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都坐上了公交車的最後麵一排, 蘇英跟江秀琴說了火車上的經過。

“怎麽說呢,要不是夏連芳喪心病狂,又偷了一個小孩, 可能真的發現不了那個山洞,找不到日記也沒辦法幫那八個孩子找親生父母了。”

江秀琴感激不盡,“小蘇同誌,我們都是托你的福氣,才有機會找到兒子, 我心裏都清楚的,你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

“是你機警,才看出花婆子是夏連芳易容的, 你願意冒險當誘餌, 這份恩情我記一輩子。”

蘇英看了看坐江秀琴右手邊老實巴交的男人,笑問道:“路銘長得像媽媽,不像爸爸。”

江秀琴也大方, 把兩口的情況跟蘇英說了, “我之前結過一次婚,男人死了, 婆家罵我克夫, 懷著孕被趕出來了。“

蘇英不解, “那他們家連孩子都不顧了?”

江秀琴已經走過那段最難捱的日子,“我婆婆兒子多,她不在乎的,幾個叔伯不願意多負擔, 也沒人留我, 娘家住久了也嫌。”

父母雖不說, 嫂子們借機要分家, 最後隻剩嫁人一條路了。”

江秀琴漂亮,人也能幹,她說要再婚,娘家幫她找了好幾個對象,二婚都還有願意出二百塊錢彩禮的,但是提出不要孩子。

江秀琴那會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舍不得肚子裏的孩子,賭氣自己跑了出去,遇到了邱豐年。

男人也是個苦命的,從小被拐子拐走,不記得親生父母了,養父母那邊也斷了關係。

因為搶救文物工傷,瘸了腿退到倉庫當管理員,說不上媳婦,單位領導是個仁善的,按照工齡給老實巴交的邱豐年分了一室一廳的房子。

那會江秀琴非要生下孩子,賭氣從娘家搬了出來無處可去,被邱豐年碰到了,男人把房子租給她。

“我那時候一點辦法都沒有,就跟個不認識的男人去租他的房子。”

江秀琴當時袖子裏藏了自衛的剪刀,萬一遇到的是壞人,她就拚命。

她自嘲的笑了,“他真是個老實人,我懷孕到生產,都是房東跑前跑後,幫我扛米扛煤氣罐,你們不知道,當時傳的謠言可難聽了,說邱豐年圖我的身子,我圖邱豐年幫我養孩子。”

蘇英看到邱豐年身上的氣場,顏色淡綠色的,很純淨不帶什麽雜質,是個老實的好人。

她道:“就算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各取所需又沒吃別人家大米,也沒睡別人家的床,你當時罵回去了沒有?”

江秀琴怔了怔,這話從來沒人跟她說過,當時她挺著肚子出門,就是邱豐年的鄰居同事,見到麵打招呼,背過臉誰不指指點點,娘家更是罵她不要臉,說想不通她圖什麽?

她就圖找個能接受孩子的男人,好好過日子養孩子。

江秀琴摸著依舊俏麗年輕的臉,當年她男人死了,婆家幾個妯娌,也有怕她勾了幾個叔伯的意思,所以拾攛著婆婆把她趕走。

娘家勸她別要孩子了,不要孩子還能重新開始,可每當她生出不要孩子的念頭,孩子都會在肚子裏踢她,她一下子就舍不得了。

娘家覺得她不聽話,坐月子的時候都沒來人。

生產的時候隻有邱豐年在醫院裏,後來她生了個兒子,而婆家的幾個妯娌,在之後的幾年裏,陸續生的都是女兒,婆家就來搶兒子。

要不是那次爭吵,吵到沒人看孩子,路銘也不會丟。

江秀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跟邱豐年有過約定,等找到銘銘,我們就結婚,他不嫌我嫁過人生過孩子,我不嫌他腿有殘疾。”

蘇英吃驚道:“你們還沒結婚,怎麽等這麽久?”

