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遠一個澡洗了半個多小時, 完全沒了平時的利索勁,不過出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靜。

他是用涼水衝的,連眼裏的血絲都淡下去不少, 不湊近看不出來。

回到堂屋,他的換洗衣物、被單枕頭規規整整的放在房門口,西臥室的房門緊閉,門縫裏透著暖光,蘇英沒睡, 但這架勢,他被趕出來了。

韓景遠洗澡的時候做好了挨罵的心裏準備,但是被關在門外, 是他沒料到的。

是因為他揍了顧成風嗎, 不至於吧,頂多算互毆,他都沒上全力。

難道是因為他先動手?

他敲了敲房門, 低聲下氣, “蘇英,我能進房嗎?”

沒聲, 連翻身的動靜都沒有。

韓景遠咬著唇, 站在門口反省了一會, 轉身穿過堂屋,無視幾個小孩探究的目光,從後院輕輕扣響了後牆上的臥室玻璃窗。

片刻後,蘇英穿著素色的棉質睡衣, 領口下弧, 雪白的肌膚從脖頸處一直延伸到他以前不敢看的區域, 影影綽綽。

蘇英移步到窗前, 麵無表情,韓景遠剛想開口,蘇英揚起嘴角,隔著玻璃衝他甜甜一笑。

這笑容純潔、無害,比頭頂月光還叫人心頭舒暢,他心頭狂跳,急切道:“阿英,我……”

話還沒說完,蘇英細白的手指,捏著窗簾的端口,從左到右一揮,毫不手軟把窗簾拉的嚴絲合縫,遮住了她那張巧笑嫣然的俏臉。

韓景遠:……今晚是真進不去房間了。

他壓低聲音說:“阿英,你這窗戶沒栓,房門也沒反鎖,有安全隱患。”

蘇英沒好氣,“防火防盜防你是吧?”

隨後她也沒鎖窗鎖門。

韓景遠尋思著他從窗戶進屋、和從房門進屋,分別被打出來的概率有多少。

心裏計算了一番後,情況不太樂觀,韓景遠果斷放棄進房間的打算。

回到堂屋,四個小孩靠著各自的門框,有幸災樂禍的、有憐憫的、韓鑫星小朋友竟然眨著鄙夷的嫌棄小眼神。

顧知南是和事老,已經在他跟韓京辰的房間,貼牆放平行軍床,鋪上了墊被、枕頭,給被掃地出門的韓景遠搭好了睡覺的床。

“姐夫,這幾天你就在我們房間湊合一下吧,就別回營區宿舍了。”

韓京辰覺得二叔的智商不太高的樣子,虧他還欽佩過二叔的能力和智商呢,他隻是叫二叔去追二嬸,沒讓他揍燦燦爸爸,太小家子氣了,二嬸當然生氣。

打就打了,千萬不能輸啊。

他道:“你倆打架誰贏了?”

“什麽?”韓景遠不明白。

“就你跟顧叔叔打架啊。”

韓景遠摸了摸晚上才刮的光潔的下顎,上麵還有沒消散的淤青,“你們怎麽知道的?”

韓京辰抱起肩膀,鄙夷道:“你跟顧知南哥哥在國營飯店對麵的馬路上打架,家屬院有人看到了,回來就八卦了,現在嘛,全家屬院都知道了,所以,你們誰贏了?”

韓景遠:“誰,那人沒看到結局嗎?”

韓京辰和顧知南對視一眼,紛紛在想難道還有後續嗎,他們四個打賭,是二叔贏了還是顧知南哥哥贏了,輸了的要刷一個星期的碗筷呢。

“結局難道不是你跟顧叔叔的輸贏?”

