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裏懵懵懂懂的,無法集中思緒,但是路理臣知道,現在他的處境很危險。他正被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控製著,無力反抗。不僅僅是他的身體僵麻,連他的思維也如漿糊般粘稠,無法思考。
直到耳邊的嘈雜聲終於漸漸的安靜下來,眼前也不再是璀璨的燈火繚亂人眼。路理臣終於在夜晚寒涼刺骨的勁風裏,在混亂的腦海裏找到一絲清明。他艱難的側過頭,幾乎是用盡力氣般,對著身邊的,早已模糊了輪廓的男人說,“現在放開我,我當沒有這事發生。否則......”否則,他自己也說不出來,他的腦袋又一次陷入混亂膠著的狀態。麻木著,隻能緩緩的運行,以供行走的雙腿做出反應。
“哼,否則?你又能如何?在我厭棄之前,你都隻能是我的。”郎夙笑的邪魅,一隻手緊緊的禁錮著懷裏的身體,另一隻手從他的胸口一直撫到下巴,看似輕巧的捏著,卻讓懷中得人痛苦的悶哼一聲。
習習夜風扶葉,明月高懸,濃密樹蔭下,一個身著藍色禮服的女人似笑非笑的抱胸看著過道上相依的兩人。眼睛藏在陰影裏,有點暗夜動物般直凜凜的森然。
“郎少的手段果然高明。”那女人輕啟朱唇,潔白貝齒間溢出的聲音清泠而寒冷,一如這夜晚裏噴泉上水珠滴落時的空靈。她看著前麵驀地僵直了背脊的男人,不屑的笑聲便毫不掩飾的溢出雙唇。
她款步走出,長長的禮服曳在身後,在暗夜裏如同一朵寂靜綻放的藍色妖姬,華美而神秘,擁有絕對的強勢和奪人心魄。
這個女人,就是溫公瑾口中的那個侄女兒,溫家的大小姐,溫雅。
之所以說這個女人是個傳奇般的存在,其實多歸功於她對溫家做出的貢獻,以及自身的完美。她隻有一個弱點,一個隻有比她年長八歲的溫公瑾才知道的弱點。那就是她少女時期的一個過往,那段回憶,以及回憶裏那個永遠笑如燦陽的少年。
路理臣初一入京,溫雅就得知了這個人的到來,隻是原本不想打擾他既有的生活,隻願在背後默默祝他幸福。就是那次綁架,即使郝斯伯不來,路理臣也是不會被帶走的。
溫雅的手腕總是讓人忘記,她還隻是一個二十二歲芳齡的女人,一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人。
郎夙僵直著背轉過身,臉色陰到極點。他扶著路理臣腰背的手又緊了緊,懵懂中的路理臣再次吃痛的悶哼出聲。
“原來是溫家大小姐,不知有何貴幹?”郎夙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這個外表華妍,實則辣手鐵腕的女人,竟有一瞬間的遲疑。隻是想到路理臣與溫家貌似在今日之前並無往來,便又將心沉入胸腔,淡淡然與溫雅對視。想來她也不會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得罪自己。
“郎少?你身邊這位是我的故交,不知道可否讓我與他一敘?”溫雅淡然從容的走出陰影,嘩然披了一層皎皎月華。白皙的臉上泛著冷清,心中卻是有萬鼓齊垂。
再高傲的女人都會在春心初起時,都免不了入俗,即使是傳奇般存在的溫雅,也逃不了這既定的宿命。
她看著明顯意識恍惚的路理臣,腦海裏盡是當年那陽光明媚的午後,那個比陽光更明媚耀眼的少年。她緊了緊握著的拳,臉上依舊是那端莊的神色。
郎夙一驚,她若走近,那麽自己做的手腳豈不是全都毫無遮掩的暴露。他警戒的看著神色泰然的溫雅,頓時有些咬牙切齒,一個女人,一個女人而已,自己為何如此忌諱?
