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親王府。
後花園,“觀花亭”。
冷月坐在輪椅上手執一本書卷正在閱讀,她旁邊站著一個嫻靜的青衣丫鬟,正是筱雨,觀花亭中安靜之極,就連微風拂動樹葉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冷月快速的翻閱手中的書卷,直到把整本書都瀏覽一遍方才抬起頭來,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她現在看的是這個世界的傳記、曆史之類的書籍,通過這段時間的學習也算是稍稍了解了一些關於這個時空的事情。不過可惜的是這些都是曆朝曆代,以及到先皇時代的記載,她問起這件事,筱雨告訴她,每個皇帝尚未去世以前與之相關的記載宗卷都不會外放,除了皇室宗卷密庫以外,別的地方都沒有記載類的書籍。平民是不被允許記載曆史的,因為皇室的曆史記載有時候和事實有些差距,擔心平民的記載於官方產生衝突。
冷月想想也是,關於皇帝的記載是要流傳後世,乃至千秋萬代的,如果史官在史冊上有什麽反麵的記載當權者也可以進行修正,皇帝生前曆史宗卷不外放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冷月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她翻閱大量書籍,無非就是想要了解現在自己所處的環境,現在可好,關於最近的記載可謂是少之又少,隻有一些地理方麵以及人文方麵的記載,她現在又不出遠門,作用實在是不大。
思索片刻,冷月猛然想到了一樣東西,在古代好像每個家族都會有家族宗卷之類的東西,記載著整個家族的成員、身份,以及一些大概資料,如果能弄來的話,無疑是對自己有很大幫助的。
“筱雨。”
“奴婢在。”
“你可知道王府的族氏宗卷放在何處?”
“回郡主,王府的族氏宗卷,放在書房中。老王爺還在世的時候,族氏宗卷一向是由老王爺親自保管,奴婢也不知道老王爺把宗卷放在了書房何處。”
“本郡主知道了,本郡主想一個人呆一會,你不必在一旁伺候了,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冷月靠在輪椅的靠背上,看著不遠處的花團錦簇,征親王府她已經轉了個遍,比其她前世的家要大上許多,她也曾在旅遊的時候參觀過古宅遺址,因此知道這座王府在古代占地麵積不算大,各處的布置都很到位,顯得高貴清雅,卻完全與奢華兩字聯係不上。想來這個府邸原來的主人征親王也是個清廉的人物,靠著皇家給予的固定俸祿養家糊口。
她來這裏已有半月之久了,卻依然不知道老王爺和老王妃是如何去世的,不過從仆人提起老王爺、老王妃的語氣中,依稀知道這些人都很尊重老王爺老王妃,而且老王爺老王妃好像去世很久了。有人提及他們的時候,語氣異常恭敬,卻沒有帶多少悲傷的情緒。
依冷月對筱雨的了解,筱雨應該是那種念舊情的人,心思細膩,有時候甚至有些多愁善感,而她每次提及老王爺老王妃的時候,都是一臉恭敬、懷念的神色,卻很少窺見悲傷的意味,就這麽一點就足以聯想到不少事情吧。
現在的冷月也淪為了啃老族,這個時代女子不能拋投露麵,養家糊口這事本來就該是男子的事情,可是這征親王府實在是個特例的存在,老王爺去世,膝下無子,隻有一女便是冷月現在身體的原主人。
好在當今身上還顧念著自家姐姐的家眷,每個月仍然依照征親王生前的俸祿發到王府上,另外時不時的還有些賞賜,這才讓王府上上下下百十來口人解決了生計問題,活了下來。
據說老王爺是個異姓王爺,並不是皇親貴族,因為後來立了大功才被封為王爺的,封王的同時,連帶的姓氏也被改了,破例讓老王爺有了死後進入皇室宗廟的殊榮,不過老王妃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公主,後來下嫁給了這個異姓王爺。
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冷月曾想過要弄清楚老王爺的原姓氏,卻發現根本就沒人知道或者說是沒人記得,這個小小的姓氏早已在金光閃閃的“納蘭”二字下失去了光彩,繼而被忽略,乃至遺失在記憶的角落。
想到此處,冷月不禁有些心冷,封建王朝,皇權至上的年代裏,她這個有著諸多堅持的現代人究竟能否活下去?況且自己還……
冷月低下頭看著自己被衣裙掩蓋住的雙腿,伸出手來找準穴位小心翼翼的按摩,經過這半個月來的中藥療養,外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冷月自己的按摩,雙腿也漸漸有了些知覺,即便是還不能動,但好歹是能知冷知暖了,也算是個好兆頭。
“夕月,表哥來看你了。”
一聲溫潤中帶著磁性的聲音打斷了冷月的思緒,她悠悠地收回放在腿上按摩的雙手,抬起頭來,看到一個身著錦衣,手執折扇,掛著溫和笑容的少年郎走了過來,他走到冷月身邊看著她那雙腿,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去了不少,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夕月,前些日子表哥聽說你受了傷,可當時事務繁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便不曾來看你,今天方才抽出空來,夕月不會怪表哥吧?”