韓景遠一本正經的道:“知南哥哥一文弱書生,我讓著他,所以平局。”

他當然不會說,阿英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麽大勁,怒氣衝衝擋在兩人中間,當時他跟顧成風都愣神了。

顧成風個不要臉的,還趁機跟阿英說了句話,然後他跟顧成風就被蘇英一手一個,給扔出去幾步遠。

這點小異常,他相信顧成風也不會說的。

要不是今天他心亂了,上來就跟顧成風當街打起來,蘇英不會氣的不讓他進屋。

韓景遠的目光落在倆小姑娘身上,蘇英看著清冷,其實她心腸最好,從來不會遷怒誰,尤其是對星星和燦燦。

他商量道:“星星燦燦,你們倆進屋看看媽媽,看看她還生不生氣了?”

“好呀。”燦燦早就想進屋看看媽媽了。

韓鑫星拽著妹妹的小手,把傻兮兮的妹妹拽回來,看傻子似的看一大一小,“又不是我們惹媽媽生氣,才不要去,妹妹來睡覺了。”

韓景遠:……

他在倆少年房間,在顧知南鋪好的行軍**湊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早飯都做好了,蘇英的房門還是緊閉著。

韓景遠本想敲門的,手都舉起來了,韓京辰端著粥和饅頭,悄聲說道:“二嬸剛把工作辭了,你讓她睡個懶覺吧。”

韓景遠放輕了腳步,匆匆吃了早飯,想著一會回軍營,還是主動去師長那邊檢討。

顧知南咬著饅頭,欲言又止,韓京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憋著幹嘛,有話你說啊。”

韓景遠側頭望著顧知南,“怎麽了?”

顧知南支支吾吾,說每個周末,他哥都要來家屬院門口接他和燦燦,問這周能不能繼續去。

“我也不知道大哥今早來不來,要不我去服務社門口看看,等到八點,他要不來我跟燦燦就回來。”

韓景遠才想起來,又到了顧成風來接孩子的日子,之前他還送過一次呢。

他道:“那你跟燦燦去看看吧。”

韓鑫星幾下子把早飯吃了,抹嘴道:“二叔,你不會忘記吧,我們早約定好了,這周我要跟燦燦一起去看看她的顧爸爸。”

她要再找顧爸爸確認一下,兩人打架到底誰贏了。

韓景遠道:“行,你去吧。”

韓景遠回到營區,季平涼已經調任了,新的政委還沒到任,他找師長坦誠錯誤,“昨晚在外頭跟人打架了。”

齊師長昨兒晚上就聽自家媳婦八卦了,韓景遠出息了,媳婦跟前夫在國營飯店、眾目睽睽之下吃了頓飯而已,他小氣吧啦追著媳婦,到了現場二話不說,上去就打,一個晚上,兩邊的家屬院,就沒有不知道的。

齊師長拍著桌子,恨鐵不成鋼,“你對媳婦就這麽不信任嗎,當街跟她前夫打架,還是你先動手的,讓你媳婦臉往哪兒放,你這一份檢討是跑不掉的,我告訴你,要是人基地領導投訴,你等著吃掛落吧。”

韓景遠摸著臉,詫詫道:“是互毆,他下手可不輕,而且我手下留情了。”

齊師長氣到笑起來,“那人家是不是還得謝謝你?滾回去寫檢討去。”

……

大清早的,饒主任在家裏拿了藥酒,要跟丈夫一起去單位。

焦天勤夾著公文包,裏麵是昨晚加班修改出來的半成品圖紙,他在門口換鞋,勸道:“你去能做什麽呢,小顧自己能處理。”

饒蕙娟心頭不甘,“那咱們基地的人被他們軍區的打了,還能就這麽算了,你當領導的,都不替小顧出頭?”

