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出去?借過!?

這些字眼無一不在刺激著納蘭榮的神經,她怎麽說的出口?怎麽說的出口!?

納蘭榮怒極,本想張嘴說些什麽,卻不曾想噴湧而出的竟是一口鮮血,妖冶豔麗的色彩染紅了藍色的衣衫,也晃花了納蘭月的眼,覺得很是刺心。

納蘭榮後退兩步,斜倚在樓欄上,讓開了。而她卻已然邁不開腳步,不自覺的上前,把住他的脈,待她反應過來,抬起頭來,卻對上他那雙漆黑暗火湧動的眸子。

納蘭榮抬手擦去唇邊的殷紅的**,直直的看著納蘭月,兩片被鮮血染紅的嘴唇開開合合吐出話來,“我知道你便是她,即便你戴了麵紗,即便你不肯承認,即便那時候我尚且還在昏睡中,我便知道是你,我從未懷疑過,隻是想要確認。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便是她。你說,你說啊!”

納蘭月低眉斂眸,想要收回放在他手腕上的手,卻被他一把抓住了,他伸出另一隻手來抬起她的臉,強迫她看著他,他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她的眸子深處,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你明明是關心我的,為何不肯認我?”

納蘭月不能低頭,隻得閉了眼睛,並不作答。納蘭榮放開她的下巴,一把先開了她臉上的麵紗,看到那副熟悉的容顏,輕笑,“如今,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納蘭月驀然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他,滿眼憂傷,本想大吼大叫的質問,這淡漠冷清的形象不要也罷,可終歸是化作了一句輕問,“皇上,你身為一國之君,後宮佳麗三千,天下女人皆是你的,為何偏偏是我?為何不能放過我?我知道一國之君的尊嚴很重要,可是旁人不知道的,不會失了皇上以及的體麵。這樣還不好嗎?”

這一問何其無奈,何其哀戚?讓聽者傷情,聞者無奈,可落在納蘭榮耳中卻是生生的諷刺,深深地刺傷,他君臨天下,坐擁四海,妃嬪無數,可偏生就看上了這麽一個生著反骨的女子,如今發現不僅僅隻是反骨,還擁有著一顆難以捉摸的心,這點他早已知道,可如今卻發現,即便是他花了心思在她的防備之外,卻是怎麽也不得了解的。

既然如此,便把話攤開來說好了。

“告訴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聽到這樣的問題,納蘭月一把揮開了納蘭榮握著她的手,哈哈大笑,而後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著他,道,“我要平靜安寧的生活,我要這天地間的瀟灑肆意,我要不受拘束的身份,可以讓我暢遊四海、遊曆天下。皇上,即便你身為一國之君,我所說的這些你可能滿足我?”

這樣的納蘭月,納蘭榮從未見過,原來一張淡漠、冷清的麵具下是一個如此肆意的心,可即便她和他以前所看到的不同,他也仍是愛著她,知道她便是那個可以陪他君臨天下、坐擁四海,笑看人世間繁華滄桑的女子。

“月兒,你說的這些我給不了你,可你試想我給不了的,這世間又有幾人做得到?榮華富貴的被我寵著不好嗎?”

旁人也給予不了嗎?誰說非要別人的給予?若是不被禁錮,那些都是她自己能夠給自己的。

納蘭月隻是笑,一臉邪肆魅惑,卻並不回答納蘭榮的這些問題,她後退三步,一把拔出手中的佩劍,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麵對納蘭榮跪著,“皇上,若是按照你們這裏的規矩,確實是我納蘭月對不住你的,身為皇上的妃子,卻不曾盡忠職守的讓你開心過。如今我們之間不得協調,想來這樣的後果對我們誰都好吧。”

納蘭月猛然回見,驚住了一旁的眾人,花夕把輕功提升到極致,而納蘭榮也是黃長上去阻止,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納蘭月這一劍下去要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那張花容月貌的臉蛋,鮮血順著左臉頰如水柱般的流下,落在雪白的衣衫上顯得格外妖豔刺目。

看著眾人緊張的神色,納蘭月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又恢複了那個淡漠冷清,且有溫婉的女子,“你們不必緊張,夕月從不是個會輕生的人,如今也知無論如何逃不過,自是不會以卵擊石,做出傻事來。”

納蘭月扔了手中的佩劍,跪下來向納蘭榮行三拜九叩的大禮,“臣妾納蘭氏夕月,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拜九叩之後,站起身來,走到花夕身邊,從袖中取出一枝有些幹枯的桂花來遞給他,“花公子,這半年來多虧公子悉心照料,夕月不勝感激,倘若日後有機會,夕月定當報答公子恩情。這枝桂花送於公子,希望公子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佳人。”

花夕不接,納蘭月直接伸出手來拉起花夕的手,放在他的手裏,“須知最適合的才是最好的,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而後直接轉身下了樓,在不多說一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既然已然注定絕望,便不必在言語上給人希望。