“沒找到孩子,邱豐年不願意結婚,他說結了婚再生一個,亂七八糟的事兒一多,那真沒心氣兒找孩子了,他鼓勵我堅持,我們倆這些年邊工作邊找孩子,積蓄幾乎全花在路費上了。”

蘇英能給邱豐年打九十分了,雖然她看到了邱豐年後脖子上的胎記,跟段汮調查夏連芳被拐的兒子的胎記一樣。

她笑道:“那邱大哥很好啊,等接到路銘,回去你們就結婚吧。”

邱豐年憨厚一笑,不好意思接茬,而是從腳邊的帆布包裏,珍而重之的拿出一條簇新的紅色毛線圍巾。

現在是十月份,京市的天氣冷,也還沒到圍圍巾的季節。

邱豐年解釋道:“這是銘銘走丟的前幾天,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想著圍著他送的圍巾,說不定孩子會記得。”

江秀琴都不知道:“銘銘還送了你禮物啊,這幾年你怎麽沒拿出來我看看。”

“怕你看到圍巾又受刺激,這是銘銘用他攢的壓歲錢買的呢。”

蘇英道:“那還是圍上吧,圍巾是紅色的,又是銘銘用壓歲錢買的,說不定真能刺激他想起來。

“好,那就聽恩人的。”

兩人均是眼睛發紅,江秀琴雙手托著圍巾,圍在男人的脖子上,她手很巧,打的結很好看。

雖然這個天氣圍圍巾很奇怪,不過圍巾恰好把邱豐年脖子後麵,那塊兩個硬幣大小的胎記給遮住了。

蘇英笑了一下,“這圍巾很好看,銘銘的眼光真好,他跟邱大哥有父子緣分,願你們一家今後順順利利的過上平靜的日子。”

“借你吉言了,謝謝。”兩口子一連聲的道謝。

韓景遠一路都沉默著聽他們說話,也觀察著幾人的神態動作,他看到邱豐年脖子後麵的胎記,那是段汮走訪查證後,卷宗上記錄的夏連芳兒子身上一致的形狀和顏色。

蘇英也看到了,看到後還鼓勵邱豐年把圍巾帶上。

但是去醫院接到孩子,邱豐年和江秀琴還得去趟市局做筆錄、登記,他不可能在市局還圍著圍巾的。

大紅色的毛線圍巾,又不是這個季節的,會引起段汮的懷疑。

……

小路銘已經轉到單人病房了,房間的孩子多到坐不下。

韓鑫星盤腿坐到被子上,叮囑他道:“我聽段叔叔說,你爸爸媽媽,我指的親生的,他們這幾年一直在找你,等會你爸爸媽媽就要來接你了,你要懂事一點,乖乖的叫爸爸媽媽,他們才不會傷心哦。”

小路銘猶猶豫豫,“可是我不記得了。”

“那就先不叫,等熟悉了之後再叫也行的。”

顧知南像個貼心的長輩,他姐姐就從來不強迫他叫人,上回親媽去南島看他那次,姐姐也尊重他的想法。

韓京辰心裏是複雜的情緒,甚至帶點兒羨慕,“路銘,至少你還有爸爸媽媽,你要珍惜哦。”

顧燦燦隨大流,覺得舅舅、哥哥和姐姐三個人說的都對,一時間不知道讚同誰的意見。

她乖乖的站在季川柏的身邊,仰頭問他意見,“大舅舅,那你說一說,路銘要不要叫他爸媽呢?”

季川柏消瘦俊美,不愛笑,外人看著是冷冰冰的,隻有盛青河小朋友看過,他在蘇英跟前比誰都乖巧,一開口就是可憐兮兮的顫音。

但現在可不是,季川柏的語調沒啥感情,“聽姐姐的。”

“可是星星姐姐說要叫爸爸媽媽。”

季川柏低頭憋了眼燦燦,嫌棄道:“笨。”

季川柏的話隻有顧知南和韓鑫星聽明白了,星星氣的大叫,“大舅舅,不許你欺負燦燦,二嬸會生氣的。”

這樣說能治住季川柏,一聽蘇英會生氣,他皺眉妥協,“好吧,聰明。”

韓京辰反應過來了,不屑,“季川柏,你一點原則都沒有。”

季川柏更鄙夷韓京辰,覺得他太笨了,都不屑跟他說話。

季川柏的雙胞胎弟弟在京市上工農兵大學,人救出來的第一天就被叫來相認了,對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季川柏對季勵文才沒那麽抗拒。

季勵文是個二十歲的小夥子,心智成熟,學校門口的大爺,他進出學校偶爾都會打招呼。

誰能想到,他囚禁著雙胞胎哥哥,還能若無其事的跟弟弟打招呼。

季勵文想殺了錢有盛的心都有。

他把一切情緒都藏在心裏,站在病房門口,溫和的笑道:“哥,爸媽剛打了電話來醫院,說下火車了,半個小時就到,要不我們回自己的病房等吧。”