焦天勤考慮問題可比媳婦長遠多了。

“昨晚肯定有誤會的嘛,而且我跑去找韓景遠領導投訴,韓景遠先動手,那必定要處罰他,今後小蘇同誌還是要跟韓景遠過日子的,鬧很了不好,這事最好的方式就是冷處理。”

饒蕙娟憋屈,“這是你的想法,我找小顧問問去,他要說告,你可不能和稀泥。”

焦天勤覺得兩個大男人,打就打了,怎麽可能跑去找對方領導告狀,那可丟死個人了。

而且顧成風顧著蘇英的處境,搞不好還會替韓景遠說話呢。

他料的果然沒錯,自家媳婦非要親口聽顧成風的意見,一大早的還沒到上班點,就去了小顧在研究所的宿舍,送藥酒,順便問顧成風要不要領導出麵,幫他找韓景遠的領導要個說法。

顧成風下顎上挨了一拳的淤青還沒消散,他見焦副所長的愛人來找,連忙將手裏那張看了半宿的收條夾到書裏。

這張收條上的字跡他研究了半宿,不是英妹的筆跡。

一個人失憶,性格或許會改變,甚至口味也會變,但是筆跡絕對不會變成兩個完全不同的筆鋒。

他還珍藏著英妹的一本日常賬本,上邊記錄柴米油鹽的筆跡娟秀,而那張收條上,筆鋒蒼勁有力,灑脫鋒利,從字跡也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失憶後的英妹,跟以前的英妹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性格。

而且昨晚上,英妹像是故意的,故意讓他發現她的不同。

臨走的時候還說他是個好人,會有好報。

不管蘇英是不是以前那個英妹,她都是個好姑娘。

顧成風走神了,饒蕙娟又問了句:“小顧,你想什麽呢,別怕,老焦會替你做主的。”

顧成風回過神來,“做什麽主?”

“韓景遠啊,小蘇家的那個,你看看你這個臉,竟然被他打成這個樣子,身上還有沒有傷,得去醫院看啊,就去他們軍醫院看,我倒要看看,韓景遠還想不想提幹了。”

顧成風忙道:“不用不用,昨晚上不能全怪韓同誌,我也衝動了,我們是互毆,過錯各一半,沒必要再鬧到雙方的單位,而且,我給他揍的也不輕,不能因為他的軍人身份要守紀律,咱就欺負他,饒主任您說是吧?”

“真沒事嗎?”饒蕙娟一聽兩人是互毆,心裏的不甘平息了一大半。

“真沒事,我現在去家屬院接孩子去。”

“還接啊,那韓景遠能願意?”

顧成風想了想,“韓景遠不像是個小心眼的人,我去看看吧,他不給接,再說不給接的事。”

……

顧成風七點五十就到了服務社門口,七點五十五,看到四個孩子,手牽手從家屬院出來,蘇英和韓景遠都沒送。

顧成風快步接上去,這還是第一次見韓景遠家的兩個小孩呢,要是昨晚韓景遠揍到臉上的那一拳頭躲開就好了,他實在不想給四個孩子錯覺,他在體能上比不上韓景遠。

好在智力上能碾壓。

顧知南道:“哥,韓京辰跟星星今天跟我們一塊兒去。”

顧成風溫和的笑,“當然可以了,你姐上回提的那什麽太陽能熱水器,我已經搭建了初步模型,你們一起看看。”

“真的啊,哥你真厲害。”

就連韓京辰都露出崇拜的眼神,“科學家就是不一樣,我還以為二嬸說的那個洗澡的機器太複雜搞出來也要好幾年,你真的弄出來了啊,那也太厲害了吧。”

顧成風越發謙虛,“還好,不難的。”

看吧,他就說在智商上能碾壓韓景遠。

韓鑫星這下真的星星眼了,“顧爸爸,你能把眼鏡摘下來嗎?”

