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遠質疑動機, 領導們也想知道。

“我們又重新梳理了一遍陳無聲的生平,下鄉之前,跟你媳婦同城但絕對沒有見過, 去了大西北更不可能有接觸的機會,你媳婦來南島後,除了在集市上偶遇過一次,就上次在海邊,為了掩護你不被暴露, 下海救了他。”

陳團怎麽想都想不明白,“這裏麵有個疑點,沈美靜冒著暴露私會前對象的風險, 也要去派出所舉報蘇英蓄意謀殺, 我們假定她舉報的經過是真的,蘇英救上了陳無聲之後,是什麽讓她瞬間動怒改變主意, 將陳無聲拖行幾米遠, 重新按到海水裏,意圖淹死他?”

他頓了頓, 解釋了自己此時此刻提出懷疑的原因。

“蘇英反常舉動的動機呢, 如果能找到動機, 說不定就能知道陳無聲反常的動機了。”

陳無聲並沒有這段被淹水的短暫記憶,沈美靜似乎也沒有說謊的必要,當時的情況,極有可能是陳無聲說了什麽刺激到蘇英的言語, 導致蘇英暴跳如雷, 要立刻淹死他。

可能在淹水的過程中, 蘇英逐漸冷靜, 因為從沈美靜的口供中,蘇英是主動又將陳無聲拖上岸的。

最終沒有讓他死掉。

這個疑點當時沒有人提,都認為是蘇英同誌怕麻煩,不想背上蓄意謀殺的罪名,不想接受審訊,加上陳無聲並不記得,還各種維護救命恩人,大家都沒深究。

沒深究不代表沒發生過,現在連鎖反應的疑點出現,就必須調查上一個疑點做突破口。

在場的四個人心知肚明,隻是三位領導麵對麵皮繃緊的韓景遠,一時間說不出口。

眼看著齊師長和陳團都沒開口的意思,許越周心裏罵娘,為啥得罪人的活兒都得他上。

不得已,必須詢問,他知道,隻要他開口,韓景遠職責在身,他必定實話實說。

“那天你也在海灘,蘇英有沒有在救起陳無聲之後,又給他拖到海裏?”

陳團覺得這提問太殘酷了,他就不該提出疑點。

隻是不提,這疑點也會是所有人心頭的膿皰,總得有人去挑破。

……

韓景遠思緒回到那天的大海邊,狂風裹挾著巨大的浪花,誰知道浪花把人卷到海底的什麽方位,就算是他,也沒把握在陳無聲活著的情況下,及時把他救上來。

就算幸運的在能見度極低的大海裏摸到陳無聲,救上來的或許也是具屍體。

可蘇英比他預料的快多了,簡直可以用精準定位來形容,陳無聲被救上來之後,還能保持有部分意識。

所以,當海灘上傳來爭吵的時候,韓景遠閉上了眼睛,退到夾縫最裏麵,捂上了耳朵。

他什麽都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

韓景遠嚴肅的聲明,“我用身上這身軍裝發誓,當時怕暴露,並沒有冒險探頭觀察,沒有看到當時的場景,無法證實沈美靜的證詞。”

幾位領導心頭都是一鬆,韓景遠不會說謊的,他既然說沒看見,那就是真沒看見。

那現在又陷入僵局了,這疑點隻有當事人能給出答案。

要不去問陳無聲,要不蘇英自己來解答。

許越周道:“陳無聲的動機,我們那位內線正在打探,我們這邊也不能幹等著,我的意見是,韓景遠你是不是回家問問你媳婦,說不定她那邊有線索。”

韓景遠表情微淡,“領導們什麽意思,真懷疑我媳婦跟陳無聲有關係?”

許越周無可奈何,拍拍韓景遠肩膀,“看看,你又衝動了,我們隻是覺得你媳婦聰慧,信息要及時溝通嘛,說不定她能提供思路呢?”

