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第八卷 隻手遮天 第九十七節 暴君的選擇

走後,多爾袞又深思了良久,直到濃重的煙氣熏得他這才不得不放下了煙袋鍋。望著昏暗的燭光,他感到胸中極是煩悶,很想到外麵走走去散散心。於是,他招呼宮女進來侍候穿衣。

在柔和的月光下,他心不在焉地漫步著,冷冷的清秋中,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顯得孤獨而寂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感到累了的時候,駐足的地方,恰恰是即將竣工的奉先殿。這座龐大的殿宇,靜靜地矗立在濃濃的夜色中,仿佛正在和大地一起沉睡。他呆立了片刻,然後吩咐身邊的太監們進去掌燈。

森嚴肅穆的大殿裏,還是空空蕩蕩的,空氣中仍然漂浮著桐油的氣味,然而裏麵的擺設和裝飾,已經基本就緒了。多爾袞在祭台前麵的墊子上跪了下來,這裏懸掛了兩幅帝王畫像,分別是太祖武皇帝努爾哈赤和太宗文皇帝皇太極。台子上,各自擺放著高大的牌位,上麵用滿漢合璧的文字書寫著他們的廟號和諡號;牌位前,擺放著鍍金香爐,這還是嶄新的。根據工部的奏疏,下個月初一,這裏就正式竣工,燃起第一柱香火,以便祭祀大清國的開國祖宗。

“你們都在外麵候著吧。”多爾袞淡淡地吩咐道,眼睛直直地凝視著前方,頭也不回。他現在很需要一個人安靜地想些事情,或者,他也抱著那麽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著父親和兄長地在天之靈真的能夠看到他。甚至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來向他傳達一些信息,來回答他的疑問,這樣的話,好歹能讓他的心裏踏實一些。

宮女太監們都悄無聲息地退去了,空蕩蕩的大殿,隻剩下了多爾袞一人,陪伴著他的就是一盞盞在微風中搖曳地燈燭。周圍靜謐得一絲聲響也沒有。青煙嫋嫋升起。他抬頭仰望著父親和兄長地畫像。思緒也隨著淡去地煙飄散,仿佛看到黎明或是黃昏時,軍營在一派靜謐漸漸升起的炊煙。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箭作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不知道怎麽的,他居然懷念起從前金戈鐵馬,沙場縱橫的日子來了。比起現在埋首勞形於案牘之間,苦心經營於朝廷之上的日子,從前的軍旅生涯,實在是再快樂不過地生活。起碼,他那時候不過是個臣子。進可平天下。退可保自身,哪裏會像帝王一樣,稍有一步走錯。就會給國家帶來巨大的災難,就會成為曆史罪人,若退,則死路一條。沒當皇帝的時候,他何嚐沒深深覬覦過那張龍椅,然而等他真正坐上之後,就知道這張椅子上一直放著一塊針氈,遠沒有他想象得那麽舒服。

“父汗,八哥,你們說說,我究竟要怎麽辦才好呢?”多爾袞精神恍惚了一陣,之後,對著高高懸掛的兩幅畫像問道。這聲音很是飄忽,倒更像是問自己的心。

等了好久,也沒有半點回應,即使他努力地豎起耳朵來聽,也沒有半點通靈的跡象。他的父汗和八哥仍然麵色威嚴地坐在畫像裏,手撚佛珠,用平和的眼神注視著他,似乎在等著他自己悟出一個正確地答案來。

“父汗,這麽多年過去,我一直記得您當初賞賜給我那塊龍佩時地情景,您當時重重地拍著我的肩膀,用器重和信賴的眼神看著我,對我說,等我長大之後,整個大金地基業都是我的,女真人、朝鮮人、蒙古人,所有北方的子民們都要匍匐在我的腳下,恭敬地稱呼我為草原上最偉大的汗王。現在,我算是達成您的期望了嗎?我究竟應該如您所願,讓滿洲單單稱雄於北方,讓我們的族人繼續過著騎射狩獵的日子;還是去四麵八方拓展最廣闊的疆土,一麵建立一個龐大無比的帝國,一麵卻讓族人在漢化中沉淪?”

他問了這些之後,頓了頓,又將目光轉向了皇太極的畫像,繼續問道:“八哥,你是不是仍然在怨恨我搶奪了你兒子的皇位?是不是將來我到了地底下,你也不會原諒我?我不想辯解,也不想爭那些是非長短,我隻是想知道,你現在這樣看著我,究竟是對我寄予厚望,希望我能夠讓大清基業穩固,讓咱們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千秋萬代呢?還是想看看我的笑話,看我如何遜色於你,如何配不上這個皇位?”