冷月,不,應該說是納蘭月,從此以後隻有納蘭月,再也沒有冷月了,她要好好的替這個身體的主人活下去。
納蘭月抬頭看著一臉關切的少年,離近了一看,隻覺得這少年郎簡直就是“翩翩佳公子”這種形象的最好釋詮。雖然他的年紀不大,十五歲左右的樣子,卻足以能從他身上看出來那種翩翩的潛質,星眸劍眉,棱角分明卻又不會因為太過剛毅而失了柔和的線條,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唇。雖不是每個部位都完美無缺,但是組合在一起就是俊朗的讓人傾心的容顏,再加上那溫潤的氣質,想來這個所謂的表哥,在這個時空是比較吃香的吧。
一張禍害般的臉,一身“翩翩”的氣度,也不知道騙走了多少無知少女的心,可惜她並不像她身體的主人那樣十三歲,而是一個擁有記憶的現代成年女性,並不會為了這些外在的東西而迷了心智。
納蘭月微微斂眸躬身福了一福,說道,“有勞表哥掛念,夕月感激不盡,又怎敢怪罪?”
少年臉上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被愕然代替,卻又很快的恢複過來,隻是臉上擔憂的神情更加濃重了幾分,關切的問道,“夕月怎麽了?幾日不見竟然與表哥生分了許多。”
少年直直的盯著納蘭月看,像是要把她的臉盯出個洞來,這般仔細的審視,納蘭月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隻好不動聲色的收下這審視,擺出仿佛毫無察覺般若無其事的姿態。
少年觀察了半天終於得出結論,表妹沒有生氣,不過今天看起來不大對勁,想來應該是雙腿殘疾而導致的後遺症吧。說起來,這個表妹也不容易,自幼父母雙亡,又沒有兄長傍身,獨自一人撐起諾大一個王府,即便是很多事不用她操心,卻也應該有不少難處。
想到此處,少年不禁有些心軟,難得帶了幾分真心,說道,“夕月,以後有事不要一個人撐著,如果日後有什麽事情需要表哥幫忙,你盡管開口,能幫的上忙的表哥一定不會推辭。”
納蘭月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少年的神情,而後又斂眸微微低下頭去,道,“多謝表哥,表哥的好意夕月銘記在心,不敢忘懷。”
少年看向納蘭月的眼神中染上了幾分笑意,這在納蘭月這裏屬於場麵話的話,落在少年的耳中卻更像是掏心掏肺的心裏話,畢竟眼前這個少小表妹,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單純溫和而又嫻靜的樣子,想來是不會拿什麽瞎話誆騙他的。
“夕月,表哥帶你四處走走吧,你一個人總是悶著對身體不好。現在你不良於行,身邊伺候的人又都是女子,想來也有不方便的時候吧?”
“多謝表哥關懷,表哥的邀請,按照道理來說夕月本不該拒絕。但現今夕月已是個殘疾之人,不良於行,雖然事事都由別人幫忙,可終日裏自己也被折騰得疲憊不堪,實在是沒有氣力再去來回遊玩了,還望表哥見諒。”
聽了納蘭月的話,少年有些微微吃驚,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他的邀請,他知道今天的表妹有些反常也就不再過多深思探究了,隻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依然是那副“翩翩佳公子”的姿態,溫和的笑道,“既然如此,倒是表哥叨擾了,表妹好生歇息,表哥改日再來看你。”
納蘭月看這少年頗有眼色,自己不過才稍稍暗示便立即請辭,心中不禁暗暗感歎封建王朝皇城中培養出來大批心思玲瓏的人才。既然少年都這樣說了,納蘭月也不想來回磨嘰,玩矯情的戲碼,便說,“夕月腿腳不便不能相送,表哥請自便。”
少年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生出了不悅的情緒,自己何時這般不受人待見過?剛剛來便被人暗示想要他離開,即便這表妹因為喪失雙腿之事情緒低落,也不該如此啊!少年轉身離開,走出王府後,回頭看著朱紅色的大門上懸掛著“征親王府”四個鎏金大字,心中的怒氣不禁平了下來。
哎,自己不該和這樣命運可憐的一個弱女子計較的。也罷,也罷!這般計較,倒是自己胸襟不夠開闊了。
如此一想,連那點想要生氣的念頭都沒有了,直接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