韓景遠:“思路?問我媳婦就有了?那還不如直接給陳無聲揍一頓,直接問來得快。”

他翻動桌麵上的文件,抽出蘇英跟陳無聲有交集的那張紙,紙上的記錄都沒寫滿半頁。

他道:“我有理由懷疑陳無聲故弄玄虛,申請今晚去他的住處盯梢,他睡夢裏是裝的還是無意識說夢話,從微表情和動作是能看出來的。”

“黑燈瞎火的,你能看出來啥?”許越周沒好氣。

韓景遠道:“陳無聲居住環境惡劣,屋頂漏雨、窗戶漏風、連窗簾都沒有,今晚是滿月,能看見。”

許越周:……行吧,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

南島的招待所裏,崔興東名義上的下屬,實則保鏢的文海問道:“崔先生,陳無聲是不是故意耍我們,好拖延時間呢?”

崔興東笑問:“阿海,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文海心想老子被六個相親對象嫌棄,到現在都沒有牽過女孩子的手,你跟老子上升到一見鍾情的高度,那都是文藝小青年整出來的花活,跟老子不沾邊。

他搖搖頭,“不相信,過日子還是要腳踏實地,整那些虛的沒用,男的就要有能力掙錢,讓女人孩子吃飽穿暖,女人嘛,就要賢惠,幫男人照顧好家,讓男人回來有口熱乎飯菜,這才叫夫妻,這才叫過日子。”

倒也沒錯,崔興東道:“人跟人不一樣,那小娘皮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長得又國色天香的,看一眼魂兒都要沒了,何況還將他從大海裏撈上來,擱我身上我也得想方設法給她弄走,你這糙漢子,是不懂古代的那些個昏君,真的能為個美人亡了國。”

文海心說我是個糙人沒錯,但我也沒有不要臉的把亡國的罪名,安到一個女人頭上,男人好.色就好.色,幹嘛要怪女人太漂亮呢?

就像他吧,明明救了領導一命,領導不報恩不提拔就算了,居然帶著他搞叛國這種殺頭的罪行。

一米八五的糙漢子,內心敏.感膽小的很,隻想立功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去他麽的一見鍾情,幸好組織上給予他當內線立功的機會。

文海隨意的嘮嗑,“再好看也是別人家的媳婦,她男人看著就比陳無聲高,比陳無聲好看,女人總喜歡比自己強的男人,陳無聲這樣的文弱書生,要我是那姑娘,我都不選他。”

崔興東‘咯咯’笑的跟公雞打鳴似的,“那又有什麽關係,這天下就沒有挖不動的牆角,真挖不動,就打暈綁走好了。”

……

韓景遠被叫走之前,跟蘇英說過晚上不回家的。

正好,他去會會那個陳無聲。

從領導那裏出來,路過蘇家,蘇家又在吵鬧,沈美靜依舊鍥而不舍的鬧騰離婚。

離婚可以,也得把她身上的事情交代了再離,韓景遠把視線收了回來。

經過自家門口,家裏沒有亮燈,看來一大四小都已經睡了,韓景遠駐足停了一會,他在心裏想,雖然很想抱媳婦睡覺,還是等這紮手的任務結束之後吧。

他去了農場。

農場這點籬笆圍牆,對韓景遠一點挑戰都沒有,很順利去到了農場知青點,那帶閣樓的幾間千瘡百孔的木質小樓。

知青們的條件確實艱苦,小閣樓裏沒法住人,隻能用來堆放雜物,因為農場主任家的獨生女兒郝春櫻同誌格外照顧,陳無聲得已住了最小的那個二人間。

屋子裏隻能擺兩張九十公分的床,可能是因為陳無聲近來說夢話,他的室友換到別的房間,韓景遠從屋頂進了閣樓,透過縫隙,底下那個年輕消瘦的年輕人,一天的勞作之後,已經疲倦的陷入深度睡眠。

韓景遠想,他這不算擅闖民宅,是執行任務,以前蹲嫌疑犯的時候,還同吃同住過,都是為了任務。

淩晨一點到三點,是一個人睡的最深的時候,根據陳無聲室友的證詞,陳無聲每次說夢話,都是這個時間段。

現在淩晨一點半,韓景遠打算蹲守到三點半,不管陳無聲說不說夢話,他都走人。

‘咯吱咯吱’,閣樓屋頂上傳來極輕微的踩踏聲。

韓景遠渾身繃緊,心裏暗自罵了句,這誰半夜三更跟他一樣當梁上君子,他是為了任務,屋頂那人呢?

