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隻覺得自己一直在混沌的世界裏遊遊蕩蕩,那裏沒有時間界限,也沒有任何生物,隻有白茫茫的一片,把她的世界塞得滿滿的,連天地之分都沒有。就像是傳說中盤古尚未開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世界,連她自己都混沌不清,仿佛一切隻是一場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冷月隻覺得頭部一陣刺痛,不自覺的皺緊了眉頭,這一個小小的動作過後,本來一派寧靜安詳的環境,驀然傳來一個驚乍而又不失溫柔的呼叫聲,“小青,快!快去叫孟太醫來,就說郡主方才皺眉了,看著像是要醒來的跡象。”

“真的嗎?筱雨姐姐,郡主要醒了!?”

“一驚一乍的做什麽?還不快去找孟太醫來。”

“是是,我這就去。”

一番對話結束後,冷月根本無法思索這些話中的意思,她現在腦中一片混沌,覺得終於安靜下來了,一雙撇緊的眉頭又緩緩的鬆了開來。這一幕被回來的筱雨看到了,隻覺得心底一陣焦急,昏迷了兩天兩夜的郡主現在終於有了點要醒的跡象,卻又要沉沉的睡過去,這怎麽行?

郡主年紀尚幼,身體底子也不好,昏迷這段時間裏,可謂是滴水未進,連藥都灌不進去,皇宮裏資格最老、醫術最好的孟太醫都有些束手無策,施了針之後,也隻能幹巴巴的等著,一連兩日住在征親王府,等著郡主醒來才能正式開始治療。

筱雨知道再這樣下去隻怕是還沒開始治療,郡主就昏死在睡夢中了,郡主是老王爺和王妃唯一留下來的血脈,如果就這麽去了,可怎麽對得起王爺和王妃重托?

雖然說主仆有別,但是這種時候那裏還顧得上這許多規矩,自然是萬事郡主的性命最重要。筱雨大著膽子掀開羅帳走進去,站在床邊彎下腰去拉著床上女子的手腕,來回晃動,一開始用力很輕,但是見床上的人兒沒有什麽反應,就逐漸加大了力道。

床上覺重獲安靜的冷月,本想再休息休息,怎料突然有什麽東西鉗製住了自己的左手,她本想置之不理,怎奈牽鉗製住她的東西在不停的搖晃她的手臂。

一開始要還的很緩慢,她正打算忽略這緩慢的搖晃,卻猛然遭到了劇烈的晃動。她實在是無法忽略這麽大的力道,隻好不滿的撇起眉,努力的想要掀開重如千鈞的眼簾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可是好像不管怎麽努力都無濟於事一樣。

冷月嘴唇微動,道,“我醒了,可是怎麽都睜不開眼,幫幫我。”

這些話說出口來,冷月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小如蚊呐,就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吃力,更別說是讓別人聽見來幫自己了。

她心底不禁有些失望,卻在這時那個禁錮自己的東西停止了晃動,也放開了她的手腕,與此同時,一隻溫熱的手覆蓋在了她的雙眸眼簾上。而後是一陣輕柔的按壓揉動,過了好一會兒,那隻手撤離了去,冷月又試了試,發現這次沒有費多大力氣就睜開了眼睛。

“郡主,你醒了?”

冷月又閉了閉眼,緩解了一下因為昏睡過久而造成的眼花、不適感,定睛看著站在床邊的女子。她留著一頭及腰的長發,頭頂盤了一個發髻,髻上插著一支做工精細的珠釵,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她身上穿著一身青色的古裝,束腰寬裙,把她的身材勾勒的玲瓏有致。

古裝女子一張精致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溫和嫻靜,把古典氣質發揮到了極致。

冷月心中一驚,收回放在古裝女子身上的目光,打量著自己所處的地方。雕著繁複花紋的木床,輕紗羅帳,以及不遠處擺著的複古樣式的幾案、坐塌,這一切的一切,看起來真實又讓人覺得恍惚,明明是古裝電視劇才應該有的東西,為何生生的出現在現實中?

