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沈美靜在訂婚三個月後,終於跟自由戀愛的對象徹底分手,陳無聲踏上了獨自去大西北的火車, 沈美靜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去車站送自己死去的愛情,而陳無聲連頭都沒有回。

沈美靜心灰意冷,誰都沒說,獨自一人去了閩南, 找未婚夫蘇尋。

“你怎麽來了?”蘇尋在出租屋門口,見到了訂婚才三個月的未婚妻。

雖說從小就認識,但年紀差了好幾歲, 從小不是一起玩的, 長大了更是各奔東西,還沒小時候熟悉呢。

對於家裏給定下的婚事,蘇尋並沒有什麽意見, 父母輩都這樣過來的。

“來看看你。”沈美靜想不通, 蘇尋好好的為什麽要退伍,跑來閩南工作。

“你什麽時候回京, 回京準備做什麽工作, 對將來有什麽打算, 總不能一直留在閩南吧,我不喜歡這地方。”

蘇尋開了門,給她帶進家門,倒了杯熱水, 看她沮喪的表情, 就知道她是偷跑出來的。

蘇尋也知道未婚妻訂婚的時候, 跟自由戀愛的前對象還沒有徹底斷掉。

他心裏歎口氣, 他在這邊執行任務,已經裝一個普通人在報社裏工作了將近一年,摸到了關鍵信息,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差錯。

蘇尋道:“今晚我加班不回來了,你在這住一晚,明天一早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沈美靜賭氣道。

蘇尋認真看著她的眼睛,“或者送你去大西北也行,你要真後悔了,等我休假的時候,我們就把婚給退了吧。”

沈美靜哭濕了枕巾。

下午的時候,沈美靜買了條魚,一塊豆腐,把魚煎到了兩麵焦黃,燉了一鍋奶白的魚湯豆腐,放到保溫桶裏,送去蘇尋的單位,給他當晚飯。

“呦,好香的味,這燉的什麽呢?”

沈美靜在報社門口,遇到了蘇尋的頂頭上司,白淨的男人,中等身材,麵相和氣。

她擠出個笑,“魚湯,送給蘇尋的。”

“弟妹可真賢惠,蘇尋那小子可真幸運。”

沈美靜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幸運什麽呀,好好的兵不當,跑來這裏上班,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六年前的崔興東還沒開始發福,麵相是很容易讓人產生信任的和善人,幾句話就給沈美靜知道的全套出來了。

他甚至從沈美靜嘴裏聽到,蘇尋的戰友兼好友韓景年,前後退伍,兩人一起來閩南工作,那個崔興東還沒見過的蘇尋的好兄弟,就在離報社不遠的地方,上了半年班了。

崔興東關切道:“哎,包辦婚姻害死人,但小蘇還是很不錯的,是個負責任有擔當的男人,你跟了他,這輩子有保證。”

沈美靜沉默不語,再有擔當的男人,也不可能幫別的男人養孩子。

崔興東似乎有急事要先把沈美靜打發了,笑的和藹,“小蘇被我安排出去辦事了,這魚湯你給我,我帶去他辦公室。”

沈美靜還不知道,她的幾句話,已經害的蘇尋被懷疑了。

她走後,崔興東打開保溫桶,嚐了一口,嗤笑一聲,連鹽都沒放,對未婚夫可夠敷衍的。

……

夜裏,沈美靜睡不著,起來坐在樓下的小花園,月光下,卻看到蘇尋渾身是血,在看到她之後,撐不住倒下去了。

沈美靜嚇得魂飛魄散,急忙跑過去,蘇尋抓著她的手,清亮的眸子裏有許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緒,死死的盯著她,留了一句遺言。

“告訴從岩,告訴他,東西放祠堂……裏了,比他的命還重要,一定別忘記……去拿。”

蘇尋的喉管被割開了一道線,腹部好幾個血窟窿,這幾個字是沈美靜趴在蘇尋的胸口,費力才聽清楚的:“從岩……東西、祠堂……比命還重要……”