是郝春櫻、沈美靜?還是崔興東?

韓景遠冷汗打濕了後背的衣裳,對方下來,他避無可避,要不跳下去從正門走人,要不把來人打暈。

陳無聲睡個覺,不但把房門反鎖死,還在門邊推了個櫃子堵上。

大男人也不知道防誰呢,他要下去開門,必定會驚醒陳無聲,到時候怎麽解釋?

韓景遠沒怎麽糾結就決定了,還是給屋頂的來人打暈吧……

他側身擠到閣樓最邊角,很快屋頂那塊能活動的天窗被打開,一個發量茂密的後腦勺緩慢移了下來,馬尾倒掛,夜黑風高一大串毛發垂到臉跟前,還怪嚇人的。

要不是韓景遠對蘇英的頭發長度、濃密程度、以及她慣用的洗發水的香味熟悉無比,就要一手刀敲到自家媳婦的脖頸上了。

而正在這時候,陳無聲房間外麵也出現了極輕的響動,有人在試圖推門開窗。

韓景遠有點兒憐憫下麵那個,睡覺都要用櫃子抵門的男人,他防賊不是沒有依據的。

韓景遠用極快的速度捂住蘇英的嘴,在她耳邊低語,“阿英別怕,是我。”

蘇英:……韓景遠在這執行任務啊,那她怎麽解釋半夜爬別的男人的閣樓,她現在消失還來得及嗎?

……

閣樓裏狹小擁擠,一個人貓著已經轉不開身了,蘇英下來加劇了擁擠,她隻能半蹲半坐在韓景遠大.腿上,緊貼著男人的胸膛,空間壓迫著他們倆臉對臉。

月光從頭頂的天窗灑下來,照著兩人不知所措的麵龐,等著誰先開口。

蘇英一手環著韓景遠後脖頸,一手扶著頭頂的橫梁,盡量減輕壓在男人身上的重量。

空氣安靜的連在下麵睡覺的陳無聲的呼吸,都能聽得見。

半晌,蘇英貼著韓景遠的耳廓,用極低的聲音問道:“你累嗎?”

韓景遠用同樣的聲量貼在蘇英的耳邊,開口說話的時候,避免不了要觸碰到她,“還行,比紮馬步輕鬆多了,堅持幾個小時不成問題。”

窗外那些細微的動靜停止了,還不知道要在閣樓上貓多久,韓景遠解釋,“我來出任務……”

蘇英猜到了,不來出任務,他瘋了半夜貓閣樓上,看另一個大男人睡覺?吃飽撐的不如回家抱媳婦睡覺。

“我知道啊,所以我都沒問你。”

韓景遠再次啃咬她耳垂,有點兒咬牙切齒的意味,“你呢,阿英,夜半三更,你跑男人屋子裏來,是不是稍微找個借口解釋一下呢?”

蘇英腦袋後仰,稍微拉開了點距離,注視著他幽深的雙眼,好笑道:“醋精,你不會以為我半夜不睡覺,爬知青點的閣樓,是來私會陳無聲的吧?我當然也是來查案子,不然還能來幹嘛。”

韓景遠微微側頭,垂下眼眸,害怕被蘇英看穿他其實就是吃醋了,醋到喪失了正常的判斷。

透過閣樓地板的縫隙,能看到陳無聲眉頭皺緊,輾轉反側,似乎在做噩夢,噩夢中雙手在空中亂舞,嘴裏叫著:“阿英、阿英……”

蘇英:……

韓景遠:……

親耳聽到,兩人並不認為,陳無聲夢裏麵叫的是郝春櫻的小名。

蘇英被韓景遠受傷的眼神戳的心裏發顫,無辜道:“你別看我,我不知道呀,我要知道就不來這閣樓上蹲著了,在家抱著你睡覺不香嗎?”

