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人,你瞄的到底是誰呀假如他們知道這問題的答案,更會大為震驚。實際上,薛嵩瞄的就是小妓女,雖然他不想射死她。他把瞄準鏡的十字線對在那女孩的**正中,心裏想著:天賜良機他們排成了一串這一箭可以穿透十二個人。這說明他想要射死的決不是小妓女,而想要穿過她,射死她身後的十一個人。當然,我們知道,這個女孩被穿透後之後,很難繼續活下去。但這一點薛嵩已經忘記了。他隻記得射死了十一個人以後,就可以奪回鳳凰寨了。我發現,隻要我開個惡毒的玩笑,就可以得到崇高。薛嵩把弩箭瞄準小妓女,就是個惡毒的玩笑;但崇高不崇高,還要讀者來評判。他瞄得準而又準,正待扳動弩機,忽然聽見砰地一聲響,整個弩車猛地歪到一邊──原來是紅線一刀砍斷了弓弦。薛嵩從歪倒的弩車裏爬了出來,扶正頭上的頭盔,朝紅線嚷道:怎麽搞的你搞破壞呀你但紅線一言不發,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她的眼睛不瞪就很大,瞪了以後連眼眶都看不到了。
那個白衣女人看過我的故事,搖搖頭,說道:你真糟糕。在這個故事裏,薛嵩一箭射死了老妓女,又把箭頭對準了小妓女;她就是指這點而言。我問:哪裏糟糕她說:想出這樣的故事,你的心已經不好了。我連忙伸手去摸左胸時,她又喝道:往哪兒摸沒那兒的事我說你品行不好如你所知,我現在最關心這類問題,就很虛心地問道:什麽品行叫作好,什麽品行叫作不好她說出一個標準,很簡單,但也很使我吃驚:品行好的男人,好女孩就想和他**。品行不好的男人,好女孩寧死也不肯和他**。我現在的品行已經不好了,這使我陷於絕望之中。
實際上,是薛嵩的品行有了問題。我發現他很像我的表弟:如前所述,我表弟的手腳都很小,他的皮膚是棕色的,留著一頭板寸。傍晚我們到王府飯店去看他,坐在lobby裏,看著大廳中央的假山和人造瀑布。我表弟講著他的柚木生意,有很多技術性的細節,像天書一樣難懂。許多年前,薛嵩就是這樣對紅線講起他行將建造的鳳凰城。他在砂地上用樹枝畫了不少波浪狀的花紋,說道,長安城雖然美麗,但缺少一個中心,所以是有缺點的。至於他的城市,則以另一種圖樣來表示,一個圓圈,周圍有很多放射出的線條。紅線沒看出後一個形狀有任何優點,相反,她覺得這個圖樣很不雅,像個屁眼。不過她很明智,沒把這種觀感說出來。實際上,薛嵩說了些什麽,她也沒聽懂。薛嵩是說,這座城市將以他自己為核心來建造。它會像長安一樣美麗,但和長安大不相同。它將由架在眾多柱子上的柚木平台組成,其中最大最高的一個平台,就是薛嵩自己的家。這個建築計劃我表弟聽了一定會高興,因為這個工程柚木的用量很大,他的柚木就不愁賣不出去了。
身在鳳凰寨內,薛嵩總要談起長安城。起初,紅線專注地聽著,眼睛直視著薛嵩的臉:後來她就表現出不耐,開始搔首弄姿,眼睛時時被偶而飛過的蝴蝶吸引過去。在王府的lobby裏當然沒有蝴蝶,她的視線時時被偶爾走過的盛裝女郎吸引過去,看她們猩紅的嘴唇和麵頰上的腮紅,我猜她是在挑別人化妝的毛病──順便說一句,我覺得她是枉費心機,在我看來,大家的妝都化得滿好──對於我們正在說著的這種語言,她還不至全然不懂,但十句裏也就能聽懂一到兩句。等到薛嵩說完,紅線說:能不能問一句薛嵩早就對她的不專心感到憤怒,此時勉強答道:問吧這問題卻是:雪是什麽呀身為南國少女,紅線既沒見過雪,也沒聽說過雪,有此一問是正常的。但薛嵩還是覺得憤怒莫名,因為他這一番唇舌又白費了。我的表弟一麵說柚木,一麵時時看著我的表弟媳,臉上也露出了不滿的神色,看得她說了一聲:“excuse”,就朝衛生間走去了。那位白衣女人說了一句:“excuse”,也朝衛生間走去。後來她們倆再次出現時,走到離我們不遠的沙發上坐下了──女人之間總是有不少話可說的。現在隻剩下了我,聽我表弟講他乏味的柚木生意。