“哥!”一聲斷喝,蘇從岩終究來遲了一步。

從沈美靜悄然離家出走,京市的兩家就炸開了鍋,蘇從岩隱約覺得沈美靜不會去大西北,搞不好會去閩南找大哥。

蘇從岩從來不相信大哥退伍去閩南工作的理由,總覺得大哥是在執行什麽任務,直覺沈美靜不請自去要壞事,連夜追著過去了。

終究來遲了一步。

大哥看到他,眼裏千言萬語,可是已經說不出話了,隻是攥緊了沈美靜的手,死死的盯著她,懇求和恨意參半。

那血沫子大口大口從嘴裏溢出來,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再之後就是暈頭轉向的茫然,沈美靜被人拉著到這、到那,錄口供、參加蘇尋的葬禮,這中間無數人問她:“蘇尋同誌臨終前有沒有留下遺言?”

“沒有,他什麽都沒說,你們不要問我,他什麽都沒說……”

直到葬禮上,蘇從岩的一聲‘嫂子’把沈美靜的魂魄給拉回來了。

蘇從岩還是抑製不住的哽咽,“嫂子,我大哥真沒留下哪怕一個字的遺言嗎?”

沈美靜麵色蒼白,哆哆嗦嗦,雙手放在小腹上,“我懷孕了……”

她雖然沒說孩子是誰的,蘇從岩自動帶入,以為這是大哥的遺腹子。

他當時唯一的執念,就是幫大哥保下這唯一的血脈。

“大嫂,求求你把我哥的孩子生下來,我會幫大哥養大孩子,不會讓你做單親媽媽,我跟你協議結婚,做孩子的父親,等以後風平浪靜了,甚至你想跟陳無聲破鏡重圓,隨時都可以離婚,隻求你把孩子生下來。”

沈美靜那次哭了,不知道是哭蘇尋,還是哭她死去的愛情。

沈美靜什麽都沒解釋,就那麽讓蘇從岩誤會,她答應了蘇從岩的請求,點頭說好。

直到很久以後,蘇尋和韓景年被追為烈士,沈美靜細細回味蘇尋臨終遺言,才想明白,蘇尋留下來的幾句話,是重要情報的線索。

出於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的原因,覺得這張底牌以後能用得上,便一直隱瞞到今。

……

蘇英把那份藥方、帶過來的藥渣都放在辦公桌上,在韓景遠和幾位領導麵前,緩緩道出了她從沈美靜那裏探聽到的當天經過。

蘇英當時恨不得也在沈美靜咽喉上割一刀,被蘇新意死死壓住了。

蘇新意說,死了就終結了,要叫沈美靜下半輩子在監獄裏,嚐嚐絕望的滋味。

真相叫人無法承受,連一向穩重的許越周都受不住。

“欺人太甚,老子手下最好的兵,就被那個蠢貨給害死了。”

“哐當”巨響,許越周寶貝了十來年的大茶缸子,哐當砸向窗戶,力道之大,窗戶玻璃應聲而碎,操場上操練的戰士們渾身一震,紛紛停下了動作集體轉頭,被指導員給嗬斥,集體後退二百米。

許越周嘔的雙目赤紅,恨不得把胸膛裏還能跳動的心髒給摳出來,這樣心才沒那麽痛。

辦公桌前,親自做筆錄的陳團,左手拳頭捏緊,手背死死的咬在牙齒裏,埋著頭,很快血絲從嘴角、順著暴起的青筋滑落下來。

齊師長立刻拿起電話往更高一級的領導那邊匯報,閩南那邊的祠堂很多,但是根據蘇尋工作過的地點,和他當天的活動範圍,能精準鎖定兩到三個祠堂。

不出意外的話,最多一個小時之後,閩南的警方就能給蘇尋藏在祠堂的母本找出來。

許越周咆哮,“抓她,給老子抓回來審問,現在、立刻就去抓!”

韓景遠下唇已經咬出了血,顫抖不止,聽到命令依舊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沙啞著嗓子,“是!”