韓景遠漲紅了臉,在她側顏上輕輕啄了一下,恨恨道:“你說的,等這個任務結束,別忘記了抱我睡覺。”

……

陳無聲的夢魘導致他又說了夢話,翻來覆去隻有兩個字:‘阿英、阿英……’,除了給人曖.昧的遐想,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情報。

但是窗外因此爭吵了起來。

先是農場一枝花郝春櫻同誌抓賊似的暴怒,“沈美靜,你給陳無聲騙去海灘私會,半夜三更偷跑來農場,扒人家的窗戶,你好不要臉。”

沈美靜氣憤的質問:“你跟陳無聲做過什麽,為什麽他夢裏麵會叫你的名字,你說,你對他做了什麽?”

郝春櫻意外中透著難以言喻的欣喜,“他真叫了我名字,你聽到了還不走,擱這自討沒趣呢?”

沈美靜顯然又被激怒了,在門外給知青院知青都吵醒,穿衣紛紛跑出來勸架,還有人拍陳無聲的門,叫他趕緊出來,別裝睡躲事兒。

陳無聲顯然醒了,手背無力的搭在眼皮上,胸膛上下起伏,生無可戀的喘息著。

半晌,他起來挪開門後的櫃子,打開門栓,出門怒吼一聲,“深更半夜跑來知青點偷窺,你們想幹什麽?報警!”

二十分鍾後,派出所出警了。

知青點喧鬧的比白天還熱鬧。

蘇英在閣樓裏仰天長歎,“韓景遠,我們倆什麽時候才能出去,你腿麻不麻?”

韓景遠:“你現在擔心的是這個?還不如想想,萬一被發現閣樓有人,要怎麽解釋?”

蘇英:“我想好了,就說你因嫉生恨,半夜來找陳無聲麻煩,我及時追過來,阻止了你。”

韓景遠:“……嗬,誰信呢?”

很快,就有人在房間裏架梯子,要搜索閣樓。

因為沈美靜堅持剛才在外麵的時候,聽到房頂‘咯吱咯吱’的響動,為了陳無聲的安全和隱私,要求去搜查閣樓。

郝所長覺得沈美靜這姑娘有癔症,誰跟她似的,半夜三更跑人家男人窗前聽夢話。

不會有第二個無聊的人會躲閣樓上,聽一個大男人說夢話,吃飽了撐的,不如回家抱媳婦睡覺……

郝所長的胡思亂想,在撞到屈膝貓在閣樓上、摟著自家媳婦,一起聽一個大男人說夢話的小夫妻之後,戛然而止。

下麵扶梯子的小民警仰頭問:“所長,閣樓上有人嗎?”

韓景遠半蹲著,一手環著蘇英的細腰,另一隻手還能環過來抱拳,用口型傳遞信息:“執行任務……”

郝所長畢竟是自己的同誌,清楚韓景遠的身份,雖然他摟著自家媳婦,出現在跟他媳婦有八卦傳聞的男人家閣樓上,有點奇怪,但任務大於一切。

郝所長反應極快,用口型無聲的表示了理解,還警覺的將蘇英漏在縫隙裏的衣角抽出來,若無其事的下了樓梯。

隨後把梯子帶出了房間,嗬斥道:“這麽小的閣樓,一眼望到頭,連個耗子都沒有,哪有什麽人。”

……

天還沒透出亮光,在郝所長的配合下,蘇英跟韓景遠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順利離開了小閣樓,並在半個小時後,在辦公室跟領導匯報工作。

兩人衣服都皺巴巴的,蘇英濃黑的單麻花辮子掙脫了幾縷碎發,落在鬢邊,隨著她大口喝粥啃饅頭的動作,幾次差點跟著饅頭一同吃到嘴裏。

韓景遠視線停了幾停,終於忍不住,在幾位領導的注視下,伸手將那幾縷碎發別到蘇英耳後。

他收回手,若無其事,“領導,那我匯報下工作。”