我已經知道柚木過去主要用於造船,日本人甚至用它來造兵艦,用這些兵艦打贏了甲午海戰──由此可以得到一個結論:這種木頭是我們民族的災星──而現在則主要用來製造高檔家具,其中包括馬桶蓋板。他很自豪地指出,這家飯店的馬桶蓋就是他們公司的產品,這使我動了好奇心,也想去廁所看看。但我表弟談興正濃,如果我去廁所,他必然也要跟去。所以我坐著沒有動:兩個男人並肩走進廁所,會被人疑為同性戀,我不想和他有這種關係我還知道了最近五年每個月的柚木期貸和現貨行情,我表弟真是一個擅長背誦的人哪。我雖然缺少記憶,但也覺得記著這些是浪費腦子一──這種木頭讓我煩透了。後來,我們在一起吃了飯。再後來,就到了回家的時刻。我表弟希望我們再來看他,不知道為什麽,我有點不想再來了
晚上我回家,追隨著那件自色的連衣裙,走上樓梯。走廊裏很黑,所有的燈都壞了。我不明白為什麽沒人來修理。樓梯上滿是自行車。我被車把勾住了袖子,發起了脾氣,用腳去踢那些自行車。說實在的。穿涼鞋的腳不是對付自行車的良好武器──也許我該帶把榔頭出門。那個自衣女人從樓梯上跑了下來,把我拉走了。她來得正好,我們剛上了樓,樓下的門就打開了,有人出來看自己的車子,並且破口大罵。假如我把那些罵人話寫了出來,離崇高的距離就更遠了。此時我們已經溜進了自己的家,關上了門,她背倚著門笑得透不過氣來。但我卻笑不出來:我的腳受了傷,現在已經腫了起來。後來到了床上,她說:想玩嗎我答道:想,可是我品行不好呀;她又笑了起來,最後一把抱住我說:還記著哪,這似乎是說,白天她說的那些關於品行的話可以不當真。有些話要當真,有些話不能當真。這對我來說是太深奧了
有件事必須現在承認:我和以前的我,的確是兩個人。這不僅是因為我一點都記不得他了,還因為懷裏這個女人的關係。我一定要證明,我比她以前的丈夫要強。現在我們在**。我不知別的夫婦是怎樣一種作法,我們抱在一起,像跳貼麵舞那樣,慢條斯理──我總以為別的姿勢更能表達我的感情。於是,我爬了起來,像青蛙一樣岔開了腿。沒想到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別亂來啊,就在我頭上敲了一下。正好打中了那塊傷疤,幾乎要疼死了。不管怎麽說罷,我還是堅持到底了
我現在相信薛嵩的品行的確是不好的。以前紅線不知道他有這個缺點,所以愛過他,很想和他**。現在看到他射死了老妓女,又想射死小妓女,覺察出這個問題,就此下定決心,再也不和他**。她甚至用仇恨的目光看看薛嵩的頭盔,心裏想著:這裏沒盛什麽真正的智慧;裏麵盛著的,無非是一包軟塌塌的、曆史的臍帶
第六章
第三節
薛嵩的所作所為使紅線大為不齒,我也被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如你所知,我因為寫他,品行都不好了。但我總不相信他真有這麽壞。他不過是被自己的事業迷了心竅而已。身為一個男人,必須要建功立業