問到這裏,他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聲雖是壓抑著的,卻隱約帶著那麽點淒冷和自嘲,“哈哈哈……也許千百年後,後人們議論起這些來,要說我論文治武功,哪一點都及不上你。你行的是王道,我行的是霸道。霸道不過橫行一時,隻有王道才能功在千秋!他們會評論說你是英明神武,仁德寬厚的聖君,而我隻不過是生性刻薄,野心膨脹的暴君罷了。果然是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也許,身為一個承前啟後的君主,謗滿天下,是最難以避免的事情吧?既然如此,我又怕什麽呢?我什麽時候也變成了一個膽怯的人?……”

對著父兄的畫像,他問了許久,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然而他自己的心中卻漸漸有了答案,誰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偏偏要把這兩樣都緊緊地掌握在手裏!彷徨和無措不過是短暫的,很快,他又恢複了平時的自信。對於他這樣一貫高傲而強勢的人來說,自信早已成為他骨子裏最深刻的記號。

熙貞的那番分析,的確很有道理,然而這種溫和的政策,真的適合眼下的局勢嗎?雖然江南已下,然而全國範圍內的反對勢力仍然不容小覷。那些明朝遺臣們不甘心失敗,仍然紛紛擁立朱氏貴族為帝。建立一個個小朝廷來與大清抗衡;李自成地流寇主力雖然被殲滅,然而剩餘了不少殘部,仍然有一定的實力,在湖北江西一帶繼續騷擾,甚至不少歸順了南明小朝廷繼續與大清為敵;山東、河南一帶的土寇們簡直就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雖然經一番征剿也平息了許多,但是難保以後還會不會再出來添麻煩;況且。盤踞在四川一帶的張獻忠坐擁五十萬大軍。實力不可小覷。這也是一個心頭大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在徹底消滅這些敵對勢力之前,多爾袞簡直就是一刻不能安枕。

所以說,現在必須要以雷霆手段來實施剃發易服的政策,以便區分順逆,讓百姓們知道自己已經是大清的子民,而不能繼續“助紂為虐”。

以一個政治家的眼光看問題,

個新政權的建立。反抗都是不可避免地。沒有一個後,不實行罪惡地改造政策。但是任何對舊臣民地改造,沒有不引起舊臣民反抗的,特別是舊政權培育的讀書人。當然,一個政治家是不會因為一項政策遭到百姓的反抗久停止這個政策的。隨著軍事全麵的勝利,這些臨時武裝起來的負隅頑抗隻能是蚍蜉撼大樹,沒有什麽可怕地的。而清朝本身是個異族政權,那麽若想在關內站住腳。就必須改造好舊王朝的臣民。隻要臣民改造不好。就可能引起全國舊王朝勢力的反抗。因此,臣民的改造,遠比軍事的勝利更為艱難。

況且。這次發的目的也是為了最大程度地引蛇出洞,來最大限度地消滅那些隱藏著地敵對勢力。若是不在最短地時間大殺戮的話,那麽,他們就可能在更長的時間內,麵對更多地人頭落地。作為一個異族統治者,如果自己仁慈的話,必然要用下一代的不仁慈來彌補。如果自己實施了大量惡政,就恰恰給自己的繼承人留下了可供收買人心的政治資源。

多爾袞思前想後,最終做出了決定——與其讓子孫們去頂著惡名到處平叛,還不如自己一力承擔,將所有的惡名都攬到自己身上。等新君即位之後,就可以一麵把他拋出來當替罪羊,一麵從容地收買人心,實施仁政。這樣一來,大清的江山社稷也就可以盡快穩固了。

這個抉擇的過程雖然漫長且艱難,然而一旦決定之後,他就如卸下千鈞重擔一般,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他的目光漸漸轉移到旁邊的牆壁上,這個空位子,將來掛上去的就是他的畫像。下麵擺放的牌位上,屆時會銘刻上什麽樣的廟號和諡號呢?

想到這裏,多爾袞不覺失笑,名留青史骨成灰,遺臭萬年何足論?這些身後名是好是惡,對於一個已經入土的人來說,還有多大意義呢?隻要給能給後世子孫留下一份豐厚的財產和家業,自己受這麽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麽?