……

“韓景遠,你還有心情在這裏攔我,你媳婦跟陳無聲不清不楚,回家審審你媳婦吧。”

沈美靜一直見不到蘇從岩的領導,又在軍營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這都是每天早中晚的功課了。

進進出出的戰士們,要不視若無睹,當她不存在,要不就是目露鄙夷,不屑跟她說話。

沈美靜今天格外暴躁,因為她又做了蘇尋死的那天的噩夢了。

那麽清晰,就好像當天發生的事情重演了一遍,醒過來頭疼欲裂。

此刻心情不太好,看到韓景遠,她就想起陳無聲睡夢中叫蘇英的小名。

沈美靜堅信陳無聲叫的是蘇英的‘阿英’,隻有郝春櫻那不要臉的,才會誤以為陳無聲在夢裏惦記的是她,做夢,郝春櫻那樣活潑外向的,根本不是陳無聲喜歡的類型。

韓景遠恨不得撕了她,如果不是她口不擇言,暴露了大哥和蘇大哥當過兵的信息,崔興東不會察覺,大哥和蘇尋不會死。

他冷清清,“怎麽個不清不楚,你說清楚。”

“那個蛋糕。”

沈美靜傷心欲絕,“陳無聲說過的,這輩子隻會給他的愛人和孩子做蛋糕,他卻給蘇英送上生日蛋糕,兩人還沒有私情嗎,傷風敗俗!”

韓景遠不怒反笑,“上一個汙蔑我妻子的,還在牢裏麵反省,你也想進去是嗎,那我成全你。”

他上前一步,用一旁警衛聽不到的低語道:“你答應了蘇尋大哥的臨終囑托,卻沒有履行,還欺騙他的弟弟,這六年的每一個深夜,你真的能睡得著嗎?”

沈美靜驚恐的瞪著韓景遠,他,他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是徐芬月透露的,想換取寬大處理?

可是徐芬月並不知道底牌藏在哪兒,關鍵信息還是在她這裏的。

沈美靜掩飾不住的慌張,要求見許政委,“你帶我去見你領導,我有重要的信息要上交,韓景遠,這信息很重要,你沒有資格耽擱時間!”

重要?她也知道兩條人命換回來的信息重要!

如果她還尚存那麽一點點良心,莊大哥或許不至於遭受六年的嚴刑逼供,蘇從岩,也不至於六年都活在謊言裏。

韓景遠止不住的冷笑,“六年前你不說,現在想用兩位大哥用命換來的情報,給你自己換好處?”

“你來不及了。”

韓景遠嘲諷道:“沈美靜,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惡毒的人之一。“

“我惡毒?”

“惡毒且不自知。”

沈美靜呆呆的想,最先說她惡毒的好像是韓鑫星,那麽小的孩子,張嘴就說她惡毒,接著是被推下樓梯沒死成的蘇新意,也說她好惡毒,現在是韓景遠,為什麽他們都說她惡毒。

她真的惡毒嗎?為什麽自己從來沒覺得過呢?

蘇英從辦公室走出來,看到沈美靜還沒覺得自己有錯,說道:“這個問題,你下半輩子在牢裏麵,有的是時間慢慢想。”

抓捕的時候,沈美靜終於意識到她完了,這一次,再沒有像蘇從岩那樣的男人出麵維護她。

她瘋狂的掙紮,可惜沒什麽用,軍營門口,兩個警衛一左一右就給她控製的不能動彈,蘇英直接給她下巴卸掉了,省的她憤怒的叫喊引起更大的圍觀。

蘇英靜靜的在黑夜裏站了一會,看著韓景遠跟幾位領導給沈美靜塞到軍車裏,帶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

夜色愈來愈濃,可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來的。

……

審訊一波接著一波,沈美靜死都不承認,什麽都不肯說,還是堅持蘇尋沒有留下任何遺言。

許越周這邊,有蘇英提供的證詞、藥方,套信息的時候,蘇新意還在一旁佐證,蘇新意聽到了,又是一份證人證詞。

雖然蘇英把蘇新意也拉到任務裏,但是因為她們倆個,從沈美靜嘴裏套出關鍵信息,加上蘇新意的哥哥就是犧牲了的蘇尋,領導們便默認多了個知情者。

一個小時之前,蘇尋六年前藏起來的秘密母本,已經找到了。

所以沈美靜說不說,這些人證、口供,都能叫她下半輩子在監獄裏度過。

可惜崔興東是個警覺萬分的狡兔,藏了起來,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韓景遠熬了一個通宵,早上又坐進了審訊室裏,沈美靜的精神早就垮了。