我說過,薛嵩在長安城裏長大。後來,他常對紅線說起那座城市的美麗之處。他還說,要在湘西的草地上建起一座同樣美麗的城市,有同樣精致的城牆、同樣縱橫的水道、同樣美麗的水榭;這種誌向使紅線深為感動。從智力方麵來看,薛嵩無疑有這樣的能力。遺憾的是,他沒有建成這座新長安所需的美德──像這樣一座大城,可不是兩個人就能建成的啊。
身在鳳凰寨內,薛嵩總要談起長安城裏的雪。他說,雪裏帶有一點令人賞心悅目的黃色,和早春時節的玉蘭花瓣相仿。這些雪片是甜的,但大家都不去吃它,因為雪是觀賞用的。等到大地一片茫茫,黑的河流上方就升起了白色的霧;好像這些河是溫泉一樣假如能把長安的雪搬到這裏就好了──起初,紅線專注地聽著,眼睛直視著薛嵩的臉;後來她就表現出不耐,開始搔首弄姿,眼睛時時被偶而飛過的蝴蝶吸引過去。
薛嵩描述的長安城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在雪地上縱橫著黑色的河岸。在河岸之間,流著黑色透明的河水,好像一些流動的黑水晶。但這也沒什麽用處。住在這裏的人沒有真正的智慧,滿腦子塞滿了曆史的臍帶。河水蒸騰著熱氣,五彩的畫肪靜止在河中,船上佳麗如雲。這也沒什麽用處,這些女人一生的使命無非是親近曆史的臍帶,使之更加疲軟而已。她們和那位建造了萬壽寺的老佛爺毫無區別
忽然間薛嵩驚呼一聲:我的媽呀我都幹了什麽事呀然後他就坐在地上,為射死了老妓女痛心疾首,追悔不已。首先,他在弩車的輪子上撞破了腦袋,然後又用白布把頭包了起來。這一方麵是給死者帶孝,另一方麵也是包紮腦袋。然後,他又在肩上挎了一束黃麻,這也是給死者戴孝之意。這都是漢人的風俗,紅線是不懂的,但她也看出這是表示哀痛之意。然後,薛嵩就坐在地下嚎啕痛哭,又用十根指頭去抓自己的臉,抓得鮮血淋漓。這些哀痛之舉雖然真摯,紅線卻冷冷地說:一箭把人家射死了,怎麽哭都有點虛偽。後來薛嵩拿起地上那把青銅劍,在自己身上割了一些傷口,用這種方法來懲罰自己。但紅線還是不感動。最後他把自己那根曆史的臍帶放在側倒的車輪上,想把它一劍剁下來,給老妓女抵命,紅線才來勸止道:她人已經死了,你也用不著這樣嘛。薛嵩很聽勸,馬上就把劍扔掉了。這說明,他本來就不想失掉身體的這一部份。不管你對上述描寫有何種觀感,我還是要說,薛嵩誤殺了老妓女之後,是真心的懊悔。其實,我也不願給薛嵩辯護。我對他的故事也感到厭惡。假如我記憶無誤,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薛嵩在鳳凰寨裏,修理翻掉的弩車。如前所述,紅線一刀砍斷了弓弦。假如它隻是斷了弦,那倒簡單了;實際上,這件機器複雜得很,很容易壞,而且是木製的。不像鐵做的那麽結實;翻車以後就摔壞了。薛嵩把它拆開,看到裏麵密密麻麻裝滿了木製的牙輪、塗了臘的木杆、各種各樣的木頭零件。隨便扳動哪一根木杆,都會觸發一係列複雜的運動。這就是說,在這個龐大的木箱子裏,木頭也在思索著。這東西是薛嵩的作品,但它的來龍去脈,他自己已經忘掉了。所以,薛嵩馬上就被它吸引住了。他俯身到它上麵,全神貫注地探索著,呼之不應.觸之不靈。紅線在地下找了一根竹簽,拿它紮薛嵩的屁股。頭幾下薛嵩有反應,頭也不回地用手攆那不存在的馬蠅子;後來就沒了反應。這件事使紅線大為開心。她也俯身到薛嵩緊湊的臀部上,拿竹簽紮來紮去;後來又用顏色塗來塗去,最後紋出一隻栩栩如生的大蒼蠅。此後,薛嵩在挪動身體時,那蒼蠅就會上下爬動,甚至展翅欲飛。這個作品對薛嵩很是不利──以後常有人伸手打他的屁股,打完之後卻說:哎呀,原來不是真蒼蠅對不起啊,瞎打了你一下。由此看來,假如紅線在他身上紋一隻斑鳩,他就會被一箭射死。那射箭的人自會道歉道:哎呀,原來不是真斑鳩對不起啊,把你射死了