“怎麽了?”顧成風不明白。

韓鑫星解釋說:“你戴眼鏡拉低了美貌,比不過我二叔了,而且我二叔一米八八,小舅舅說顧爸一八七,你矮了一寸,再不帥點兒,吃虧哦。”

顧成風:……“沒有的事,我淨高一八七,穿上鞋子跟你二叔是一樣高的。”

韓鑫星歪頭想了想,是嗎,那她回家要問問二叔,他的一八八,是淨高,還是穿上鞋子的身高。

顧成風給她抱到車後座,打斷了小姑娘繼續深挖下去的小腦袋,“上午我們去市裏麵的科技館看展覽,中午去國營飯店吃飯,下午回來參觀科研所,好不好?”

“好。”四個小孩對今天的行程相當滿意。

路上,韓鑫星也沒有放過顧成風已經受傷的心髒,“顧爸,昨晚你跟我二叔打架,誰贏了?”

“你二叔怎麽說?”

“他說平局。”

顧成風鬆了口氣,說道:“嗯,我讓著你二叔,所以平局。”

……

韓景遠去營區,孩子們被顧成風接走,大周末,就蘇英一個人在家。

她一個鯉魚打挺從**翻起來,滿血滿狀態複活了!

原身最終選擇了蘇新意的身體,這意味著原身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她不能再用原來的音容笑貌去見顧成風,拋下了顧燦燦母親的身份,舍掉了過去二十四年的人生,還得接收蘇新意的父母和兄弟。

她把她的人生讓給了蘇英,從此隻能用蘇新意的身份活著,還不能讓蘇家的人發現這個秘密。

那姑娘真是個大大的好人!

蘇英感動又開心。

前幾天瀠繞心頭的霧霾一掃而空,現在的人生是她的了,她要好好規劃一下。

首要就是重新找份工作!

鍋裏是給她留的早飯,蘇英匆匆吃了幾口,跑去附近的機關單位、街道、工廠看了看,確實沒有對外招工的。

正經的工作都是分配、頂替,本市的待業青年都消化不掉,像蘇英這樣的家屬,最靠譜的就是靠本單位解決。

但是軍區家屬那麽多,也不會人人都能給解決工作,要不然之前食堂也不會騰出一些工作崗位來,結果還出了事。

蘇英中午在國營飯店點了碗麵條,服務員端的麵條還沒落桌子,就被門外衝進來的男人一巴掌打的趔趄,麵條哐當砸到桌子上,麵湯濺到蘇英今早才換的新的布拉吉連衣裙上。

她的新裙子,才第一天上身!

蘇英氣的要死,人果然不能太嘚瑟,看吧,她就覺得生活順當美好的冒泡,中午不想做飯,跑來吃碗麵條都能碰到家暴。

蘇英一拍桌子,“狗東西你賠我衣裳。”

她已經摩拳擦掌,等著狗男人凶她的時候,上去先給他兩耳刮子。

男人麵對蘇英的時候,收了暴怒,壓低聲調道:“同誌抱歉啊,要不你衣服換下來,我叫我媳婦幫你洗幹淨。”

剛才挨打的女人也隱忍著委屈說:“抱歉啊同誌,我上門幫你洗也行。”

蘇英:……這對夫妻,神經病吧!

她先罵男的,“動手打老婆,你有病吧。”

轉頭罵女人,“他打你,你還能跟他過?離了吧!”

男人滿腹委屈,“她把我媽打到住院了。”

女人更委屈,“你.媽把我閨女賣掉了,我沒打死她都算不錯了。”

“那是賣嗎,那是抱給我表姐家的二舅的表外甥家收養,你不願意就算了,打她幹什麽?”

“你表姐一家缺了大德了,幫人做中介抱養小孩,其實就是賣孩子抽傭金,趕緊叫你表姐把孩子給我送回來。”

男人支支吾吾,“我媽說三丫頭的八字跟她犯衝,必須送走。”

“生大丫和二丫的時候,她也是這麽說的,要犯衝她早死了,還能等到今天?”

“你咒我媽,又想挨打了是吧?”

