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晚深吸口氣,道:“在短短數月內,武功修為達到宗師境界。這就好比一個連字都不認識的人,突然間變成一代文豪。”
“難道沒有哪種方法能夠讓人的武功修為在數月之間達到宗師境界麽?換句話說,會不會是你的感覺錯誤。宮裏高手如雲,如果流夜真的已經到了宗師的境界,不可能不被發現。”
“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發現。”
“恩?”
歐陽晚起身,神情肅殺:“七殿下,在沈浩然這件事情上你沒有問我為什麽,卻願意幫我。我真心感謝你,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瞞你什麽了。”
“你早就應該告訴我才對,憑你那個腦袋就算想一百年也想不出來。”夏無塵打趣道。
“我並非歐陽家的孩子,這個七殿下你是知道的。其實我原本是個貧農的孩子,六歲那年因為家裏實在太窮,父母便把我丟在深山裏,曆經饑餓,口渴,以及死亡的恐懼,就在我認為自己即將悲慘死去的時候,突然有一雙溫暖結實的大手把我抱離了那個滿是屍骸的深山。那個救了我的人便是沈浩然。後來他把我帶到臨雲,交給已經家道中落的歐陽夫婦撫養,並且還請了師傅教我做學問,學武功。”歐陽晚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意,那些過往無疑是幸福甜蜜的,“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那個師傅雖然武功很厲害,但學問卻實在不怎麽樣。這也就是為什麽我的文采會這麽糟糕的原因了。”
夏無塵環抱雙手,低著頭:“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後來聽說你那個師傅突然失蹤了?”
“的確,數年前師傅突然失蹤了。不過在師傅失蹤的半年前,他教會了我一種名為七渡劫的內功修煉法。這種武功總共分為七層,如果完全學會的話,普天之下再無對手。但師傅說我資質太差,隻讓我學到第二層。再那之後師傅就失蹤了。”
“你的意思是,流夜很有可能學習了七渡劫?”
“不是很有可能,是一定。”
“為什麽?”
“唉,分析計謀七殿下你比我強,但說道武功打架你就不如我了。這麽打個比方,武功流派就跟你們的寫字一樣,每個流派就像不同的字體一樣。流夜的武功路數和我那個失蹤的師傅是一樣的,換句話說,流夜一定會七渡劫。”
夏無塵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原來如此,那要不我們去問問流夜,說不定他是你師傅的另外一個徒弟呢。”
“恩?直接問他。”
“是啊,直接問的話不是更好麽。說不定還能得出什麽線索。”
歐陽晚站起身,拍桌道:“是啊,這麽好的辦法我怎麽沒想到,直接問不就行了。七殿下,還是你聰明。”
“……”夏無塵低聲道:不是我聰明,而是你太笨了。
柯承洋將宮中所發生的事情逐一敘述給了他的父親,寧國侯柯武。果然,正如夏無塵所預料那樣,柯武雖然是直腸子的武夫,但卻也不是笨蛋。同時,柯承洋也知道,一旦調動軍隊,勢必會落個謀反的罪名。
“承洋,你看為父是不是應該把駐守在臨雲周邊的十五萬大軍調離?”
“父親的意思是讓那十五萬大軍遠離臨雲?”