路銘的病房人太多了,而且一會路銘爸媽要來認親,在加上他爸媽,這間病房擠不下那麽多人。

季川柏立刻把顧知南、顧燦燦,韓京辰,還有**的韓鑫星抱下來,然後跟他們站在一塊,堅定的表達自己的決心,“回南島。”

季平涼的調任已經在走程序了,加上兒子找到,程序走的很快,這次回京市認完親就要留下來了。

一家人不會再回南島了。

季勵文不敢刺激哥哥,“那等爸媽到了咱們再商量。”

韓鑫星不滿意,“大舅舅,你有自己的爸爸媽媽,不能跟我們回南島,而且我們家就兩間房,住不下啦。”

季川柏的負麵情緒上來了,盯著韓鑫星的眼睛越來越冰冷,連大人看了都會發毛。

但韓鑫星無所畏懼,用手劃拉一下,把他們幾個人都圈在內,“大舅舅,我們幾個都是二嬸的寶貝,你可不要生什麽偏激的壞心眼子,用到我們身上哦,二嬸一定會生氣不理你的。”

這一招真管用,季川柏的眼神溫柔下來,緊張兮兮的問道:“對你們,做什麽,不能。”

語句順序都有問題,但是表達的意思韓鑫星聽懂了。

她牽著季川柏的手,“來來,我們到外麵去,我一條條跟你說,你聽了我的,二嬸就不生氣了。”

有外人在的時候,韓鑫星不叫媽媽,但是在心裏,誰都不能搶走她媽媽。

顧知南被蘇英囑咐過,要看好季川柏,不能讓人刺激他,他跟著韓鑫星和季川柏出去了。

季勵文想了想,韓鑫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誰知道她會說什麽呀,跟上去看看吧。

……

“你們可算來了,小蘇,你家幾個孩子一直陪著路銘玩兒,給他做過思想工作了,這小孩子說話啊,就是比我們管用,路銘今天的情緒穩定多了。”

謝翡翠請了幾天假,好好陪陪剛找回來的兒子,這會抱著盛青河小朋友,接上醫院門口的蘇英韓景遠,還有路銘的爸媽,領著他們去病房。

病房近在咫尺,江秀琴腳步越來越重,有點近鄉情怯的意思,患得患失。

“要是兒子不認識我了怎麽辦,要是不肯跟我們回去怎麽辦?”

邱豐年摸著脖子上的紅色圍巾,“那咱們就請長假,在醫院陪著兒子,等到他認了我們再回家,辦法總是有的,先進去看看孩子。”

房間裏,小路銘坐在**,江秀琴顫抖著看了他身上的胎記,其實不用看胎記,自己的兒子,那種熟悉感是抹不掉的。

蘇英告訴她情緒不要太激烈,免得刺激到小孩,所以江秀琴強忍著心酸,就像出差回來,得知兒子生病了,趕來醫院看兒子的那種程度的焦急。

她摸摸兒子的頭發,溫柔笑道:“銘銘,我是媽媽呀,這次分開的時間有點長,你還記得媽媽嗎?”

路銘搖搖頭,他是真不記得了,但是這個媽媽好溫柔,自然的就想跟她親近。

江秀琴說了些孩子小時候的事,見兒子都不記得了,心裏酸楚的不行,但這不能怪孩子,他那時候太小了。

江秀琴忍著眼淚,指著一直默默在身後的邱豐年,“銘銘,這是邱叔叔,他係的這條紅色毛線圍巾,是你用壓歲錢買的生日禮物,你跟邱叔叔瞞著媽媽一起去買的,你還記得嗎?”

大紅色醒目,小路銘似乎是記得一點的,盯著邱豐年脖子上的圍巾看了好幾分鍾。

大人們都不敢打斷,小路銘看了一會,終於說:“花了三塊錢對嗎?”

江秀琴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來,就是三塊錢,那年她給了兒子一塊錢的壓歲錢,邱豐年給了兩塊,男人在路上說,那圍巾就是路銘用全部壓歲錢買的。

邱豐年忍著心裏的悲和喜,又從包裏拿出一個虎頭布老虎,老虎的額頭上用黑線繡了個‘王’字。

邱豐年雙手捧著布老虎遞到路銘跟前,“銘銘,你送了叔叔圍巾,這是叔叔答應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布老虎,你喜歡嗎?”