門外,月明星稀,一群烏鵲呼扇著翅膀向南而去。晚風帶來了即將入冬的寒意,燭影搖曳中,多爾袞緩緩起身,緊了緊衣衫,嘴角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在這個寧靜的夜晚裏,他做出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抉擇,然而這個抉擇的過程,世人永遠也不會知曉,人們隻會記住,他是一個目空一切,冷酷殘忍的暴君。

……

盡管我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個晚上,然而卻並沒有等到我期望的結果。多爾經過了一夜的思慮,卻終究按照原本的計劃下了諭旨,甚至連一點通融和緩和的餘地都沒有留。雖然諭旨上並沒有“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的語句,但是字裏行間,都在強調這個嚴令,誰不剃發,就是叛逆,對於叛逆,自然要毫不留情。

最可怕的還不是這個,多爾袞還下了一道嚴旨,說是誰若上奏疏反對發易服,就嚴懲不貸。並且他說到做到,平時對臣子們的那些仁慈態度完全不見了蹤影,很快,一個倒黴的出頭鳥就被他當作了殺雞儆猴的榜樣,在刑部遞交上來的折子上麵題下了“著即正法”這四個鮮紅的大字。於是乎,朝野上下悚然動容,很多已經準備好折子的大臣們又忙不迭地中斷了計劃,不得不銷毀了再三斟酌,費盡心思寫好的折子,一臉悲觀地閉上了嘴巴。

.:.+沒有多大阻力,然而實施到民間的百姓,尤其是讀書人頭上時可就大大不得了了,他們聰明的躲入深山僻壤,遲鈍的仍然招搖於市。那些地方官員們執行起這個命令來可毫不含糊,在城門口,集市上,街頭巷尾,乃至酒樓茶館,戲園青樓,都派出了大量剃頭匠,或者臨時充任剃頭匠的衙役們。過往百姓一律檢查頭發,凡是沒剃頭的,一律按下來強行剃頭。若是強烈反抗堅決不的,就收入死牢,隻能十日期限一到,立即集中到一起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奇怪的是,雖然這道剃發令弄得民怨沸騰的,然而京畿一帶的百姓們在短短的十日之內還是基本上剃得差不多了,至於寧死不剃的,也全部殺光了,卻沒有哪裏上報說有人聚眾抵抗或者趁機叛逆的。因為這個,多爾袞也更加滿意放心了。還洋洋得意地對一直黑著臉的我說:“瞧瞧,你還說你不是婦人之仁?這不,幾顆人頭往那裏一擺,其餘人等立即乖乖地剃了,哪有你邪乎得那樣嚴重?”

我低著頭,不說話了。什麽“幾顆人頭”,光目前統計,京畿一帶就已經處斬了兩千多人,若是全國都統計上來,又何止數倍?然而對於曾經有過屠城劣跡的他來說,死這些人根本算不了什麽,無非是一串無關痛癢的數字而已。他現在似乎已經野心膨脹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我已經好話說盡,他愣是沒聽進去半句話,依舊我行我素。深深的挫敗感和對於將來局麵的憂心,讓我怏怏到現在,我又能怎麽辦呢?也許再過個十天半個月,江南那邊的情況就上報過來了,到時候會不會出現什麽“江陰八十日”,什麽“嘉定三屠”,就隻有看造化了。

這段時間,各地來的奏折比平時翻了一翻,不過多爾袞的心情似乎還不錯,將奏折基本看完,做過標識之後,就到後宮裏探望兒女們去了,留下我坐在炕上繼續批複。

快要掌燈的時候,秘書院的人又送來了幾本秘折。這類特別加密的奏折,是臣子直接上奏給皇帝,不經任何衙門拆啟審閱,且將來存檔也隻存秘檔的,可見其保密程度之高。能上秘折的人是很有限的,起碼也是巡撫總督以上的官員,且深得多爾袞信賴的。而這種秘折要裝在專門的密封匣子裏,外麵加鎖,這鎖頭的鑰匙,隻有他們和多爾袞本人有。因此,我每次看到這樣的匣子遞上來,都慎重地將其歸置到一處,提醒多爾及早察看,而從來不會過問或者試圖探究。

不過,在放置這幾本秘折時,我意外地發現了其中一個匣子上居然有朝鮮的關防,更匪夷所思的是,上麵居然沒有署名。這就奇了,就算是秘折,上麵也該有署名才是,否則多爾袞怎麽對號入座地找鑰匙來開啟?疑惑之下,我翻轉著匣子,仔細地察看著,想瞧瞧會不會有什麽可疑的記號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