韓景遠的一句話,讓她徹底崩潰。

韓景遠說:“母本找到了,蘇大哥臨終遺言,那本藏著崔興東組織,幾十年布局的情報網人員名單,找到了,沈美靜,這下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安安心心在監獄裏,慢慢熬著後悔吧。”

……

但是崔興東沒抓到,他是這個組織的小頭目,崔興東歸案前,這個任務都不能算圓滿完成,地下情報網絡人員名單已經加緊破譯,目前隻能提前布控,等崔興東落網再收網抓捕。

蘇英又被叫過來參加緊急會議。

這次能如此迅速的找到母本,不再忌憚沈美靜會跟崔興東合作,都是蘇英及時提供的關鍵線索。

按理說,此刻她的任務算是圓滿結束,等著領功,就連韓景遠都不知道,這次會議還找他媳婦來是為什麽?

他問了許越周,政委打哈哈沒說,齊師長說開會沒見他,陳團直言他確實感到奇怪,但他真不知道。

“你別瞎想了。”陳近宏道:“讓你媳婦一起聽聽不就知道了。”

人都到齊了,許越周給大家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案件進度。

崔興東通過徐芬月,了解到沈美靜晚餐沒有回家,目前已經躲起來了,如果沈美靜明天還是沒有回家,這隻老狐狸一定會跑。

“我們的內線文海同誌,也發來線報,說崔興東目前還抱有幻想,幻想陳無聲已經將沈美靜的底牌套出來,想聯係陳無聲,然後帶著底牌出境,用這張‘底牌’換取他在境外的優渥生活。”

“上麵的意思,崔興東是一定要抓捕歸案的。”

許越周頓了頓,目光從幾人身上一一掃過,“時間緊迫,你們都來提提方案。”

其實在坐的各位心知肚明,目前最優的解決方案的關鍵點,是說服陳無聲配合,而陳無聲之前跟崔興東提出的要求,要綁走蘇英跟他一塊走。

說服陳無聲,他的雙重人格是個很危險的不確定因素,想讓崔興東相信陳無聲手上有東西,就必須讓陳無聲跟崔興東提出綁走蘇英的條件。

所以蘇英還得做餌,再被“綁架”一次。

……

且不說蘇英願不願意,韓景遠就第一個不答應。

蘇英並不是戰士、公職人員,她一個普通老百姓,犯不著搭上性命安危,去配合隊伍當誘餌。

這可跟人販子那次截然不同,這次的敵人,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

所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流失的都是抓捕崔興東的最佳時機,氣氛焦灼的不行。

蘇英看韓景遠、陳團長還有他們的領導,都神色嚴肅,緊閉著嘴唇,時間很寶貴,可不是用來浪費的。

她心裏著急,本來這場合沒有她開口的份,但是領導們都不說,她這急性子,等不了。

“那個,領導,我能說幾句話嗎?”

許越周心頭壓抑的很,這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危險和害怕?

他頷首,“蘇英同誌,現在就是要大家暢所欲言,你有什麽好的想法,說出來聽聽。”

蘇英道:“我覺得吧,這事也不難辦,先搞定陳無聲,讓他通過咱們的內線,讓姓崔的相信沈美靜已經把底牌給了他,打個時間差,把姓崔的給誆出來。”

“然後再讓陳無聲提出一起出逃的條件,就是把我也綁走,崔興東十有八.九要走水路,水路好啊,大海茫茫,幾條汽艇一圍捕,他除了跳海淹死,連逃都沒地方逃,不挺好的嗎?”

蘇英都能想到的辦法,許越周他們怎麽可能想不到呢?

隻是崔興東現在猶如驚弓之鳥,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光讓陳無聲拿底牌都不行,為了證明陳無聲的決心,還得讓他跟崔興東提條件,讓崔興東給蘇英綁了帶走。

“可是,想要取得崔興東的信任,你還得再當一次誘餌。”

蘇英道:“我知道,如果陳無聲不提這個條件,崔興東是不會相信的,到時候就讓陳無聲、我還有那位內線同誌,一塊兒去吧。”

幾位領導臉色從感激到慚愧,韓景遠的臉色越來越沉,蘇英的方案最後一個字剛落,韓景遠忍不住出聲,還加重了音調。

“蘇英,你跟我出來下!”