在鳳凰寨裏,此時到了臨近中午的時分。天氣已經很熱了,所以萬籟無聲。所有的動物都躲進了林蔭──包括那些刺客和小妓女。但薛嵩還在修理他的弩車,全不顧烈日的暴曬,也不顧自己汗下如雨。起初,紅線覺得薛嵩這種專注的態度很有趣,就在他屁股上紋了隻蒼蠅,後來又在他脊梁畫了一副棋盤和自己下棋。很不幸的是,這盤棋她輸了。再後來,她覺得薛嵩伏在地上像一匹馬,就把他照馬那樣打扮起來一一在他耳朵上掛上兩片葉子,假裝是馬耳朵;此後薛嵩的耳朵就能夠朝四麵八方轉動。搞來一些乾枯的羊胡子草放在他脖子上,冒充鬃毛;此後薛嵩就像馬一樣的噴起鼻子來了。後來,她拿來一根孔雀翎,插在他肛門裏當作馬尾巴。這樣一來,薛嵩的樣子就更古怪了。
後來,那根孔雀翎轉來轉去,趕起蒼蠅來了──順便說一句,自從紅線在臀部紋上了一隻蒼蠅,這個部位很能招蒼蠅,而且專招公蒼蠅。這不僅說明紅線紋了隻母蒼蠅,而且說明這隻蒼蠅很是性感,是蒼蠅界的電影明星──這根羽毛就像有鬼魂附了體一樣,簡直是追星族。一隻金頭蒼蠅在遠處嬉戲,這本是最不引人注意的現象,這根翎毛卻已警惕起來,自動指向它的方向。等它稍稍飛近,羽毛的尖端就開始搖動,像響尾蛇搖尾巴一樣,發出一種威脅信號;搖動的頻率和幅度隨著蒼蠅逼近的程度越來越大。等到蒼蠅逼近翎毛所能及的距離時,它卻一動也不動了;靜待蒼蠅進一步靠近。直到它飛進死亡陷阱,才猛烈地一抽,把它從空中擊落。你很難相信這是薛嵩的肛門括約肌創造了這種奇跡,倘如此,人的屁眼兒還有什麽做不到的事情呢我倒同意紅線的意見,薛嵩有一部份已經變成馬了
這種情形使紅線大為振奮,她終於騎到他身上,用腳跟敲他的肋骨,催他走動。而薛嵩則不禁搖首振奮,搖動那根孔雀翎,幾乎要放足跑動。照這個方向發展下去,結果是顯而易見的:薛嵩變成了一匹馬。在紅線看來,一個丈夫和一匹馬,哪種動物更加可愛是顯而易見的。特別是她覺得這匹馬沒有毛,皮膚細膩,騎起來比別的馬舒服多了
但是,故事沒有照這個方向發展。薛嵩對紅線的騷擾始終無動於衷,隻說了一句“別討厭”,就專注於他的修理工作。這態度終於使紅線肅然起敬。她從他身上清除掉一切惡作劇的痕跡,找來了一片芭蕉時,給他打起扇來了雖然這個故事還沒有寫完,但我已經大大地進了一步。
現在,萬壽寺裏也到了正午時節,所有的蟬鳴聲嘎然而止。新粉刷的紅牆莊嚴肅穆,板著臉述說著酷暑是怎樣一回事。而在鳳凰寨裏,薛嵩蹲在地上,膝蓋緊貼著腋窩,肩膀緊夾著腦袋,手捧著木製零件,研究著自己製造的弩車──他的姿式純屬怪涎,絲毫也說不上性感。但紅線卻以為這種專注的精神十足性感。因為她從來也不能專注地做任何事,所以,她最喜歡看別人專注地做事,並且覺得這種態度很性感與此同時,薛嵩卻一點點進入了這架弩車的木頭內心,逐漸變成了這輛弩車。就在這時,紅線看到垂在他兩腿之間的那個東西逐漸變長了,好像是脫垂出來的內髒──眾所周知,那個東西有時會變得直撅撅,但現在可不是這個模樣。僅從下半部來看,薛嵩像匹剛生了馬駒的老母馬。那東西色澤深紅,一端已經垂到了地上。這景象把莊嚴肅穆的氣氛完全破壞了。開頭,紅線用手捂著嘴笑,後來就不禁笑出聲來了。薛嵩傻嗬嗬地問了一句:你笑什麽紅線顧不上回答。這種嘻皮笑臉的態度當然使薛嵩惱怒,但他太忙,顧不上問了。那個白衣女人對這個故事大為滿意,她說:寫得好──你們男人就是這樣的這句話使我如受當頭棒喝。原來我們男人就是這樣的沒出息