她茫然,她無措,她恐慌,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亂,必須要鎮定下來弄清楚這一切。她低眉斂眸,掩住眸中翻滾的情緒,整理著自己的記憶,姨媽、老宅鑰匙、紅燈綠燈、黑色寶馬、高高飛起來的軀體,最後,還有……女人的哭聲和救護車的鳴叫聲。

這麽說來!這麽說來,自己已經……死了?

冷月猛然抬眸,眼中充滿了驚訝、疑惑和慌亂,多種情緒混合在一起,使她看起狂亂而又異常,站在床邊的筱雨看著自家主子這副樣子也嚇壞了,還以為是受傷的後遺症,忙開口問道,“郡主,可有哪裏覺得不適?”

如果說之前的冷月還有那麽一點點懷疑、僥幸心理的話,筱雨這句話無疑是把她那點微末的奢望消滅的一幹二淨,她努力的平複心底的慌亂,抬頭仔細的打量著周圍的東西,搜視遍了每一個角落,都不曾看見一樣現代化的東西。

而後,她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精致小巧而又纖細的手,和自己的一點都不一樣,比自己的那雙手整整小了一個型號,更為明顯的不同是,這雙手左手腕上的那個桂花形狀的紋身。她伸出右手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那朵桂花,栩栩如生而又真實存在。

終於,她死心了。

未知的時空、陌生的環境,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像是一場夢境,可偏偏這不隻是一場夢,身邊的人事物無一不在提醒著她“靈魂穿越”這種近乎靈異事件的事情的的確確的發生在了她冷月身上。

盡管不可思議,即便心理上還不能完全接受,無論有多少紛亂複雜的思緒,她都必須生生的壓下去,因為她要活下去,無論在何時何地,她都不會放棄這個信念。

憑著方才昏睡時的模糊印象,冷月試探性的喚了一聲,“筱雨。”

站在床邊的青衣女子,微微俯身,“奴婢在。”

冷月心中暗暗的鬆了一口氣,猶豫了片刻方才開口問道,“這裏是我的房間嗎?”

筱雨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的看著躺在床上一臉迷茫的女子,不禁有些擔心,但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郡主的話,這裏是郡主的閨房。”

本來身為一個奴婢,不該多問主子的事情,但是筱雨貼身服侍郡主多年,知道郡主一向待人溫和、體恤下人,也出於對主子的關心,便大著膽子,又說了一句,“郡主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冷月看著站在床邊的筱雨一臉關切卻又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微微撇眉,心中感歎封建王的高強度壓迫,而這一幕落在筱雨的眼中卻成為了另一種含義,是主子不悅的表現。她一驚,嚇得跪在床邊磕頭求饒,“求郡主贖罪,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奴婢隻是擔心郡主的身體。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求郡主贖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筱雨這一連串的反應,驚呆了還躺著的冷月,雖然在電視上也看過許多宮廷劇,這種情節自然也是有的,但是當這一幕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就又是另一種感覺了。生活在人權社會的現代,冷月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行為,可是她知道自己初來乍到不能露出什麽馬腳,也隻能默默忍受,然後選擇忽視。

“起來吧,我、本郡主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謝郡主開恩,謝郡主恩典。”

看著一臉感激神色的筱雨,冷月隻覺得一陣別扭,這個世界真是顛倒了,因了那所謂的製度連是非觀念都有些扭曲了,筱雨這個丫鬟明明是關心自己,在這裏卻成了錯誤,還要跪在地上給自己賠罪,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嗎?