……

韓景遠不同意蘇英冒險,無人的小會客室裏,他半是焦慮半是無奈。

“這次不一樣。”他說:“崔興東跟人販子花婆子不一樣,我不能讓你去冒險。”

蘇英突然就想起異世的隊友們,他們總說:‘不能讓阿英去冒險……’

可最後,不還是誰都沒活下來。

蘇英咬著牙,“你剛才凶我了,韓景遠,你凶我了,我做錯什麽,你要凶我?”

韓景遠:……他那是凶她嗎,那是在保護她。

“沒有,沒有凶你,你怎麽覺得我是在凶你,你覺得我舍得嗎?”

韓景遠隱忍的俊美麵龐,讓蘇英不敢逗他了,他不禁逗的。

蘇英笑道:“韓景遠,你敢當麵拆你領導的梯子,我知道了,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了。”

她踮起腳尖,才能夠到男人嘴唇,蜻蜓點水的碰了碰,安撫他緊繃的情緒。

“不要怕我出事,我是自信有自保的能力,才接下這個活兒的。”

韓景遠心下難過,扭過頭,“我大哥和蘇大哥離開前,也自信有自保的能力,可他們都沒有回來,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自己,你跟我隻是協議婚姻,沒必要,阿英,真沒必要涉險,幾次將你至於險境,我真的……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

蘇英心想那不一樣,她異世來的,難道真的要袖手旁觀,讓韓京辰爸爸、還有蘇尋不得瞑目嗎?

她靠在韓景遠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說道:“你沒有當場聽到,沈美靜拚湊的片段裏,我似乎看到蘇尋靠著強大的意誌力,拖著殘破的身體,才留下最後那句遺言,你哥哥,他犧牲的慘烈,不會比蘇尋少多少。”

“韓景遠,我想做點什麽,為他們做點什麽,如果讓姓崔的跑了,往後餘生,我都睡不好覺。”

韓景遠死死摟著蘇英,仿佛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血肉裏,半天,直等到陳團過來敲門,韓景遠才鬆開,在蘇英耳邊輕聲說了幾個重若千斤的字。

“謝謝你,替我哥和蘇尋謝謝你,對不起,一次又一次讓你身陷險境。”

蘇英輕撫男人繃緊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心裏歎口氣。

要說聲對不起的,應該是她。

那次她因為段初夏的舉報,被懷疑是特務,顧知南親媽石燕同誌,千裏迢迢來南島,也不是為了看兒子。

蘇英又何嚐不是呢。

這一次她主動提出抓捕崔興東的方案,是想借機把陳無聲那個麻煩給一道解決了,不然總是顆雷,誰知道什麽時候炸了。

她的小私心,恰好跟任務重合,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

“蘇英同誌,你給韓景遠勸好了?”

蘇英笑著點頭,“領導,我建議讓我去找陳無聲談判,畢竟女同誌能給人先天性的信任感。”

許越周迅速跟齊師長商議了一番,覺得蘇英這個提議可行,畢竟蘇英救過陳無聲,是他的救命恩人,總比派個陌生人去當說客的好。

隻是擔心陳無聲的副人格,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跑出來,是個隱患。

“現在就是沒法保證,你去談判的時候,對麵的是陳無聲還是他的副人格?”

蘇英就等著這句話呢,說道:“這個不怕,我有個方子,能讓陳無聲的副人格永遠的消失。”

領導們:……醫學上都難解決的病例,她一劑中藥就搞定了?

許越周有些不信,“蘇英同誌,你的中藥方子那麽厲害嗎?”