“你敢打我,我就報警抓你表姐和你.媽。”

“不能報警,我媽禁不起嚇。”

“那叫你表姐把三丫送回來。”

“可我媽說三丫跟她八字犯衝……”

蘇英:……她直接報了警。

……

派出所裏,民警做了筆錄,男人是基地的基層技術員,承諾隻要女人不再對婆婆動手,他絕不會再打老婆,女人不肯讓民警通知男人的領導,“不能告訴他領導,上綱上線,他要受處分的。”

蘇英歎為觀止,懶得再管這對相愛相殺的夫妻。

不過才幾個月大的三丫找回來了。

事情也巧了,男人表姐一家,做的就是物色小孩,介紹給想收養小孩的家庭,但這不符合收養手續,是違法的行為。

而且有些沒被看中的小孩,幹脆就被他們賣到外地去了,有些小女孩子,賣到大山裏,基本就是當童養媳來養的。

男人表姐的鄰居早注意到了,暗中觀察、舉報,提供線索終於抓到他表姐一家的罪證,抓捕的時候恰好給三丫解救回來。

鐵證擺在跟前,三丫確實是被賣到外地,這下男人徹底閉嘴了。

那位見義勇為的熱心市民,搓著手問派出所所長,“公安同誌,我這算立功了吧,您說拿著獎狀去區裏,能給酌情安排個工作不?”

派出所所長對這位熱心市民的要求,並沒有給出準確答複,但言語裏是肯定的。

“你這一連串牽扯到好幾個小孩,有獎金有獎勵,回頭你去區裏問問吧,雖然我們不敢打包票,但是前年有個見義勇為的市民,因為有重大立功表現,區裏給安排到食品廠去了。”

蘇英:……那上回她第一次穿過來的時候,協助抓了兩個人販子,喬九香怎麽沒提能給安排工作呢?

蘇英上前問道:“那個所長,我想問下,如果我協助公安抓捕了潛伏作惡十幾年的人販子,救了八個小孩的話,我這種情況,組織上能考慮給安排個工作嗎?”

所長肅然起敬,這看上去年歲不大的小姑娘,竟然立下大功。

工作好說,他們城西派出所在上次那個大案中,傷的傷退休的退休,正缺個破案順利的吉祥物,他看這小姑娘正合適,可以通過社招招進來,隻要政審沒問題的話。

不過所長隨即疑惑道:“咱們南島這三年來都沒出過如此重大的案件啊?”

蘇英吞咽了一下,“是在外地。”

所長恍然大悟,“外地啊,你在哪個城市,就去當地找他們的公安局申請證書和獎金,找區裏問問看能不能給安排個工作。”

蘇英昏昏沉沉,為啥在京市的時候,都沒人提醒她會有獎金呢?

是覺得她品格高尚不需要?

扯淡吧!她可太需要了。

不知不覺中,蘇英走到了供銷社,等她清醒恢複了理智的時候,已經拿起電話撥通了京市公安局的電話。

接線的實習小刑警對蘇英印象深刻,拋開蘇同誌不顧自身安危,為救小孩甘願當誘餌的高尚品格不談,單單是她那豔麗的五官,和淡然和氣的笑,就叫人過目不忘。

而且蘇同誌品格還高尚。

不等隊裏幫她請功,問都沒問獎金就走了,太讓人敬佩了!

所以,當蘇英問到獎金、獎勵的時候,實習小刑警充滿敬意的拋出一個個讓蘇英心態碎裂的詞。

“段隊幫申請的,上麵已經批下來了,一本見義勇為證書、八百塊錢獎金。”

“工作?工作還不好辦,各個單位都樂意接收蘇同誌這樣立過大功的英雄市民,這是接收單位的榮耀啊,蘇同誌考慮到我們刑偵支隊來嗎,符合條件嗎?可以特招啊,隻要政審通過的話。”

“您近幾年都不會落戶京市?蘇同誌,那八百塊錢的獎金,您什麽時候來領,算了啊……什麽,您要捐給那八個受害家庭?”