筱雨見納蘭月下去,便對納蘭玨行了一禮,也跟著下去了,納蘭榮緊隨其後,赫連風自然是要跟著納蘭榮走的。於是,不過片刻,這個樓之上便隻剩下納蘭玨與花夕二人了,納蘭玨留下來還有重要的任務,便是封了今日這酒樓人的嘴,免得過後傳出風言風語來,影響了納蘭月複位,隻怕是皇兄又要暴怒了。

如此一來,便隻剩下花夕一人了,低頭看著手中有些枯萎的桂花,他知道這是昨日裏經過城外野郊的時候,納蘭月折下的,聽她說了這桂花的含義,便一直期望著她能送他一枝桂花。如今這冤枉倒是實現了,卻也不是他想要的了,如此錯綜複雜,這便是命運,而他明知終究有一日逃不過,卻還是忍不住泥足深陷。

筱雨見納蘭榮也跟了出來,很識趣的落在了最後麵,看著納蘭榮追了上去,“夕月,夕月你走慢些。”

納蘭月一點都不想停下腳步,隻想一直往前走,往前走,走到盡頭的時候,她要去問問命運,為什麽要如此安排?已經到了眼前的自由瀟灑,卻在眨眼間灰飛煙滅,究竟是她想要看他最後一眼的貪念造成了如此的結果?還是天意弄人,讓他如此早的回歸風都?

納蘭月雙腿自從能走路了以後變落下隱疾,根本經不起如此劇烈的走動,不過快走了十餘步變慢了下來,一雙腿抖得不像樣子,軟的就要倒下。好在這時納蘭榮趕了上來,看著納蘭月站在那裏搖搖晃晃的,很不對勁兒,便伸手扶住了她,急切的問道,“月兒,你怎麽了?”

納蘭月隻覺得一雙腿疼得厲害,臉色都開始發白了,她顫抖著張了張嘴,努力打起精神來,讓自己看起來更好一些,“沒事,不過是舊疾罷了。”

納蘭榮雖是覺得納蘭月有些時候難以捉摸,但半年的相處也不是白搭的,自然知道納蘭月的性子,有什麽都不說,隻是一個人默默受著。因此,對於納蘭月這樣的說辭,自然是不信的,他們相處半年,他何曾見過或是聽說過她有這樣的舊疾?

好,即便有什麽事兒他不知道,想來筱雨也會知道吧?

“筱……”

納蘭榮剛說出一個字便被納蘭月顫抖著伸過來的手擋住了下麵的,她湊在他耳邊輕語,“不過是活下來的代價罷了,不要讓筱雨知道,我不想她擔心。”

納蘭榮苦笑一聲,應道,“納蘭月,你叫我情何以堪?”

即便如此,他還是抱起了她,沒有讓筱雨看出端倪來。

夕月殿。

皇上提前回宮,懷中抱著傳聞半年前已經燒死的月妃一同回來了,親自送月妃回了夕月殿,並且立時下旨,晉封月妃為月貴妃,此外,竟為了一個小小的侍寢特意搬下聖旨來。此外,那個殘廢竟然還會走路了,變成正常人了,如此一來豈不是更得聖寵?

這消息轟動了整個後宮,眾妃嘩然,繼而咬牙切齒,而紀雲宮皇太後一顆心又開始不安起來,開始了新一輪的籌謀。

納蘭月沐浴過後,穿著一身白色的寢衣,一頭長發披散著,隻有一根粉色的絲帶係著,看起來清新淡雅,別有一番風情,即便是左臉頰上多了一道常常的傷疤也無損她的風姿。她聽著筱雨說著後宮中的種種動靜,隻當是笑話娛樂,一笑置之。不過才半日便已經傳成這個樣子了,看來這後宮還真是個是非之地,藏不住一點事兒。

而她對於這些根本不在意,隻是很擔憂聖旨上說的侍寢,這才剛剛回宮,竟然也不給個緩衝的時間,況且一年前太醫診斷說她身體虛弱一年之內不能侍寢,可如今……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兒。

納蘭月放下手中的書本,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時辰也快到了,她真的不想就這樣了此一生,若是做了皇帝的女人,便注定再也不能掙脫這加鎖了。

即便不能逍遙於這天地間,她卻也不想被鎖在這重重深宮之中,做那日日爭寵的深閨怨婦,這樣的命運太過沉重了,她怕自己負擔不起,有朝一日會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她沒有蕭郎,也不想要蕭郎。今生若是注定非要呆在這層層宮闕之中,那便做一個局外人吧,至少也保得一個清靜。可她知道即便是想要清淨,卻也還是少不得要勾心鬥角的,若是一點自保的實力都沒有,她不像前兩次的事情再次重演。而在這皇宮之中,若是尋找不依靠皇帝的勢力,也當真是難如登天,可她為了以後的日子無虞,自然不會就這麽輕易妥協。

納蘭月又呆呆的坐了一會兒,也不隻是過了多久,月亮已經出來了,這是筱雨從外麵進來,領著納蘭榮身邊的趙全道納蘭月麵前,趙全跪拜行禮,“奴才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吧。”

“謝娘娘。”

“趙公公今兒個來可是傳皇上的口諭?”