蘇英一聽要匯報工作,沒有像他們這些專業素養的軍人立刻放下手裏的食物,而是異世的邏輯思維,有事沒事,先填飽肚子,誰知道下一頓在什麽時候。

她加快吞咽的速度,幾口把手裏小半個饅頭連嚼帶咽,還時刻觀察著幾位領導的表情,準備隨時回答提問,隻是饅頭太幹了,噎得她捶了好幾下胸口。

齊師長立刻批評韓景遠,“不差這幾分鍾,讓小蘇同誌吃完饅頭,可憐見的,你看她餓的。”

蘇英掏出手絹,擦了下嘴,“報告領導,我吃好了,我昨晚跑去農場知青點,爬到陳無聲睡覺房間的閣樓,就是想搞清楚,陳無聲說夢話,是裝的還是無意識的,畢竟一個男人想要欺騙一個女人,尤其是我這樣聰明機警的女同誌,是很難的。”

韓景遠:……

眾位領導:……

許政委忍著笑,問道:“那經過你的觀察,你覺得陳無聲是什麽狀況,如果是裝的,心機未免太可怕。”

蘇英經過分析,基本排除陳無聲是裝的情況,畢竟他是不可能預料到,獨居之後,會有人爬他家閣樓、蹲他屋外的窗戶,沒必要一個人的時候還裝。

她道:“我看陳無聲的狀況,很像是分裂了另外一個人格,這在醫學上是有病例的,在睡夢中說夢話、答應崔興東的交易,應該都是另外一個人格,輪到他主人格出來的時候,就不記得副人格說的話、做的事情了。”

這倒是一個新的思路,結合陳無聲的經曆、遭遇,得交給專家去分析。

齊師長道:“我們假定陳無聲不是裝的,確實有另外一個人格,那麽他從海裏被撈起來之後,可能是另外一個人格出來了,那個人格跟小蘇說了什麽,讓小蘇氣到把他摁到海水裏泄憤呢?”

蘇英看了看韓景遠,然後三位領導也看向韓景遠。

韓景遠挺無辜的,蘇英以為是他告密的?那晚上回去又要睡冷板凳了。

倒是陳團心細,解釋道:“當時海浪太大,韓景遠怕暴露,並沒有看到聽到,是我們根據沈美靜的口供推斷出來的,這個細節上,她應該沒有說謊,因現在陳無聲的行為超出了預判,才問問你當時的情況,小蘇方便說嗎?”

“方便是方便。”

蘇英挺無奈的,看著韓景遠欲言又止,“我就怕我家醋精不高興。”

醋精……

幾位領導意味深長的將視線移到韓景遠身上,看不出,還以為韓景遠又找人協議結婚養娃,沒想到才兩個多月,他就已經學會吃醋了。

還是陳團給韓景遠找台階下,“年輕小夫妻嘛,正常,老廖到現在還吃她媳婦前對象一家的醋呢……”

韓景遠耳根子早紅透了,不過他還是坦坦****,吃醋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再說他也想知道,那天陳無聲到底說了什麽,讓一向不逼急了絕不跳腳的蘇英,氣的想溺死他。

“我沒事。”韓景遠道:“你跟領導們說說吧。”

……

蘇英環視了幾位領導,覺得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陳無聲恢複了記憶,她也不怕。

她道:“陳無聲那會好像換了個性格,看我的眼神兒就不太對,好像誌在必得的樣子,海水倒灌差點沒嗆死他,他還跟我表明心跡,說救命之恩……”

韓景遠幾乎能猜到後麵的話,掌心逐漸攥緊。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齊師長不可思議的問道。

根據調查的陳無聲生平判斷,他還真有點偏執,一但認定了某件事情,是很難放棄的,比如沈美靜母親棒打鴛鴦,明知道未婚妻已經訂婚、之後又嫁人,他在大西北苦熬著一口氣,愣是撐過了五年之約才離開。

蘇英點點頭,“他就是這麽說的,我一開始覺得好笑,要都這般反向的挾恩圖報,那誰還敢救人,我就說我有丈夫有孩子,不需要他的報恩。”

“那他怎麽說呢?”

“他說結婚了也能離婚,韓景遠能幫我養孩子,他也能,我就覺得很搞笑,反問他,我為什麽要多此一舉,他說……”

許越周眼見著韓景遠已經按壓不住,想弄死陳無聲的念頭了,急道:“小蘇同誌,你就一口氣把話說完嘛。”

蘇英舔了下唇,“不是什麽好話,真要我說?”