“那是我朋友,喝醉了,我正帶他回去。”郎夙笑著,眼底掠過一絲陰鷙,緊緊盯著緩步走近的溫雅,這樣從容而篤定的步伐,是他本能的想要後退。尤其是懷中還有這樣一個燙手山芋的時候,他可不想被溫家保鏢抬出溫家的大鐵門。
溫雅彎唇一笑,淡淡清冷的聲音如秋水淩波,卻夾著死死縷縷的涼意,直鑽人肺腑。她笑,“郎少,和我說這些有什麽意思?難道你真的要我叫保鏢來?你把理臣給我,我就讓你風光的走出溫家的大門。如此,不是兩全其美嗎?”
郎夙恨得牙癢癢,卻無計可施,誰讓這裏是他溫家的地盤?這家夥倒是好手段,前腳還在那個郝斯伯的溫柔鄉,這邊又要進這溫雅的美人帳?
也不知是不是尊嚴遭到了威脅,郎夙卻是脖子一橫,什麽也不顧了。他冷笑的看向已在三步之外的溫雅,聲音低沉而冷硬,“這麽說,溫大小姐是決意阻我去路?”
“隻要你把理臣還給我,你就是我溫家的貴客,沒有任何人敢為難你。”溫雅收斂了笑,薄削的眼皮下覆蓋的眼睛,此時正炯炯的盯著路理臣完美的側臉,甚至有些貪婪的不想移開視線。
郎夙心中一動,原來這女人早就看中了路理臣這小子。他神色複雜的看了眼懷中意識汗水淋淋的人,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溫大小姐對我的朋友有什麽企圖,阻礙我們會去休息,但是我郎夙,怎麽可能不顧朋友的安危將他棄於此地?”
給臉不要臉!溫雅冷哼!雋秀的眉輕輕蹙起。
郎夙忽的後退一步,懷中的路理臣已開始不耐的動作。他一急,緊緊抓住了路理臣的雙肩,力道之大,直讓懵懂狀態下的路理臣頭冒冷汗。時間快到了,這個麻煩的女人,真是會攪事。也罷,免得奪人不成,還丟盡顏麵。
溫雅見路理臣麵色痛苦,剛想出手,將他搶回自己身邊。卻冷不防路理臣被郎夙一推,踉蹌幾步便朝著溫雅倒下。溫雅伸出的手恰好接過,探在他腋下的手,立刻感受到屬於他的熱度。
“哼,真是掃興。小姐要是喜歡,就慢慢享受吧。”郎夙冷冷的甩下一句話,又看了眼藥性已經發作的路理臣,唇角的笑容陰寒而邪佞。這筆賬,他總會討回來。
溫雅直視著郎夙消失在夜色裏,才慌張的扶穩了了路理臣。可是汗已濕透了衣衫,再被冬季的風一吹,頓時涼的徹骨。她立刻喊來了家仆,將路理臣送到了溫家招待貴賓的客房。
溫雅看著在床上難受的蜷縮著的路理臣,心下微痛。她知道他喜歡那個郝斯伯,喜歡一個男人。在她與他二次邂逅之前,他已經愛上了別人。
她怔怔的站在門口半晌,直到聽到那難以忍受的痛苦嘶鳴。才慌亂的小跑進去,將手裏的藥丸捏住。她看著他冷汗淋漓的蒼白俊顏,往昔種種,就如昨日剛剛發生般,那樣清晰的刻在腦海。
她苦笑,將藥丸含在嘴裏輕輕咬破。苦澀發麻的藥味凝聚在舌尖,她輕輕的,卻強勢的將他的頭轉向自己,紅唇緩緩的印上。
一樣是難以忍受的苦澀,在口腔裏蔓延,路理臣卻是被這濃烈的味道給刺激的猛的驚醒,刷的推開了抱著自己的女人。卻在他想看清的刹那,暈眩感毫無預兆的襲來,他重又闔上的雙眸,意識真正昏暗。