“回貴妃娘娘的話,正是。外麵的轎攆已經準備好了,請娘娘上轎攆吧。”

上了轎攆,直接被送進了臥龍殿。看在外麵可以看出臥龍殿裏麵的燈是亮著的,納蘭月伸出手來推開門,踩在鬆軟的地毯上,不禁搖了搖才穩住了腳步,而後轉過身關了門。這才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屏風前,轉過去掀開了隔開裏外的帳子,抬眼看去,隻見一身明黃色裏衣的納蘭榮斜倚在床頭,正抬起頭來笑看著她。

他說,“你來了。”

納蘭月一言不發,隻是仍舊邁著小步子靠近,臥龍殿地毯鬆軟,而她腿腳不好,此時看到納蘭榮心中擔憂,不免有幾分走神兒,一個不留意便絆到了地毯,直直的撲倒在地上。若是往日裏,納蘭榮定是會調笑幾句,或是微笑一言不發看著她,可今日回宮的時候,她就很不對勁兒,莫名其妙的恢複了正常,明明可以走路,卻總覺得像是強忍著什麽一樣,這讓納蘭榮很是擔心。

納蘭榮從床榻下來,快步走過去彎下腰來一把抱起納蘭月,把她放在床上,而他隻是蹲在床邊握著她的手,擔憂的問道,“你究竟是怎麽了?”

納蘭月微微一笑,應道,“無事,上次臣妾也說過了,不過是活下來的代價罷了,皇上不必掛心,如今還能行走,豈不是很好?”

“月兒!”

麵對納蘭榮突然出口的輕喝,納蘭月微微一怔,而後再次笑開來,溫聲問道,“皇上,你怎麽了?”

“納蘭月今日你就不要與朕裝糊塗了,朕今日便要知道你為何會像白天那樣,你若不說朕便自己查看,若是朕看不出來,便叫太醫來看。究竟是你自己說呢?還是等朕親自動手呢?”

“皇上……”

納蘭月的話還未出口,便見納蘭榮猛然起身,伸出手來掀開納蘭月的衣裙,由於今日穿的是侍寢的裙裝,裏邊並不曾穿底.褲,這一掀之下已然是真相畢露。兩雙本應該如同身上肌膚一樣白皙瑩潤且又修長的美.腿,如今卻布滿了青青紫紫、縱橫交錯的細小血紋,腿上更是多處留下疤痕,一看便知終日裏可謂是新傷舊傷不斷。

納蘭榮簡直有些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這一幕,這樣傷痕累累的雙腿怎麽看都不該是一個女子該有的,他顫抖著伸出手來,想要去輕輕觸碰,看看是不是他怒極藥物發作而產生的幻覺。納蘭月看著一臉驚詫的納蘭榮,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快速揚起,微微一撥便蓋上了那雙慘不忍睹的雙腿。

“皇上是被臣妾嚇著了嗎?其實也不妨事的,不過是看著有些駭人罷了,指不定過些日子就好了,皇上不必為臣妾這點小事憂心。”

聽了納蘭月這些寬慰的話,納蘭榮心中一點也不覺得輕鬆,他太了解她的內斂了,越是輕描淡寫,越是叫人不放心。納蘭榮心緒翻湧,轉過身去背對著納蘭月,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唯恐控製不住胸中的怒氣,隻得緊緊閉上眼睛,努力平複幾乎泛濫洶湧成災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納蘭榮方才睜開眼,“來人呐,請太醫來。”

“皇上……”

“朕累了,想安靜一會兒,眼下這段時間你不要與朕說話,免得惹朕煩心。”

納蘭月知道多說無益,今日的事是躲不過去了,便呐呐的住了嘴,靜靜的坐在床榻之上。

“皇上,孟太醫來了。”

“進來。”

一個背著藥箱子,一身官府的孟太醫走了進來,行至納蘭榮跟前,跪下行禮,“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納蘭榮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出了納蘭月病情嚴重,免得太醫又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來,白白的浪費時間,加添堵,“起來吧。月妃娘娘患了很嚴重的病,你去給她好好看看。”

“是,微臣遵命。”

納蘭月知道此事到了這一步,已然沒有回旋的餘地,自然也不好做出讓孟太醫為難的事情,於是很配合的伸出手來,心中隻能暗暗期盼這孟太醫查不出什麽來,免得又一個把柄弱點落在納蘭榮手中。

孟太醫細細診斷了良久,才收了手,在納蘭榮身邊跪下,磕頭請罪,“請皇上恕罪,微臣學醫不精,實隻看出月妃娘娘身子虛弱,再診斷不出其他了。還請皇上治罪。”

納蘭榮微微撇眉,而後道,“月妃之前雙腿殘疾,後來不知怎麽就好了,方才朕見到月妃雙腿上布滿青紫血文,且新傷舊傷不斷,依照孟太醫多年的經驗,可知這是怎麽回事?”

孟太醫微一思索,猛然想起多年前翻到的一本珍藏醫書典籍,裏麵略略記載了一種治療殘疾的凶猛針法,此針法施展過程極為痛苦,風險極大,即便施針成功,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曾經殘疾的地方會變得極為敏感,即便隻是輕輕觸之,也會痛得如同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