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去之後,水寒接到了家裏來的電話,母親不由分說首先劈頭夾腦地罵水寒在學校不好好學習功課,也不去上課,害的人家輔導員往家裏打去電話,說是再那樣學校就要嚴肅處理。農村的母親像是在上個世紀聽慣了批鬥處理之類的話,顯是對這類話十分畏懼,一聽趕緊慌了神,叫水寒的父親。水寒的父親也覺得事態嚴重,好像自己的兒子將要坐牢一般緊張,於是趕緊叫了村裏的幾個老人商議。那幾個老人說水寒在大城市裏上學羽翼單薄,隻須得老老實實學習,不然學校下個處理文件根本沒地方找關係,到時候就得卷鋪蓋回家,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就會毀於一旦,於是將事態的嚴重性提高到了最高級別,說是讓水寒的父母說什麽都要規勸水寒踏實學習,把功課趕上。
水寒一聽,暗自罵輔導員就像以前班裏的班幹部愛打小報告,隨後覺得鬧得家裏都知道了,有點對家裏不住,自己在村裏的聲譽也有損,最重要的是父母平日裏在村裏宣傳的過火,不想到時候讓村裏人都看了笑話。
水寒聽到母親懇切的言語,像是哀求一般,頓時兩道淚水流了下來,又不敢讓母親聽到自己啜泣的聲音,硬是鼓著氣說自己一定努力把功課趕上。母親在那邊還問候了,問是不是在大學這邊吃的不行,營養跟不上導致了學習的落後,水寒連忙說吃喝的很好,營養充足。水寒又問父親的病情怎麽養了,母親說還是那個樣子,不好也不壞,工地上的活辭了,在村子周圍的一個廠子裏工作,又說了幾句才把電話掛了。
掛上電話,水寒久久不能平靜,趕緊翻開課本看,結果發現已經落下多半本書了,在前麵自己記錄的字符都看似不是自己的了,課本的封皮都變得陌生,忽然一股涼意透徹脊背,覺得這學期肯定不能通過考試了,上學期就有幾門課程沒有通過,沒有敢向家裏人說,今年若是再有幾門課不通過,估計都不能畢業了,水寒又是憤怒又是無奈,回想自己自考入這所大學以來,每日就是吃飯睡覺上廁所,課堂上在思考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茬挨著一茬,一茬沒了一茬又出現了,總之有沒完沒了的東西在思考。
水寒靜靜的合上課本,閉上眼睛思索了好久,覺得自己有一種表達的衝動,隻是不知向誰表達,心中無限事無處寄托,於是打開電腦寫作,以前替冉小軒的寫作總是得考慮影響,為達到一定目的而進行的創作,而現在就像是野馬奔馳在草原上,毫無拘束的肆意揮泄。這樣洋洋灑灑地半天已經三千字了,心中也覺得一下子痛快了,想到寫作也是個舒緩心情的好辦法,難怪有那麽多人寫日記呢!水寒這一寫,就決定寫一本長篇,水寒覺得唯有長篇才能使自己鬱積的苦水傾倒出。人在感情激動的時候最容易激發寫作靈感,水寒停下筆來思索了一會兒就構思了整個長篇小說,這一寫像是決堤的大壩一樣不能阻擋,又寫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平靜下來。江水寒看著眼前所寫的東西,覺得這些東西有誰看呢?除了自己還希望被誰看見呢?冉小軒是肯定不是了,任豐薑康也肯定不願讓看,此時想到的僅有梁若彤一人,頓是覺得心酸,多想自個兒找她傾訴,但是現在兩人已經沒有關係,想到此處,剛剛平靜的內心又翻騰了起來。
第二天起來,學生會通知江水寒去學院歌手大賽決賽現場,校園歌手大賽已經到院決賽了,勝者將進一步參加校決賽。江水寒經過前些天的曆練,對文藝工作逐漸變得熟悉,對屬下的人員分工具體,顯得遊刃有餘。水寒到了現場,已經是一片歡樂的氣氛,今天天氣也好,台下的學生喜氣洋洋,交頭接耳指點台上的表演,台下坐的評委臉上也堆著笑容,安詳的一邊點頭一邊欣賞。
青江大學最大的學院就是機械工程學院,因為人數的優勢,全校各學院決賽同時進行的情況下,機械學院的聲勢遠遠壓住其他學院,大部分校內餐廳或者其他工作人員,見那陣勢都趕去觀看,盡管台上的流行搖滾元素使那些大媽不適應,但是因為周圍全是人,那也就完全沒有關係,要的就是熱鬧。
水寒作為領導在下麵看著,忽然像是意識到了自己工作的疏忽,問旁邊的學生會同學為什麽台上沒有伴音設備,隻有話筒和音響,現在詩朗誦都要背景音樂的,更別說是什麽歌手大賽了。那同學說:“這個我們之前考慮過,但是我們調查選手們的具體情況時,選手們普遍反映我們的伴音設備太差,奏出來音質差,很是影響選手的歌聲效果!”