幾位領導胃口被吊的七上八下,咬牙跺腳,“你說,這裏麵就我們五個人,不管你說什麽,絕對不會傳出去叫第六個人知道。”

韓景遠又有隱隱不好的預感,看到領導們的態度,這不說也不行了。

騎虎難下,他咬牙道:“說吧,一口氣,別再停頓了。”

蘇英見他們都這般急迫的想知道真相,隻好說出了陳無聲當時讓她都驚愕的話。

“我反駁之後,陳無聲笑的挺欠抽的,他說:‘農場、基地、家屬院,誰不知道你丈夫性冷淡,你年紀輕輕的能忍嗎,我就不一樣了,雖然佑佑是我兒子,也反向證明我身體沒問題,總比你跟韓景遠守活寡的要好,你不再考慮一下?’對,就這一段話,我記性好著呢,一個字都沒有記錯。”

雖然韓景遠性冷淡的謠言,大家或多或少都聽過,但是幾個領導和同僚們,沒人當真。

除了韓景遠氣到麵色青白,要是時光倒退回海灘,韓景遠一定會親手淹死那個王八蛋。

齊師長忍著笑,問道:“所以,你就氣到把陳無聲拖行了幾米,摁倒海裏,這動機也說得過去……”

蘇英打斷齊師長,補充道:“師長也太小看我了,我不但要身體上教訓他,還要精神上虐死他,我說:‘韓景遠是不是性冷淡我能不知道,你以為我為什麽每天睡到太陽升起,讓幾個小孩大早上的爬起來做早飯,那是我壓根起不來呀,你能有這麽好的體力?沒有就自己跳回海裏淹死吧,還想跟韓景遠比體力活,就你這小身板,你配嗎?”

“說完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給他摁海裏,但是我掐著時間,不會真給他淹死的,你們說,我不該給他教訓嗎?”

辦公室鴉雀無聲,許越周手裏空了的大茶缸子掉地上,急忙趁著撿茶缸子彎腰低頭的間隙,給驚掉的下巴合上。

齊師長若無其事移開目光,不好意思再跟小姑娘對視,活了一大把年紀,他這張老臉在小姑娘跟前,壓根都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難怪家屬院裏除了背地裏嘀咕,沒人剛正麵跟蘇英硬杠,體力和腦力,還有臉皮,都被她全方位碾壓。

全家屬院最厚臉皮,竟然坦**到他這張老臉都掛不住的地步。

幸好這是自己人啊,不然誰能是她的對手呢,齊師長在心裏感歎。

陳近宏轉身麵朝著白牆,腦袋枕在胳膊上,肩膀劇烈抖動,抑製不住的狂笑,但笑聲都壓在嗚咽裏,隻身體抖的跟篩糠一般,半晌,反手朝韓景遠豎了個大拇指。

韓景遠臉都紅透了,好在他已經習慣了,相反被陳無聲的副人格氣到想暴揍他一頓的怒氣,被撫平了。

他輕輕咳嗽了幾聲,“好了,領導們都知道了,不用再描述了。”

蘇英嘀咕,“你們讓我說的。”

……

現在大家總算理解蘇英當天為啥會隱瞞不說了。

許越周越來越覺得蘇英能擔當這個編外的特勤任務。

便說道:“小蘇同誌,你昨晚觀察分析到的情報非常及時,但現在情況有變,我們暫定陳無聲有副人格,他的副人格已經跟崔興東達成交易,在探明沈美靜手裏的底牌之後,計劃將你一同綁到海外去。”

“現在也不知道陳無聲的副人格什麽時候出來,我們的意見是,你暫時不要涉險,後麵的事交給我們的同誌來辦。”

蘇英心想陳無聲太麻煩了,麻煩的事情就要速戰速決,而且想要探明沈美靜手裏的底牌,沒人能快過她。

等她探明了,說不定還能讓韓景遠他們,布個局給崔興東一鍋端了。

她立刻表態,“領導,你們讓我參與吧,其實我挺厲害的。”