路銘看到布老虎,再看看紅圍巾,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來了。

“爸爸。”路銘喊了一聲,把布老虎接過來,抱在懷裏,寶貝的不得了,“我就是想要一個布老虎。”

雖然忘記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是這個最強烈的心願沒有忘記。

江秀琴不敢相信,“銘銘,你剛才叫邱叔叔什麽?”

路銘抱著布老虎,終於想起來一件事,看著江秀琴道:“媽媽,你還記得嗎,我們約定好的,要是叔叔選了我最喜歡的布老虎送我,我就叫他爸爸,你忘記了嗎?”

沒忘,江秀琴怎麽可能忘記,路銘的生日和邱豐年是在同一個月,那天母子倆約定好,要是那年的生日邱豐年選的禮物是布老虎,路銘就叫他爸爸,江秀琴本打算兒子生日後,就跟邱豐年扯證結婚的。

兩個大人壓抑不了情感,一左一右抱著路銘痛哭,這認親算是很順利了。

蘇英朝韓京辰和顧燦燦招招手,給他們倆個帶出去,然後帶上病房的門,把時間留給裏麵的一家三口。

走廊上,她問道:“知南和星星呢?”

韓京辰說:“季川柏很危險啊,看誰跟你親近,就對誰有敵意,星星給他上課去了。”

蘇英也發現了,所以從山洞出來之後,她一次都沒有見過季川柏。

她倒是很想知道韓鑫星小朋友,又說出什麽泣鬼神的話來,說道:“那咱們去聽聽。”

……

樓梯間上的門,有一半是玻璃的,季勵文正站在門外,瞧見蘇英他們過來,悄悄比了個手勢,又指了指門內。

樓梯裏,韓鑫星和季川柏坐在台階上,顧知南靠在台階處的欄杆上。

韓鑫星小大人一樣,一條條列舉,說道:“媽媽不是誰一個人的,是小舅舅的姐姐,我的二嬸,燦燦的媽媽,還是二叔的媳婦,我也很喜歡媽媽,可我依然要跟燦燦、臭哥哥還有小舅舅,還有二叔平分呀。”

“所以大舅舅,你絕對不可以做出傷害我們的事情,比如說站在背後把我們推下樓,推河裏,所有一切的故意傷害,都是不允許的,那樣媽媽永遠都不會見你了。”

季川柏連連點頭,“我,保護你們。”

他總算知道姐姐為什麽都不來看他,因為在山洞裏,姐姐抱青河沒有抱他,他推了盛青河,被姐姐嚴厲嗬斥了。

韓鑫星又說:“我會用小舅舅的零花錢給你買‘刑法’上麵寫的會受懲罰的事都不可以做哦。”

顧知南放下搭在欄杆上的手臂,抗議道:“為什麽是我的零花錢,你送禮物為什麽要用別人的錢?”

韓鑫星翻白眼,“誰叫你零花錢摳著不用,幫大舅舅花一點,別那麽小氣嘛。”

顧知南對上季川柏期盼的眼神,咬牙,“買。”

“現在去!”

季川柏拉著韓鑫星站起來就要走,一回頭,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蘇英,丟掉手心裏的韓鑫星,推門跑出來,乖巧無比,“姐姐,回南島,一起。”

蘇英搖搖頭,“你爸媽一會要來了,等會見見你爸媽吧。”

季川柏重重的點頭,“見過,再走。”

蘇英心裏歎口氣,走是不可能帶他走的。

人家有爸媽兄弟,就算能帶走,她也不會帶的,她還不知道原身要用哪個身體醒過來呢,自顧不暇。

蘇英道:“以後都要跟你父母兄弟生活,慢慢習慣吧。”

不能一起回南島,季川柏失望極了,“不叫,可以嗎?”