江水寒說:“我們比的是誰嗓子好,不是誰的樂器好!”
那位學生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水寒望去,這些選手們果然是有備而來,有的伴奏是吉他,小提琴,甚至還有鋼琴,這些聲音從學生會的音響裏播出來自然是清脆好聽,台下的同學都欣賞台上各式各樣的樂器。江水寒忽然想到木華前些天唱歌唱得好聽,以前沒有發現,而這次他也沒有參賽,何不借自己職務的便利,讓他破格進入院決賽呢?雖然這樣不符合程序,但是學生會的文件上說本次活動的主要目的是充分挖掘學校歌唱特長的人,自己的作法雖失小節但顧全大局啊!於是又停了兩個選手的歌就跑去找木華了。
學校的圖書館向來不是看書的地方,這並不僅是因為這裏存書少,而且存的書是前十幾年的,看書後就像幹了農活一樣先洗手,否則那厚厚的灰塵會把自己嗆到。但是圖書館的設施要比教室好,環境舒適,所以自然變成了自習室。在偌大的“自習室”裏找人是件麻煩事,你必須躡手躡腳,若是出了半點聲音對那些埋頭研讀的人不尊重。江水寒就在這裏尋找木華,找了好半天未果,而木華上自習從來沒有帶手機的習慣,是為避免幹擾。江水寒算著外麵比賽馬上就要結束,心裏急的發慌,忽然看到前麵一人的頭被壘砌的厚厚的書籍遮擋,隻留下幾根飄逸的頭發冒出,以證明那兒尚有活種。江水寒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輕微地過去,一看果然是木華。
木華被江水寒拽出圖書館,連忙趕往比賽場,一邊跑一邊給木華囑咐:“到場就唱你前幾天給我唱的那首,不要緊張!”
江水寒到場的時候剛好是最後一個選手離場,已經拿著他們的伴音設備而去,學生會的評委也已經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江水寒大喊:“請等一等!” 喊話的時候就像電視劇裏喊“刀下留人”一樣刻不容緩。
學生會的評委似乎不明白江水寒是要幹嘛,他們猜想可能會進行領導例行的賽後講話。隻見江水寒果然是登上台去了,接過了話筒,說道:“我們學校的校園歌手大賽開展以來,有好多有歌唱特長的同學脫穎而出,但是也有一部分有這種特長的同學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參賽,我想我們先暫緩向校學生會報入圍選手名單,再加三天作為未參賽同學的一個彌補機會,大家看怎麽樣?”
此時台下就零星站著學生會的工作人員,這“大家”自然說的僅僅是他們。這些學生會成員麵麵相覷,愁眉苦臉的就像是皇帝提了棘手問題之後的大臣 。水寒見眾人疑惑的表情,又問了句:“各位意下如何?”
一人說道:“江部長,這樣一不符合程序,二對那些一開始就積極參加比賽的選手不公平,我認為一個連參加比賽的積極性都沒有的選手,有什麽資格讓我們特殊對待!”
於是其他的學生會成員紛紛表示讚同,贏糧而影從,雲集響應。
江水寒知道自己平白無故的成為文藝部副部長,不像其他人一樣是從下麵上來的,沒有根基,便沒有威嚴可言,說出的話當然也很蒼白。知道今天剛想出來的點子不會得到推行,但是木華的事是堅決要辦的,於是說道:“大家先坐下來,我這裏有一位很有歌唱天賦的同學,今天作為最後一個選手,打擾你們幾分鍾,給評個分!”
江水寒說話的時候稍微變得威嚴,是害怕自己的這個小提議如同繈褓裏的嬰兒被扼殺。眾人無奈同意,坐下來聽木華表演。
木華唱完之後,江水寒第一個叫好,說是天籟之音。但是大家顯得很平淡,看不出來有什麽不一樣的表情,江水寒隱約覺得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幾位評委的分數出來了,使江水寒驚訝的是最高的居然六分,而之前的選手最低的也有七分。江水寒不知道說什麽好,愣在當地。木華尷尬地說道:“謝謝大家能夠聽完!”
江水寒一直不解自己和幾位評委的歌曲鑒賞能力差異為何如此之大,但是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安慰木華。木華倒是看得很開,向江水寒說多虧了水寒才能使自己唱歌的時候多了幾個聽眾,說是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上台唱歌,說話的時候很輕鬆,但是水寒可以看見他眼角的淚水。
江水寒再次把木華送進那個像監獄般的圖書館自習室,看到那壘砌的厚厚的書,像是一個經受不起風雨的花朵躲避風沙的屏障,水寒想或許這裏才是屬於他的地方,這裏他為自己表演,沒有那些評委評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