“沒錯。按照眼下情勢來看,為父這十五萬大軍很容易被那些捕風捉影的人給中傷,倒不如將大軍調走,遠離臨雲,讓這十五萬大軍與另外三十五萬大軍匯合。若是為父出了什麽事情,你便帶著虎符離開臨雲,前往蜀國去找你的叔父。”
柯承洋安慰道:“父親,沒事的,隻要我們按兵不動,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不不,必須把十五萬大軍調離臨雲我才放心。兵者為虎符聽令,隻有把十五萬大軍調離臨雲,那要就算為父迫不得已交出虎符,也有個緩衝的時間。”
柯承洋沒有細想,查案他的強項,但朝廷和軍事卻不是他所擅長的:“既然父親這麽說,那就這麽做吧。孩兒對這種事情不太懂,隻希望父親小心為上。”
“承洋啊,這麽多年幸苦你了。”柯武拍了拍柯承洋的肩膀,臉上滿是愧疚。
“孩兒知道,父親這麽做也是為了孩兒,也是為了整個家族。”
“你能明白為父的苦心就好。”
柯承洋望著鬢角斑白的父親,心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轉瞬間變得陰雲密閉,飄起了絲絲細雨。
偏僻街巷,獨孤蘭不可置信地看著手持白扇,一臉淡笑的江墨竹。她本以為皇上隻是想要寧國侯柯武手中的五十萬兵權,以至於和自己聯手策劃了太子妃的死。但事到如今她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事情的全部,甚至隻是一個開始。
“怎麽樣,獨孤奉儀是否願意和微臣做這個交易呢?”
細雨朦朧,打濕青絲,獨孤蘭嘲諷道:“江大人,難道你真能看著昔日與你出生入死的部下去送死?”
“一將成名萬骨枯,既然我無法戎馬沙場,那至少也要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朝廷與戰場不同,隻有心夠狠、夠硬、夠冷才能夠活下來,難道不是麽?”
“將死之人,成就霸業又能如何?”
“正是因為快要死了,所以才要在死之前看看自己此生究竟能夠成就怎樣的霸業。”江墨竹說道,“我聽聞娘娘您是庶女出生,既然身為庶女又怎麽能夠懷著那樣的野心?”
“哼,難道僅僅因為我是庶女身份,就要一輩子過著看人臉色的日子麽?”獨孤蘭語氣陡然變得淩厲,庶女身份,是她永遠無法掙脫的噩夢以及束縛。
“說得好,那麽借娘娘的話來說就是,難道僅僅因為微臣快死了,所以就要雲淡風輕的度過餘下日子麽?”
“我憑什麽相信你?”
“娘娘你可以不相信微臣,但你總該相信皇上。皇上想要柯武以及你父親手中的兵權,繼而一統整個天下,成就帝王霸業。而你想要擺脫庶女身份,微臣想要走上權臣之路,大家各取所需。”
“我問的是,我要如何才能夠相信你。”獨孤蘭下巴微揚,說道,“我原以為是自己和皇上達成了聯盟,沒想到最後竟然是江大人和皇上達成了聯盟。以江大人的智慧,恐怕連已經死去的蕭如言也不是您的對手。既然這樣,我又怎麽能夠輕易相信一個智謀厲害到如此地步的人?”
“既然娘娘能夠相信皇上,又為何不能夠相信微臣?其實微臣這麽做也無非是希望將來太子登上皇位,許給微臣一個承諾罷了。”
“承諾?”
“好了,那四個轎夫也快回來了。微臣改日一定會去太子宮拜訪的,就此告辭。”
望著江墨竹纖瘦的背影,獨孤蘭很難想象曾經名動天下的飛羽將軍竟然會變成一個滿腹陰謀詭計的文弱朝臣。希望將來太子登上皇位後許給他一個承諾?
承諾?獨孤蘭反複重複著江墨竹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難道這位將軍想要複國?可是蒼國的皇室血脈已經盡數不誅殺,何以複國?不對,不對。蒼國皇室還剩下一個人,慕容淩月。
這麽說,他果真想要複國,所以才要借助太子的力量。
斜風細雨,煮酒聽笛。
江墨竹手持白扇,神情悠然地走在空青色石板街道上。而在他身旁走著的,則是一名有著略微呈現殷色眼眸的年輕男子。垂在絲帛裏略帶卷曲的淡褐色頭發,都明白地顯示著他來自金國。
與江墨竹的文弱清冷不同,他身上有著如三月陽光般讓人溫暖的氣息,淡金色充滿異域風情的錦衣上繡有紋樣繁瑣的祥雲蓮花。脖子裏則垂掛著一顆仿佛會流動的藍色寶石。
也正因如此,當兩人走到人群稍微密集些的地方,那些目光便久久停留在了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