實習小刑警隔空敬了個禮,“蘇同誌,您的思想覺悟太高尚了,我替那八個孩子謝謝你!”

段汮跟盛建鄴推門進來,隻聽到‘蘇同誌……’幾個字,心下顫抖,疾步跳過礙事的桌椅板凳,衝到接線台問:“是誰打來的?”

“是蘇英同誌……”

段汮一把給電話搶過來,聽筒貼到耳邊,急切的沒有刑偵隊長的沉穩,“蘇英,你聽我說……”

電話裏已經是忙音了,段汮按照來電回撥過去,電話那頭占線。

對麵那個正在通話的路人,整整打了十幾分鍾,等段汮好不容易撥通,供銷社的營業員說剛那個漂亮到不會認錯的小姑娘,已經走的看不見人影了。

段汮細細問了實習小刑警蘇英說的每一個字,“她沒有提到我?”

小刑警哆哆嗦嗦,“沒,沒有啊,就問了獎金、工作,還問獎金能不能通過匯款單的方式郵寄,我說按照規定必須本人來領取,蘇同誌思想覺悟太高尚了,說那就算了,八百塊都捐了呢……”

段汮揮揮手,叫小實習生別再說了。

蘇英不是品格高尚到八百塊都視若糞土,她就是不想再來市局跟他打交道的吧。

她恨段家嗎?應該不是,她隻是懶得搭理,跟哥哥見一次麵換八百塊,她都嫌麻煩。

……

八百塊啊,蘇英隻是沮喪了一小會兒就好了,錢財乃身外之物,她白撿一條命,八百塊算什麽呢,捐了就當回饋社會了。

工作?是有點可惜,不過不要緊,南島治安是不錯,但是這邊靠海,走私犯罪偷渡還是會有的,她可以通過氣場的顏色,分辨好人壞人,再協助公安抓壞人,立個大功,換份工作也是辦法。

犯罪分子畢竟是少數,蘇英隻看到幾個小偷小摸,愛占小便宜的,沒找到什麽大奸大惡的壞蛋。

不過一直到她走到農場附近,在農場那邊還真看到幾個氣場險惡的人,有一個人的氣場已經凝重的快黑了,這是手上背了人命的,還不止一條。

看著斯斯文文,在這個物資匱乏,人均瘦的沒有小肚腩的年代,那個男人的體格居然比較富態,而且皮膚很白,不像是南島本地人,這邊紫外線太強了,本地人沒有那麽白的。

蘇英打量了他一眼,男人也饒有興致的掃了眼路過的蘇英,盯著她窈窕的身姿多看了兩眼。

蘇英翻了個白眼,鄙夷的罵了句“臭流.氓”,不屑的繞路走開了。

這才符合這個時代,女人對陌生男人貪婪打量的正常反應。

那男人也不生氣,夾了隻煙,旁邊的高個凶悍男人擦了跟火柴,幫他點了煙,隨即直起身子,麵無表情的盯死了蘇英背影。

富態的男人溫和一笑,嘴裏是一句髒話,“小娘皮,也就這邊的治安好,換到那邊,這性子,這樣貌,一天都活不過。”

陳無聲恰好從農場裏走出來,常年的勞作讓他膚色微黑,身體更為精瘦,一米八五的身高像根挺拔的青竹。

富態男人掐了煙,迎上去笑道:“小陳,我跟你提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隻要應了,事成後能給你返城名額,還能幫你在京市分配工作,難道你還想留在這窮山惡水,一輩子當個浮萍一樣的知青?”