溫雅看著軟下去的人,輕輕笑了,帶點無奈,帶點苦澀,以及淡淡的寵溺。她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拂過路理臣的臉頰,細致的肌膚帶著薄薄的汗水,涼滑的觸感讓人留戀。
“理臣,你還是老樣子,依舊讓人無法移開視線。”手抓住他手的那一刻,溫雅覺得自己可能永遠不會放手了。
那個男人能給他什麽?安逸的生存環境,還是永恒不老的愛情。同性之間本來就是聚聚散散,分分合合,這樣的定律從未被打破,與其等他們分手,讓他痛苦,不如就讓他留在自己身邊。看看郝斯伯究竟有沒有將他奪走的能耐。
溫雅打定主意後,便吩咐家仆將路理臣轉到了自己臥室隔壁的那間房。
天光初亮,路理臣撐著疼痛欲裂的腦袋,艱難的睜開酸澀的眼睛。入目的陌生環境讓他心下一涼,難道?他看了看身上換了的衣服,俊眉微蹙。隻在雙肩處有點隱隱的脹痛,可惜他完全記不起昏睡前發生了什麽。
“可惡!”路理臣扶著肩從床上下來,立即就有仆人進來,恭敬的朝他頷首,“路少爺有什麽吩咐?”
這樣的氣質和著裝,看起來倒像是溫家的家仆,他不由疑惑,難道溫公瑾將自己從郎夙手上截下來了?
“這裏是溫家?”路理臣一邊整理衣裝,一邊打量著麵前秀麗的女仆。如果是這樣的話,看來殷弛在溫公瑾那裏的地位倒是不低啊。
“是的,路少爺。是我們大小姐吩咐我們在此侍候。”女仆溫馴的笑著,說道她們大小姐時,隱露自豪,甚至連微微垂下的腦袋都情不自禁的微微揚起。
路理臣甚覺有趣,是那個溫家大小姐救了自己?這倒是他從未想過的,溫家大小姐,溫雅,一個很厲害的女人,他對於這個人的了解僅止於此。
“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我要當麵致謝。”路理臣對著鏡子理了理潔白的襯衫領子,這種純白的襯衫,倒是很久都沒有穿過了。大概也就那時還年少時,尤其的偏愛過。
“大小姐現在不在家中,不過她說過今日中午會回來陪路少爺吃飯。大概還有三個小時才會回來。”女仆說話時有些猶疑,畢竟大小姐從沒有回家吃飯的習慣,她很忙,忙到大概隻有在家中必要的舞會或聚餐裏才會偶然出現她的身影。她也清楚麵前這個俊美無方的男人在大小姐的眼裏一定是不同尋常的。否則怎會安排他住在自己閨房的隔壁?隻是下人從來不能隨意揣測主上的用意。
路理臣見鏡中的自己已經整理妥當,一邊回味著剛剛那個女人說的話,一邊向門外走。“陪我?”
怎麽都覺得這話很熟悉,貌似很像郝斯伯的口氣。嗬這個女人,究竟是打的什麽主意?難不成是看上他路理臣了?他搖頭輕笑,正好撞上窗間射進的金燦陽光,周身頓時鍍上一層透明的金色。
那奪目的一眼使身後緊隨的女仆倒吸了口氣,心髒撲騰騰的飛快跳了幾下。直到走到陰影下時,才強自壓下心頭的悸動。她或許已經明白大小姐為何對這個姓路的少爺這樣好。
“少爺要去哪裏?”她緊跟上幾步,方便隨時聽他差遣。
“四處走走,見見光。”
“那我帶您去花園吧,這個時候那裏陽光是最充足的。”
“嗯,好。”路理臣跟在這個熱情的女仆身後,邊走邊打量著這華美的建築。一邊心下感歎,不愧是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