中藥方子當然不能治療雙重人格,再說陳無聲的病症,也不是身體裏有另外一個人格。

他的身體,殘留了一絲異世界的精神體,中藥無效,但是蘇英的異能,能把外來的那絲精神體殺死。

蘇英說道:“是我外公留下來的方子,據說幾十年前,有個人出了意外,家裏人以為他死了,停靈的時候,那人突然複活,性格還變了一個人,我外公說,一個遊方郎中在那個村子留了一個月,治好了他的病症,留下了這個方子。”

“我們可以試一試,試一下還有機會,不試的話,一點機會都沒有。”

蘇英把方子寫了出來,看到上麵的十五味藥材,許越周越看越心驚,什麽五步蛇、毒蠍子大蜈蚣,怎麽惡心怎麽來,怎麽毒怎麽來。

這樣超出理解的傳奇,許越周都不敢相信這張更離奇的方子。

陳團瞅了一眼,臉都變了,反正這藥熬好了,打死他都不會吃的。

“小蘇同誌,這藥方吃不死人吧?”

蘇英‘噗嗤’一笑,“不知道啊,反正我爸的藥方吃死過人,我手裏出去的,都是一人一方,換個人就不好使了,你們千萬別亂把我的藥方給人試。”

……

“陳無聲,今天農場放露天電影,一起去吧。”

今天活兒輕鬆,農場主任說秋糧收的差不多了,今晚知青們都去公社食堂加餐,然後晚上放露天電影,都去看電影。

一年難得幾次這樣加餐放鬆的日子,知青們當中,除了陳無聲,全都準備去公社食堂。

聽說今天有魚有肉有蝦,比過節還豐盛呢。

陳無聲麵色蒼白,眼裏淤青,他已經幾天沒睡好了,並不想湊熱鬧。

“不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知青們看他神色憔悴,像是連續幾晚都做噩夢睡不好的樣子,便也不勉強了。

“那行,你記得自己弄點東西吃,吃了再睡覺。”

“行,我會的。”

陳無聲尋思著還有半袋麵條,知青屋後院有塊菜地,掐一把小青菜,雞蛋……雞蛋就算了吧,一個雞蛋七分錢,昨天已經吃過一個了,雖然要保證營養,也不用天天吃。

那個孩子……那個沈美靜說是他兒子的孩子,以後極大可能他要帶在身邊撫養,孩子的教育和營養都不能省,他自己,則是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咯吱”,陳無聲的手搭在門把上,剛準備拿鑰匙開門,門自己開了。

陳無聲疲憊的腦子瞬間警覺,順手抄了根木棍,透過剛剛‘吱呀’透開的門縫,一絲昏黃的燈光透出來。

裏麵的是沈美靜?不對,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她進不來農場。

郝春櫻?也不是,她做不出不打招呼進他房間的事。

那是不是崔興東?有可能,他還不死心,想要沈美靜手裏的底牌,但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蘇英在屋裏抱著裝著集齊‘天地’精華的大補中藥,等得都快不耐煩了,這樣猶如驚弓之鳥的男人,是原本的那個陳無聲。

她揚聲道:“陳無聲,我是蘇英,給你送點補藥。”

……

“你說,要給我個工作?”

陳無聲反閂上房門,用力清洗了他唯一待客的茶杯,想了想又覺得恩人用這個豁了口的太沒禮貌,那個還沒使用的刷牙搪瓷缸,是郝春櫻同誌摔了他茶缸,買來賠給他的,還沒用過。

他清洗了好幾遍,放了茶葉,倒上開水,來來回回整個過程加上燒開水泡茶,用掉了十一分四十八秒。

蘇英捧上茶,淺嚐一口,忍了又忍,終於還是違心的誇了一句,“你真是個講究人。”

陳無聲靦腆的笑笑,“苦中作樂罷了,若什麽都湊合,這麽艱苦的環境裏,我真的不知道靠什麽動力堅持。”

蘇英放下茶缸子,她講究起來比誰都挑刺,湊合起來,也比誰都能湊合,一個茶缸子而已,她以前還用瓦片接過雨水喝。

她說道:“那就回城去吧,換個工作。”

“談何容易,我連這農場都走不出去。”

“我當然不是白說的,我說的給你介紹的工作,如果順利完成,你就能回城,分配一份還不錯的工作,有了工作將來就有機會分房子,能更好的照顧陳禛佑,當然了,等佑佑判給你之後,你也可以給他改任何名字。”

陳無聲本也是個聰明人,蘇英這麽篤定能幫他從沈美靜那邊把孩子要過來,那麽,沈美靜身上的事兒就不會小。

他艱難的吞咽道:“沈美靜她?”

