而我……竟連你娶了鳳來這樣的消息,都是從一個丫環口中才得知。”
他繃著下巴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我一時摸不準他的心思,隻能緊張的望著他。
“七月,先前不是同你說過,我娶鳳來隻是權宜之計,隻有她才能暫時壓製我體內的鬼邪之氣。”
他的話有幾分道理,那晚,要不是鳳來及時出現,也許張生已經命喪他手。我想了想,問道:“那要怎樣才能夠讓你徹底壓製住體內的鬼邪之氣?有沒有什麽可以永絕後患的辦法?”
溫垚低頭看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一瞬間,我好似看見他眼裏飛快掠過一抹古怪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他抬手撫上我的臉頰,“辦法倒是有,隻是對你來說有一點痛苦。”
我疑惑的看著他:“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溫垚收回手,語氣平淡,“寶寶能夠幫助我抑製體內的鬼邪之氣,但說到底他現在還在你的肚子裏,並不能發揮出太大的作用。”
那雙黑眸之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的視線明明落在我身上,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在看著別的東西。
腦中突然浮現出夙夜曾對我說的話,我忍住心驚,不確定的開口:“你是說,要我把寶寶生下來?”
“是。”他說,“而且越快越好,因為我也不能夠保證,自己到底還能保持清醒多久。七月,我不想傷害你。”
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看樣子很是懊惱,我的心卻在這一刻狂跳起來。
我強作鎮定,問道:“現在我們要去哪裏?”
“幽冥鬼城。”
“我剛從那裏出來……”
“我知道。夙夜想利用你引我入森羅殿,他機關算盡,我又怎能不陪他演好這最後一場戲?”他打量我許久,聲音裏染上了些許憐愛之色,“原本我可以把你留在幻境裏,可七月,不把你帶在身邊,我總歸是不放心的。”
果然,紫苑領我去的森羅殿並不是真正的森羅殿,隻是一個幻境而已。想到這裏,我竟莫名鬆了口氣,張生和小青在那裏,會平安無事的吧?
我摸了摸鼻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樣啊……所以你不是打算和我成親啊?”
溫垚促狹的看著我:“這麽想嫁我?”
除了那雙眼睛,他的聲音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隻是這一刻聽在我而耳裏,卻讓我格外的想哭。
“想啊,怎麽不想。我們寶寶都有了,你卻還沒給我一個盛大的婚禮,這樣很過分的好不好?”我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但心卻慢慢沉了下去。
幽冥鬼城的大門就在前麵,我們兩個一前一後的走著。絲絲縷縷的邪氣像尾巴一樣緊追在我身後,溫垚埋頭走路,並沒有注意到,或者他注意到了,卻沒放在心上。
我絕望而又難過的想著:這個溫垚……已經不是從前的溫垚了。
說完那句話之後,我們很快走到城門前。我想起上次來的時候,我還是插在承淵帶著的貢品隊伍裏才能混進去,那兩個守城的門環,會放行麽?
走近了,我突然發現:門環上兩張臉都閉上了眼睛,像睡著了一樣,溫垚伸手一推,那門便開了……
“他們怎麽……”
溫垚扯著嘴角笑了笑,“這等小角色,已經被我處理掉了。”
我不敢細想他究竟怎麽個“處理”法,隻能心驚膽戰的點了點頭,繼續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
接下來的路程,我們沒有太多親密的接觸,路過那條滿是風沙的街道時,我被沙子迷了眼,下意識的去拉他的手,卻被他條件反射般甩開。
看到我震驚失落的眼神,溫垚眼神閃爍了一下,拉起我的手,解釋道:“我剛才在專心想事情,以為是哪個小鬼來糾纏,便想也不想的甩開了。”那張好看的臉上浮現出可憐兮兮的神色,“我沒料到是你,七月,不要生我的氣。”
“沒有啦。”我勉強笑笑。
他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我再一次這麽想著。
他的確已經徹底被第二人格控製,先前鳳來在幻境中就同我說過,他親手除掉了第一人格,忘記了我。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似乎還記得從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麽辦法,但越是這樣,我就越發的感到不安。
就像是他在暗地裏編造著一張無形的大網,隻要我稍不留神,就會被那張網罩住,動彈不得。
大概是見我一直沉默,溫垚放緩了腳步,與我並肩走著。
“七月,走了這麽久你可累了?不如我們停下來休息片刻。”他試探性的問道。
我的確不想再走了,於是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道:“是有些累了,我想喝口水。”
溫垚的臉色頓了一下,“喝水?這幽冥鬼城裏可沒有你能喝的水。”
雖然他已經努力克製住了自己的聲音和表情,但我還是聽出了他的煩躁。
我一下一下的踢著腳下的石頭,故意偽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看著他:“我現在可是孕婦,你想渴死我嗎?”
他的眼中閃過些許糾結之色,“這樣吧,我去外麵找水喝,你在這裏乖乖等我回來,哪裏也不要去。”
他不放心的在我身上設了禁製,再三檢查過後,才離開。
我一個人站在空****的大街上,陪伴我的,隻有在頭頂漂浮著的幽藍鬼火。
陰風輕柔的吹著,我又感到了那股凜冽的寒意,從腳底一路升到頭皮,我摸了摸身上的雞皮疙瘩,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振作一點啦,這樣消沉下去可不行,畢竟你現在隻有自己。”
我拍拍臉,苦笑的自言自語。
然而就在這時,肚子忽然動了一下。我一愣,突然間想到了什麽,有些不確定的輕聲道:“寶寶?”
下一秒,肚子又是一陣小幅度的顫動,這次,我沒有感到疼痛。
“是你嗎寶寶?”我的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身體裏有一股暖流在攢動,寒意逐漸被驅散。這一瞬間,我好像明白過來,寶寶是在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他。
我捂著嘴,這一刻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言語表達,眼淚湧上眼眶,卻被我生生忍住。我伸手摸上肚子,聲音哽咽的對寶寶說道:“對不起呀,讓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