陳無聲很警惕,“天上也不會掉餡餅,我不傻。”

富態男人嗤笑,“農場主任家那掐尖的小娘皮,就差把你強睡了,你還能反抗多久,要不就從了她,當個主任家的上門女婿,也是條出路。”

陳無聲沒理男人,他的注意力被走遠了的蘇英吸引,目光始終落在蘇英的背影上。

剛才勸陳無聲的男人眼睛眯了眯,隨即笑開了眼,“身材是真好,你沒看到正臉,那才叫一個漂亮,比牛奶還白淨的臉蛋,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不是基地來的家屬,就是軍區的隨軍家屬,怎麽你有興趣,哥可以幫你挖牆角啊。”

陳無聲收回目光,麵無表情,“我不知道徐芬月是怎麽認識你的,但是我不想跟你這類人打交道。”

男人笑,“我是哪類人?”

陳無聲說不上來,直覺很危險,“正常人沒膽子動軍人家屬。”

富態男人‘噗嗤’笑了,“說挖牆角隻是順嘴一句,你不會當真了吧,你知道她是軍人家屬,怎麽,見過啊,她男人什麽級別,看著挺年輕的,級別應該不高吧。”

陳無聲警惕道:“營以上的軍人家屬才能隨軍,或者達到某些規定的條件,你最好別亂來。”

富態男人臉上這才變了變,隨即不屑,這樣的職位,那男人年紀得三十多四十了吧,而剛才那小姑娘,瞧著也就二十左右,剛到這邊法律規定的結婚年齡吧?

嘖嘖,男人笑道:“年齡差這麽大,這牆角好挖啊,你真不試試?”

陳無聲緊抿著嘴唇,轉身回了農場,繼續勞作。

……

韓景遠等食堂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才打了飯菜,獨自坐一張桌子,用他慣常的八分鍾一頓飯的速度,斯斯文文、不快不慢的吃著鐵盤子裏的午餐。

麵前兩個三十多四十的男人端著同樣的鐵盤子,齊刷刷在他對麵坐下。

韓景遠抬頭敬了個禮,“陳團、廖團。”

兩個年長些的男人嘻嘻笑的揶揄,拍拍韓景遠肩膀,叫他坐下。

開門見山、一針見血的問:“昨晚真給你情敵揍了?”

“情敵……”

“就你媳婦的前夫啊。”

“是啊,陳團想處分我?”

陳團哈哈笑的張狂,“揍的好,沒給老子丟臉。”

廖副團踩了陳團一腳,“低調、低調,小心基地的領導來投訴,那可是重點科研單位,裏麵的專家都是寶貝疙瘩,哪兒像咱們這樣的糙漢子,較真起來,有理沒理,肯定咱們吃虧的。”

韓景遠:“我糙?你們是沒照過鏡子嗎,咱們團,最不糙的就是我了吧。”

陳團還有正事要跟韓景遠通氣,“有個任務上麵想交給你。”

韓景遠立刻收起了兄弟間的嬉鬧,正色道:“是。”

“我們接到可靠線報,境外組織通過安插在國內的釘子,預謀要綁走一位科研基地的重量級專家,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將這個組織在國內的暗樁□□。”

韓景遠艱難吐字,“這位專家是顧成風?”

陳團憐憫的看著他,“是,任務第一準則,就是保證專家的安全,絕對不能被那幫人綁到境外,你死了,他都不能死,當然了,這是底線,你們肯定都不能死。”

韓景遠盯著陳團,想把手裏的鐵製托盤敲他腦門上,“為什麽是我?”

陳團心虛,嗬嗬一笑,“這不你剛給情敵揍了一頓,後麵出現在他身邊找茬,也合情合理合邏輯,就算再揍一頓也不會引起懷疑,最最關鍵的是,你是咱們團的尖兵,最利的那把刀刃,不派你派誰去。”

韓景遠生無可戀,“我寧願上戰場。”

廖副團給了根胡蘿卜勾著他,“這次任務完成,你被壓了那麽久的提幹就能通過了,順理成章副轉正,津貼每月比現在多二十六塊。”

那就是一百二十七了啊,韓景遠心想,那比顧成風的工資高了。

他敬了個禮,“服從組織安排。”

廖副團心裏一喜,又踩了陳團一腳,“我就說小韓思想覺悟高,肯定服從組織安排,老陳你趕緊的把人選報上去。”

“吃了飯就去找師長。”

新的政委還沒到任,師長最近上火的不行,脾氣也有點大,好幾個人選都被他否定了,其實師長想要的人,就是韓景遠。

任務搞定,幾人也輕鬆起來,陳團繼續揶揄道:“昨晚睡板凳了吧?”