蘇英點頭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不管這個工作你接不接,她後半輩子,都出不來了,孩子呢,我是這樣想的,謝淮香女士都能把沈美靜教育到坐牢,佑佑她怎麽能照顧的好,孩子還是你自己帶在身邊比較好。”

接著蘇英告訴了他需要他完成的工作內容。

“你要做的,就是在我們內線的配合下,假裝已經從沈美靜那裏,拿到了崔興東最在乎的那張底牌。”

陳無聲思考了良久,既然已經知道了任務內容,如果不答應,他大概會被送回大西北,免得礙事。

再說蘇英是他的救命恩人,恩人給他得到工作的機會,還能回城,當然要去爭取。

陳無聲沒猶豫多久就答應了,但是他也有擔心,“沈美靜既然被抓了,崔興東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蘇英道:“是啊,所以我們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今天你泡個茶,都已經浪費了十一分四十八秒了。”

陳無聲:……

蘇英看談妥了,把保溫杯打開,裏麵是墨汁一般黑褐色的藥汁,比一般的中藥更濃更衝,正好已經放到適合飲用的溫度了。

她把保溫杯裏的中藥倒進陳無聲的茶杯裏,說道:“那行,你把藥喝了吧。”

……

陳無聲被麵前墨汁一般的中藥衝的受不住,這真的不是毒藥嗎?

他猶猶豫豫的不敢下口。

蘇英催促道:“你最近應該經常做噩夢吧,經過對你的調查分析,你因為之前痛徹心扉的經曆,分裂出了第二人格,近期的種種反常舉動,就是這個第二人格出來搗亂。”

“喝了這中藥,就能消滅第二人格?”陳無聲懷疑不止。

他想信的,但他不是傻子,真的很難相信一碗中藥能治好人格分裂。

蘇英肯定道:“中醫博大精深,你試試,試試又不會死人,大不了是沒用而已,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又給你提供一個回城換工作的機會,你還不相信我?”

蘇英逐漸逼近他,“大家都挺忙的,喝吧,快喝吧。”

陳無聲盯著湯藥的眼睛從迷惑到戲謔,視線也從茶杯移到蘇英一本正經,撒謊都不帶眨眼的無辜清澈的眼睛上。

陳無聲勾唇,整個人的神態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又無辜又撒嬌,“阿英,你又想騙我喝這鍋十全大補湯啊……”

蘇英等的就是現在,等他從陳無聲身體裏出來。

她利劍一般撲過去,咬牙切齒,“你錯了,我是想要你去死!”

……

韓景遠在知青點宿舍外圍警戒,不讓任何人打擾到蘇英跟陳無聲。

他們倆的談話是機密的,不能讓無關人員聽到。

好在提前做了安排,今天農場的大部人,都去加餐和看露天電影,就連知青點的知青們,除了陳無聲都去了。

但是知青點還是出現了礙事的人,郝春櫻聽說陳無聲不舒服,下了碗肉絲麵,還煎了個焦香的雞蛋,埋在麵條下麵,給陳無聲送過來的時候,被韓景遠攔在外麵。

“這又不是軍營,你憑什麽攔著我?”

郝春櫻同誌氣勢洶洶,更加擔心陳無聲的安危,硬闖過韓景遠的防線,她是位女同誌,軟硬不吃一點不聽勸,也嚇不走,韓景遠要避著肢體接觸,一時間僵持住了。

韓景遠耐心道:“蘇英同誌正給陳無聲同誌治療他的分裂症,不能打擾的。”

這下子郝春櫻收起渾身的尖刺,麵帶感激,“理解理解,進去多久了,要不咱們走近點兒,防止突發狀況,也好及時照應。”

韓景遠麵沉如水,“機密治療,生人勿進。”

郝春櫻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心想治療再不結束,這麵條都要坨掉了。

就在這時候,知青點那間雙人間“霹靂乓當”一陣劇烈的響動,韓景遠臉色巨變。

郝春櫻慌得很,“怎麽回事,這是打起來了?”