我終於明白了我為什麽對自己不滿:我是一個男人,有著男性的惡劣品行:粗俗、野蠻、重物輕人。其中最可恨的一點就是:無緣無故地就想統治別人。在這些別人之中,我們最想要統治的就是女人。這就是男人的惡行,我既是男人,就有這種惡行
看過了甘澤謠的人都知道紅線盜盒的故事是怎麽結束的:薛嵩用盡了渾身的解數,也收拾不了田承嗣。最後是紅線親自出馬,偷走了田承嗣起臥不離身的一個盒子,才把他嚇跑了。現代的女權主義文論家認為,這個故事帶有婦女解放的進步意義,美中不足之處在於:不該隻偷一個盒子,應該把田承嗣的腦袋也割下來。這真是高明之見,我對此沒有不同意見。我要說的是:的確存在著一種可能,就是薛嵩最終領悟到大男子主義並不可取,最終改正了自己的錯誤。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個人在改變中,也會有反複。因為這個緣故,每次看到薛嵩的把把變粗變直,紅線就會奮起批判:好啊薛嵩你又來父權製那一套了讓大家都看看你,這叫什麽樣子而這時薛嵩已被改造好了,聽了這樣的指責,他感到羞愧難當,麵紅耳赤地說:是呀是呀。我錯了下次一定不這樣。
可借僅僅認錯還不能使那個東西變細變軟,它還在那裏強項不伏。於是,紅線就吹起銅號,把整個寨子裏的人都招來,大家開會批判大男子主義者薛嵩,那個直挺挺的器官就是他思想問題的鐵證。說實在的,很少有哪種思想問題會留下這樣的鐵證──而且那東西越挨批就越硬。久而久之,薛嵩也有了達觀的態度,一犯了這種錯誤就坦白道:它又硬了,開會批判罷──這哪叫一種人過的生活呢。好在有時紅線也會說:好吧,讓你小孩吃巴巴,就躺下來,和薛嵩**──像這樣的生活能不能叫作快樂,實在大有疑問
這樣寫過了以後,我忽然發現自己並沒有統治女人的惡劣品行。我能把薛嵩的下場寫成這個樣子,這本身就是證明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順便說一句,我想到了自己對領導的許諾──我在工作報告裏寫著,今年要寫出三篇精神文明建設考──既然說了,就要辦到。這個故事我準備叫它唐代鳳凰寨之精神文明建設考。白衣女人對此極感興奮,甚至倒在雙人床上打了一陣滾;這使我感到一定程度的滿足。滾完了以後,她爬起來說:可別當真啊。這又使我如墜五裏霧中:我最不懂的就是:哪些事情可以當真,哪些事情不能當真。
不久之前,萬壽寺廁所的化糞池堵住了,噴湧出一股碗口粗細的黃水。這件事發生在我撞車之前,這段時間裏的事我多半都記不起來,隻記起了這一件。它給我帶來了極大的痛苦,因為我隻要看到那片黃水,就有一種按捺不住的**,要用竹片去把下水道捅開──連竹片我都找好了。而那位自衣女人見到我的神情,馬上就知道我在想什麽。她很堅決地說:你敢去捅化糞池───馬上離婚。因為這個威脅,那片黃水在萬壽寺裏蔓延開來。這種**帶著黃色泡沫,四處流動。領導打了很多電話,請各方麵的人來修,但人家都忙不過來。後來,那片黃水漫進了他的房間。他隻好在地上擺些磚頭以便出入,自己也坐在桌子上麵辦公。有些黃色的固體也隨著那股水四下漂流。黃水也漫進了資料室,裏麵的幾個老太太也照此辦理,並且戴上了口罩。與此同時,整個萬壽寺彌漫著火山噴發似的惡臭。全城的蒼蠅急忙從四麵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