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的一聲應答,卻讓我的心徹底沉下去。

他真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娶了鳳來?

我手腳冰涼的站在原地,裏麵突然就沒了聲音。過了片刻,耳邊突然傳來腳步聲,我猛地抬頭,便看見溫垚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靜靜地打量著我。

而他的眼睛……

果然還是我上次見過的那樣,一片幽黑。

實際上,在見到他之前,我心裏已經把這個場景模擬了無數遍,我以為見到他的時候,自己應該會很平靜,可是剛才僅僅因他一個“嗯”我就方寸大亂,如今見到他,身體比我更快的做出了本能的反應——往後退了兩步。

溫垚嘴角揚了揚,語氣帶著好笑與無奈:“七月,你在害怕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我走來。

聽見他喊我的名字,我忽然有些發愣,一時摸不準他究竟是忘了我還是沒有忘,但鳳來的話又回響在耳邊,可除了那雙眼睛,我並不能看出他和之前有什麽變化。

如果非要說有的話,對我的態度溫和了一點算不算?

在我愣神的時候,他的手已經牽起了我的。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我脊背發涼。

以前的溫垚雖然霸道,牽手的時候卻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他的手常年冰涼,所以從不敢與我貼的太近,隻是虛虛的牽著。而現在,他的五指慢慢穿過我的手指縫,與我十指相扣。

獨屬於他的冰冷氣息,就在這一刻瞬間將我包裹。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在和他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忽然就心生退意。我動了動被他牽著的那隻手,他扣得很緊,竟然掙脫不開。

察覺到我的意圖,溫垚握著我的手微微用力,握的我生疼。他眉頭微蹙,好看的臉上竟然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突然的這是怎麽了,可是怪我上次在老宅對你動手?”

我嘴巴動了動,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溫垚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大概是把這當成是我在鬧別扭,牽著我的手一動,就這麽將我拉進了他懷裏。而同時,他對紫苑說道:“你先下去吧。”

“小奴告退。”

紫苑俯首在地,朝溫垚行了個大禮,便慢慢向外退去,臨轉身之際,她抬眸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回來了,我忍不住盯著紫苑的背影,一抹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七月。”

溫垚在這時候喊了我一聲。

我立刻轉過頭,還沒有說話,便被他重新牽住了手,片刻後聽他說道:“走吧,隨我進殿。”

進去的時候那一團黑霧並沒有消散,反而變得更加濃烈,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但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些黑霧之中夾帶著邪氣,那是和溫垚身上近乎一樣的氣息。

黑霧在身邊纏繞,每次靠近我身邊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手腕一涼。我低頭看了看,原本被衣袖裹著的老鐲不知道什麽時候露了出來,而跟之前不同的是,鐲子已經不再發光了。

見我一直盯著老鐲看,溫垚解釋道:“老鐲裏鬼玉的力量已經被我收走了,它現在就是個普通的鐲子。”

我心頭一驚,他是什麽時候收走的?我竟然完全沒有察覺,還是太大意了。

原本我以為很快就能從這些黑霧中走出去,但沒想到的是,我跟著溫垚至少走了十來分鍾,麵前都是朦朧的一片黑,稍微能看見的也就是前麵溫垚模糊的身影。

我開始覺得冷,渾身直打哆嗦。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大概是因為沒有老鐲的庇護,那些黑氣不斷侵蝕,身體有些受不住了。

想到這裏,我恍然大悟,在剛來到冥界的時候,我就有過這種寒冷的感覺,之後這感覺消失了一陣子,我在矮牆邊遇見了張生和小青,接著又在竹林裏遇見了紫苑。我一直不清楚為什麽她會在那裏找到我,現在想來,應該是溫垚用老鐲感知了我的方位,派紫苑過去。而後,他收走了老鐲裏全部的力量,所以我才會覺得外麵邪氣濃重。

這樣看來,轎子裏的那塊鬼玉,根本不是溫垚放置的。

我心裏越來越不安,連帶著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但隨著身上寒冷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的腳步逐漸慢下來,溫垚很快發現我的異樣,倏忽停下腳步,四周的光線很弱,我直接一頭撞上了他的胸膛。

耳邊傳來他略帶關懷的聲音:“七月,可是不舒服?”

一邊說著,他一邊收緊了握著我的手,像是怕我突然跑掉一樣。

我搖搖頭,下意識的就想說沒有,但話還沒說出口,就又聽見他說道:“你是生人,這邪氣對你來說猶如毒藥,會身體不適也是在情理之中。”頓了頓,他又道:“再忍忍吧,很快就到了。”

我小聲的嗯了一下,其實很想問問他:既然知道收走老鐲裏鬼玉的力量會對我的身體造成傷害,那為什麽還要收走呢?