他們倆不約而同,拔腿就朝陳無聲居住的小屋衝刺。

韓景遠一腳踹開從裏麵閂緊的木門,被隨後而來郝春櫻的衝撞力,一起撞進了小屋。

此刻,陳無聲腰背抵著方桌,身體和腿部幾乎快成九十度的弧度了,被蘇英正麵死死壓製。

空的保溫杯撞倒在地,凳子上還有一茶杯墨汁般的中藥,散發著奇異的氣味。

陳無聲似乎很痛苦,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阿英,我死,你舍得嗎?”

韓景遠渾身劇震,被這八個字衝擊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都忘記上前幫忙。

……

蘇英跟陳無聲的纏鬥,是蘇英占了上風。

她本想用異能直接絞殺陳無聲身體裏,那個異世殘存的精神體,然後把那‘十全大補中藥’給倒了。

關鍵時刻韓景遠和郝春櫻闖了進來,她一愣神的功夫,陳無聲掙紮的更厲害。

蘇英飛快的改變了計劃,做戲就要做全套,她心裏默默給陳無聲道了個欠,對不住了,你就受點味覺上的苦,大不了一會多吐幾次,反正不會死人的,最多惡心點。

她大喊了一聲,把韓景遠的魂給喊了回來,“韓景遠,你來幫我一起壓製住陳無聲。”

隨後她扭頭朝郝春櫻請求道:“郝春櫻同誌,麻煩你幫忙把中藥給他灌進去,然後你討厭的那個人格,就永遠不能再支配陳無聲的身體了。”

這話奏效,畢竟郝春櫻被副人格罵過,她連忙端起中藥,剛靠近還沒喂藥呢,陳無聲劇烈掙紮,根本喂不進去,灑掉好多。

郝春英心疼死了,心一橫,仰頭悶了一大口難以形容的中藥,接著俯身,給被鉗製的陳無聲,用嘴對嘴的方式,把這一大茶缸的中藥都喂進去了。

蘇英趁機加快異能的絞殺,在郝春櫻喂最後一口中藥的時候,把那個異世的精神體,從陳無聲的身體裏,徹底絞殺了。

……

回家的路上,韓景遠還有些渾渾噩噩,那中藥真的給陳無聲第二人格抹殺了,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他猶豫著開口,“阿英,陳無聲的第二人格,問你舍不舍得,是怎麽回事呢?”

蘇英消耗了太多的異能,疲倦道:“我也不知道呀,他的第二人格詭計多端,可能是用來迷惑我們的吧。”

“可是……”

“我今晚就要出發,太累了,讓我歇會。”蘇英打斷他,“韓景遠,有什麽疑問,等任務結束再談行嗎?”

韓景遠立刻噤聲。

到家後,蘇英敲了敲少年們的房門,進去把兩個男孩子叫醒,跟他倆說道:“韓京辰,我跟你二叔要去出個任務,這幾天你跟顧知南,要好好照顧妹妹們,遇到自己搞不定的,就去找喬蘭蘭和蘇新意,聽到了嗎?”

韓京辰立刻緊張了,“你,你們,二叔一個人還不夠,你為什麽要去做任務?”

蘇英“噓”了一聲,叫他們不要吵醒隔壁的妹妹們,“剛好我合適,除了我找不到替代的同誌,放心吧,這次任務不危險,過幾天就回來了。”

顧知南又擔心又害怕,“姐,我跟韓京辰會照顧好家裏,你跟姐夫一定要平安回來。”

……

三天後,閩南某個偏僻的漁村,蘇英被反綁著雙手,蒙上眼睛,帶上小船出海。

一番輾轉顛簸,蘇英上了一艘大船,然後被帶去了船艙。

陳無聲在蘇英耳邊小聲道:“蘇英同誌,這條船就是崔興東準備逃跑出境的漁船,我先給你把繩子解開……”

‘嘭咚’一聲悶響,像是木棍砸在後腦勺上的聲音,正在解繩子的陳無聲應聲倒下。

隨後蘇英遮眼的黑布被拿下來,崔興東手提木棍,居高臨下,指尖捏著那寸許寬的黑布條,望著蘇英似笑非笑。

崔興東說:“小丫頭,你真以為我看不穿你們玩的小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