弱肉強食、強者永遠不會犯錯,弱者永遠是強者的墊腳石……果真是想書中描述的那樣殘忍,且無道,這般的準則也真是毫無是非道理可言。

冷月搖搖頭甩掉這些多餘的思緒,這才剛剛接觸這個世界便如此多的感慨,以後了解的多了豈不是要變成林妹妹了,這樣可不好。

這時,外麵傳來一個有些耳熟的女子聲音,“郡主,奴婢把孟太醫請來了。”

冷月微微思索,知道這便是那個小青了,轉過頭去看見一臉詢問神色的筱雨,便道,“請孟太醫進來吧。”

“是,郡主。”

冷月話音剛落,就見筱雨走至床頭又走到床尾,放下了罩在床上的紗帳,隔絕了與外界的直接接觸

冷月從紗帳的縫隙裏看到,一個年近半百的束發老者走了進來,想來便是筱雨口中的孟太醫了吧。孟太醫後麵跟著一個同樣青色衣衫的丫鬟,這個丫鬟梳著和筱雨差不多的發式,不同的是她頭上沒有朱釵,後麵披散著的頭發變成了一根辮子,這點微妙的改變,顯得她靈巧活潑,不似筱雨那般溫婉沉靜。

孟太醫躬身向冷月行了一禮,“老臣見過夕月郡主。”

冷月支起身子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好像跟沒有了一樣沒有半點知覺,動也動不了,她心中一涼,以她多年的中醫經驗來講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但是現在也不是思索這些的時候。

冷月用手硬撐著床柱方才坐了起來,而後微微抬手,溫婉的道,“孟老太醫不必多禮,這次是夕月麻煩老太醫了,還請老太醫多多擔待。”

“老臣實不敢當,郡主折煞老臣了。”

這時,筱雨適時的開口詢問,“郡主,讓孟太醫為請脈吧?”

“勞煩孟太醫了。”

筱雨走到桌邊辦了一個圓凳放在床邊,冷月把一隻手從羅帳的縫隙中伸出去,孟太醫走上前去,坐在筱雨搬過來的圓凳上。冷月感覺到兩根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脈搏上,過了好一會方才放開,她隔著紗帳看到孟太醫捋胡子的動作。

即便孟太醫不說,冷月的心裏也有明白了幾分,傷了頭,腿又無法動彈,很有可能是腦部淤血壓迫了肢體神經。在這個時代是很嚴重的現象,是有可能無法治愈,永久性殘疾的。思及此,冷月心中一片冰涼,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孟太醫,夕月的病情如何?”

“郡主可有哪裏覺得不適?”

“夕月隻覺得頭部傷處刺痛,雙腿木得很,一點都動彈不得。孟太醫,你可知這是怎麽回事?”

孟太醫一臉凝重,躬身道,“郡主,請恕老臣直言。”

冷月麵上一派沉靜,心卻像是跌進了冰窖,依然是溫婉的姿態,說道,“孟太醫直言無妨。”

“郡主頭部受傷,雙腿又無法動彈,這在醫學上來說,總筋絡處受損,傷了雙腿筋絡的本源,才導致了這樣的後果,日後隻怕是會留下些後遺症。”

“哦?孟老太的意思是夕月可能下半輩子都要在床榻上度過了?”

“老臣並非是這個意思,郡主的雙腿有治愈的希望,不過即便是日後能夠行走,隻怕也很難再像常人那樣持久、靈便。”

聽了這樣的話,冷月證實了心底的猜想,好在之前有了心理準備,傷心之餘也唯有接受這現實,“夕月明白了。多謝孟太醫,以後的治療還要勞煩孟太醫多多費心了。”

“郡主客氣了,這是老臣分內之事。待老臣立時開了藥方讓筱雨姑娘拿去煎藥,郡主按時服藥不日定會有起色。”

“謝孟太醫。”

“郡主若沒有其他事情,老臣就先下去了。”

“夕月行動不便不能相送,孟老太醫請便。”

孟太醫躬身退下,冷月微微垂眸,道,“本郡主累了,你們先退下吧。”

筱雨掀開羅帳扶著冷月躺下,而後與小青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