為了證明一下實力,打消領導們的顧慮,把這個立功的機會抓在手裏,蘇英撿起桌上那幾根飛鏢,一針一個,給房間裏亂飛的蒼蠅都釘到了牆上,還有一根飛鏢貼著許越周的臉頰擦過去的。

看著牆上七八隻被釘死的蒼蠅,許越周吞咽了一下,這個在調查蘇英生平的時候,就知道她在飯店後廚練了這手絕技,現場觀摩還是相當震撼的。

哪怕韓景遠心有不願,許越周都想爭取下,他道:“這樣,你要能打得過韓景遠,就讓你參與進來。”

韓景遠:……政委這招太狠了,他還能跟媳婦動手嗎?

蘇英卻搖頭,“韓景遠讓著我呢,贏了也沒意思,換個人吧。”

齊師長怕來真的,會傷著蘇英這看上去嬌滴滴的小姑娘,找了個入伍剛一年的小警衛,高高大大,還沒來得及私下裏叮囑小警衛,別動真格的,蘇英又搖頭。

“又咋了”領導們不解。

蘇英道:“我媽從小按特警訓練我的,而且我力氣大,大家都有目共睹,這樣沒實戰經驗的同誌,再來兩個吧,不然勝之不武,體現不出我的能力。”

領導們:……

五分鍾後,三個人高馬大的小警衛被扶回宿舍揉藥酒去了,幾位領導依次拍拍韓景遠的肩膀。

齊師長:“你媳婦其實挺好的。”

許越周:“真的,真挺好的,記得別惹你媳婦不高興。”

陳團憐憫的捶了下韓景遠胳膊,“你保重……”

蘇英有點莫名其妙,問韓景遠,“你覺得,你領導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韓景遠神色複雜的看著她:“都不是,他們大概是覺得我太幸運了,羨慕嫉妒恨……”

忙了一晚上,趁著天還沒有亮,蘇英準備回去補個覺,問道:“你要不要回去睡覺?”

韓景遠神色更複雜,“等晚上吧,我們就體力問題來探討下,你先回去養養精神吧。”

……

蘇英趁著天還黑著,翻過了自家的院牆,躡手躡腳進了堂屋,看了下東屋的兩個房間,四個孩子還在睡。

現在離天亮隻有個把小時,去洗澡肯定會驚動幾個小孩,她換了衣服,躺**眯了一會,天亮的時候,韓京辰已經開始起床洗衣服做早飯了。

家務活幾個孩子分工明確,蘇英估摸著早飯做好了,起床直接去洗澡間衝了個澡,出來正好吃早飯。

韓京辰看到蘇英眼底淺淺的淤青,嚇了一跳,“二嬸,你昨晚做賊去了嗎,像是一晚沒睡似的。”

蘇英敲了他一下,“做噩夢了,一會你們上學去,我再補個覺。”

“果然吧,二叔不在你就做噩夢,膽子真小。”

蘇英心想是韓景遠離了她,才會做噩夢了吧。

早飯之後,蘇英送幾個小孩到門口,剛準備去補個覺,蘇新意看到她家院門開了,跑過來,一看蘇英精神萎靡,笑問道:“沈美靜折騰一晚上,是不是吵著你了讓你沒睡好?”

其實中間隔了喬蘭蘭家,再吵也有限,不過昨晚蘇英匯報工作回來的遲,不清楚家屬院發生了什麽,問道:“沈美靜又怎麽了?”

“昨天夜裏偷偷跑出去,蹲陳無聲家的牆角,聽到陳無聲叫郝春櫻的小名,臉都不要了,就在知青點吵起來,還把派出所吵過去了呢。”

夜裏三點鍾徐芬月接到通知,跑去派出所給接回來,沈美靜鬧到早上才剛睡下,家屬院早飯時間,誰不議論呢。

“沈美靜也不管孩子了,班也不上了,隻問從岩什麽時候回來,我看她的態度,是一天都不想等,恨不得今天就離婚,早上是我給佑佑送到學校裏去的。”