但這樣的話很明顯不適合在這樣的情況下問出口,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溫垚原本是走在我前麵的,但在和我說完那番話之後,便放緩了腳步和我並肩走著。再有邪氣飄過來的時候,他便揮揮衣袖拂開,這讓我身上的寒氣稍稍減輕了那麽一點。

又走了差不多半盞茶的時間,我總算看到了一點亮光,緊接著,溫垚的腳步加快,我幾乎要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循著那抹光亮,我們總算從那黑霧裏走了出來。

眼前的白光散去,我眯著眼睛打量四周,腳下是石板路,路的兩旁種滿了火紅色的花朵,耳邊流水潺潺,再往前走兩步,便看到一片汪洋大河……

我心中一凜,這個地方我太熟悉了,前前後後我已經來過不下三次,這裏是……忘川河。

火紅的花朵一直延伸到河岸,像一條火龍,更像是紅地毯,在花叢的盡頭,停靠著一條船。不是我之前坐過的那條小船,而是嶄新的、披紅掛彩的大船。

我咽了口唾沫,盯著那條船看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愣愣的開口:“紫苑說你要同我成親,不會就是在這條船上吧?”

溫垚沒有說話,隻是重新牽起我的手,快步往船邊走去。

在踏上船板的那一瞬間,船頭掛著的兩盞紅燈籠忽然亮了起來,幽幽的,像兩隻血紅的眼睛,看得我直發毛。

溫垚彎腰踏進船艙,然後回身朝我伸出手,我猶豫了一下,把手遞給他。

船艙裏有張軟塌,溫垚將我按坐在上麵。我驚疑的四下張望,這裏的邪氣又比外麵弱了很多,除了溫垚,我再也沒有看見其他人,或者說是鬼。

這條船要去哪裏?

幽冥鬼城嗎?

溫垚坐在我身旁,再次扣住我的手,狀似無意的問道:“寶寶現在還好嗎?”

寶寶?

我略微有些詫異的看向他,之前小青說溫垚已經知道了我懷孕的事情,可剛才在黑霧裏穿行,他完全沒有問過寶寶好不好,現在沒事了卻又問起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總覺得他對我的態度變了。

想到這裏,我有一瞬間的晃神,不知不覺中,我竟然已經把他當敵人一樣來防備,而在見到他之前,我分明不是這麽想的。

我深吸了口氣,轉頭朝他露出一個笑容,而後說道:“他沒事,倒是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

說話的同時我一直盯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漆黑的如同潑上了一層墨汁,沒有一點光澤。我無法讀出他此刻的情緒,隻能勉強判斷出,他在看著我。

溫垚伸手摸上了我的臉,溫聲道:“我能有什麽不對勁?隻要你和寶寶沒事,那我就放心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卻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何處。那種詭異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我下意識的想要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於是一手撐著軟塌的邊緣,讓身子稍稍往旁邊挪了挪。

溫垚很快發現了我的意圖,在我打算要離他更遠之前,他長臂一伸,又將我攬了回去,皺著眉低頭看我,說道:“還說沒有害怕我,為何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試圖離開我,嗯?”

他尾音輕揚,竟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戾氣。

“不、不是。”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我趕緊搖頭否認。

“七月說謊的時候,總是會結巴呢。”他稍稍俯下身子,讓自己離我更近,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直直盯著我,仿佛要看到我的心裏去。

而我慢慢冷靜下來。

這句話,溫垚也曾說過,如果他真的忘記了我,怎麽還會記得我說謊時的小動作?

冷靜一點,他不會傷害你,不要表現的這麽害怕。你看看他,你好好看看他,他還是你的鬼夫君,並沒有變成別的人。

我在心裏說服著自己,一直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平靜下來。而後我說道:“你的眼睛和身上的鬼邪之氣讓我有點不舒服。還、還有……”我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背著我,娶了鳳來?”

我剛一說完,便有一陣陰風迎麵吹來,攜裹著忘川河上的陰寒之氣,幾乎讓我睜不開眼睛。

先前那種徹骨的寒冷再次席卷全身,但是此刻,溫垚卻沒有拂袖替我擋回這陣陰風,隻是看著我,甚至還鬆開了一直牽著我的手。

我的心跟著一空。

而後聽到他略帶抱歉的說道:“是我大意了。”

我轉頭看他。聽他繼續說道:“現在我已經控製不了體內的鬼邪之氣,所以你跟我在一起多少會有一些影響。至於鳳來,我娶她隻是權宜之計。”

他這麽說,我反而覺得更加不解,想了想,我問道:“你是遇見了什麽麻煩麽?”我稍稍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紫苑說你打算同我成親,可是為何那麽久了,還沒有開始?”

其實我就是單純覺得奇怪而已,並沒有催婚的意思。誰知他聽完後,嘴角揚起一抹促狹,他俯身湊近我,刻意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娘子當真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