韓景遠挑眉,“陳團有經驗?”

陳團壓根沒覺得有什麽丟人的,“咳,那還不是家常便飯,就比如前天吧,你嫂子叫我把衣服洗了,我就拖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也洗了,她就生氣了,我估計今晚還得睡板凳。”

廖副團同樣感歎,“女人心海底針,那天我媳婦給前相親對象的二姨媽打了個電話,我就多問了一句找他們家啥事,我媳婦火了,碗都砸了,說孩子都生了兩個了,還不信任她,我已經睡了一個星期的行軍床了,這不,今天還得去買個一模一樣的碗回家賠罪,不跟你們聊了,我得買碗去了。”

陳團道:“那這是大事,你快去吧。”

韓景遠越聽越危,摸著高挺的鼻梁骨,詢問經驗豐富的陳團,“按照陳團的經驗,那我這種程度,要睡多少天的冷板凳?”

陳團憐憫的看著韓景遠,欲言又止,再言再止,最後起身拍拍他肩膀,用上墳的語氣道:

“你這情況沒救了,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吧,但你臉還是能看的,或許洗洗好躺平了還有救,看你媳婦稀罕不稀罕吧,別說我沒提醒你,真到了這一步,主動點。”

韓景遠明顯不信,“陳團試過?”

陳團得意的挑眉,“年輕的時候試過。”

韓景遠追問,“那成功了嗎?”

陳團突然變臉,咬牙切齒,“關你屁事,就不告訴你。”

他當然不能告訴韓景遠,年輕那次躺平了,被媳婦踹下床,又多睡了一個星期的冷板凳,那一腳的勁兒,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女人心,海底針啊,陳團揉了揉實際沒事,但被對話勾的隱隱作痛的後腰。

……

蘇英買了菜回來,丟到廚房裏,現在除了教韓京辰他們做新菜式,她已經很少自己動手做飯了。

現在,她準備繼續把家裏這優良傳統保持下去,多培養一個上能拳打四方、保護兄妹,下能做出八菜一湯、掙錢又顧家的好男人出來。

東屋的這間臥室,從中間隔成兩間後,兩個少年的房間放了兩張床、書桌,本就沒多少空間了,再放一張行軍床,轉身都困難。

蘇英把行軍**疊的豆腐塊的秋被收到櫃子裏,枕頭拿回西屋的大**,剛準備把行軍床收起來的時候,韓景遠回來了。

蘇英立刻指揮苦力,“你把行軍床折好,塞到櫃子裏去。”

韓景遠壓下心頭那做好了睡一個月行軍床的準備,揉了下因為昨晚伸不開腿腳導致的肌肉酸澀,茫然的問道:“那我晚上睡哪兒呢?”

蘇英看看東屋的擁擠,再看看西屋的空曠,突然很生氣,“離家出走、揍妻子前夫、分居,韓景遠你是個成年的男人了,鬧別扭有個度,差不多得了。”

韓景遠:……他才是昨晚那個被趕出房間的可憐人吧?

蘇英又把豆腐塊搬出來,給他,“好吧,你說,你還要分居幾天才算完,我配合你。”

韓景遠把豆腐塊揉成一團,扔回櫃子裏,仿佛那薄薄的被子是他的仇人,眼不見為淨。

再折好行軍床,踩著書桌塞到頂櫃裏,想了想,找了把鎖把裝行軍床的櫃門給鎖了。

然後跳下來說:“不分居了,一天都不想分開睡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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