蘇英招招手,給蘇新意招到家裏,她跟蘇新意互相坦白過,蘇新意知道她是從異世來的,而且這事情跟犧牲的蘇尋有關,沒什麽好瞞她的。

兩人在堂屋裏,蘇英壓低聲音說:“其實昨晚我就在陳無聲宿舍的閣樓上,人散開我才走的,我被領導委以任務,要從沈美靜身上探聽一件機密的事情,跟犧牲了的蘇尋有關。”

蘇英大致把六年前蘇尋臨死前的推測說了一遍,包括他們用性命換回來的情報。

“崔興東已經在接洽了,我倒是可以用異能直接從沈美靜腦子裏,把關鍵信息弄出來,但是弄出來之後,我怎麽告訴韓景遠的領導呢?”

找不到理由,蘇英自己也很麻煩。

蘇新意心都揪緊了,原身的大哥就是她的大哥了,這麽重要的情報,多拖一天都危險。

但是也不能因此暴露了蘇英。

蘇新意神色凝重,思來想去,想出了一個辦法,“我外公傳下來一個方子,是以前貴人們用來審訊下人的,喝下去人渾渾噩噩,問什麽說什麽,事後還以為做了個記不清的噩夢,方子我給你,領導們想驗證,也不怕穿幫。”

蘇英道:“有這麽好的東西,我們直接用不行嗎?”

蘇新意解釋道:“遇到意誌力稍微堅定點兒的,那都不管用,我聽外公說,那些貴人們審訊下人,都是先往死裏折磨到人精神崩潰,再用這藥灌下去,十次裏能有五次成功,現在都不會嚴刑逼供,這方子基本等於廢了。”

蘇新意也沒試過,真問起來,是個合理的理由。

蘇英顧不得補覺,旋風一般跑去把中藥材買回來,還分了好幾家醫院,回來就把藥熬好,藥渣子收起來,湯藥倒進了下水道裏。

蘇新意將蘇英帶到家裏,臥房裏,沈美靜蹙眉,時不時還抽噎幾下,臉上是未幹的淚痕。

蘇新意冷哼道:“徐芬月心裏有鬼,不敢跟我相處,一大早就跑沒影了,沈美靜鬧騰到早上才睡,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我給你守著,你開始吧,別叫我哥哥和韓景遠哥哥白死。”

蘇英發動了異能,進入到沈美靜深層潛意識裏,她反抗的很激烈,但是蘇英又不怕她,等醒來後抹掉她這一段記憶好了。

那一小段驚心動魄的記憶,被藏在潛意識的最深處,蘇英看到了。

……

韓景遠晚上回家,幾個小孩已經吃了飯、洗了澡、正各自在房間裏複習功課,韓景遠心想蘇英就是有辦法,兩個多月就給四個孩子教的服服帖帖,他大約是全家屬院最省心的家長了。

堂屋的餐桌上,防蚊蟻的紗罩下麵,是給他留的飯菜,兩人份的。

臥室裏沒燈,蘇英難道不在家?

顧燦燦憂心忡忡,跑出來說道:“爸爸,你去叫媽媽起來吃飯吧?”

“媽媽今天出去了嗎?”

韓鑫星扒著門框,想進去又舍不得打擾,“不知道,哥哥做好飯,媽媽說隻想睡覺,可能是太累了,你去看看吧,最好讓媽媽吃了飯再睡覺。”

韓景遠叫倆小姑娘回屋,他擰了下門把手,沒鎖,悄悄推開門,抹黑剛走到床沿旁邊,褲腿被趴著枕頭睡覺的蘇英給拽住了。

她的聲音慵懶又疲憊,“你回來了啊。”

韓景遠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氣,她一個編外人員,比誰都積極,怎麽把自己搞累成這樣?

“我不是讓你在家裏休息嗎,你下午去哪兒了?”

蘇英的腰上多了隻大手揉搓,酥酥麻麻中猛然想起早上分別的時候,韓景遠那句意味深長的、叫她養好精神,準備晚上就體力的問題探討一下……

她睡意全無,一個激靈坐起來,都顧不上開燈,“等等,有正經事跟你匯報呢,我從沈美靜那裏,問出底牌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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