蘇英聽得懂,也是說給季勵文聽的,“想不想叫爸媽,都隨你,想叫就叫,不想叫就先當朋友相處著吧。”

韓景遠習慣了蘇英的態度,上回顧知南親媽來,蘇英也這樣給知南意見。

隻是季川柏情況不一樣,得了蘇英的意見,季川柏不會叫出爸媽,說不定還很抗拒。

韓景遠看了看蘇英。

蘇英對上韓景遠的眼睛,看他欲言又止,說道:“你再看我,我也不會強迫川柏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一個稱呼,何必強迫他。”

韓景遠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來,有幾句話單獨跟你說。”

蘇英跟韓景遠去了走廊另外一頭。

韓景遠沒瞞著蘇英,道:“我也看到邱大哥後脖子上的胎記了,他極有可能是夏連芳走丟的兒子,認了親,再去市局他應該不會戴圍巾,辦這個案子的幹警都能背卷宗了,總有人會發現他脖子後麵的胎記,你看這事怎麽處理?”

蘇英想了想,夏連芳可惡,邱豐年又沒做錯什麽。

她道:“那就不叫邱大哥去,我來跟江秀琴說。”

“你要跟她坦白邱大哥的身世,萬一……”

路銘可是夏連芳拐走的,萬一江秀琴遷怒邱豐年,好不容易才團聚的家,又散了,韓景遠不忍。

蘇英能斷定江秀琴不會,她道:“你.媽媽給我寄粉紅和玫紅色的羊毛料子,南島又穿不上厚衣服,她就是惡心我是個二婚的,我也沒遷怒你呀。”

韓景遠大驚失色,“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沒跟我說?”

蘇英笑道:“就是你.媽寄信之後,料子我收起來了,下一次再這樣,我就惡心回去她,你就別在中間摻和了。”

韓景遠漲紅了臉,手足無措,“你可以跟我說,不用應付她。”

蘇英道:“這些都是小事,我覺得挺好玩的,你不用放在心上,你送四個孩子回去,然後再開車來接我,我們倆一起去看看蘇新意吧。”

“行。”韓景遠知道親媽瞞著他又整活,偃旗息鼓,無比聽話,“聽你的,一會來接你。”

……

蘇英回到路銘的病房,江秀琴跟兒子關係拉近許多,路銘抱著布老虎,被江秀琴抱在懷裏。

路銘還記得在蘇英懷裏的時候,渾身的難受都得到了緩解。

小孩獻寶似的把布老虎舉高高,軟軟糯糯的道:“蘇姨,爸爸給買的布老虎。”

“真好看,回去後可不能再跟陌生人走,也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

路銘點頭,“星星姐姐都教過我了。”

邱豐年已經摘下了脖子上的紅圍巾,仔細疊好放進了包裏,尤其是他彎腰低頭的時候,後脖子上的胎記一下子就看到了。

這趟回去就要扯證了,有個名正言順圓滿的家,邱豐年滿心喜悅,他和江秀琴苦難的日子結束了。

“蘇同誌,我們一家都不知道怎麽感激你,以後去鵬城,一定找我們。”

“行。”蘇英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市局了吧?”

江秀琴對蘇英充滿了感激,“市局的車就在停車場等著我們,等辦好了事,小蘇,晚上請你們一家吃個飯吧。”

蘇英知道他們兩口子這些年找孩子,積蓄早花光了,這趟的來回路費都是借的。

蘇英道:“吃飯就不用了,不過我還真有個事想麻煩秀琴姐,能否單獨說個話。”

甭管蘇英要幫的是什麽忙,江秀琴都想好了,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義不容辭。

她把孩子交到邱豐年懷裏,“你跟銘銘呆在房間裏,我跟小蘇說會話就來。”

走廊裏,蘇英大致跟江秀琴說了夏連芳的生平,以及她對身上有胎記的小孩,偏執到近乎病態的執著,碰到就想拐走。

“段隊長調查到的,她那個被拐走的兒子的後脖子上,有一處不規則的胎記,形狀跟邱大哥後脖子上的胎記形狀一致,邱大哥的年齡也對得上,我跟我丈夫猜測,邱大哥極有可能是夏連芳丟失的兒子。”

“我不知道這身世要不要讓邱大哥知道,所以決定權還是給你。”

江秀琴聽呆了,世上竟有這樣巧的事。

如果夏連芳的兒子沒丟,她遇不到邱豐年,夏連芳丟了兒子,陰差陽錯拐走了她的兒子。

現在兒子找到了,回去她跟邱豐年就要扯證,這個家不能再起任何一點波折了。

江秀琴立刻做了決定,“小蘇,謝謝你告訴我,公安局那邊我自己帶孩子去,我想個理由叫邱豐年別去。”

蘇英猜到江秀琴不會因為邱豐年有那麽個母親,而遷怒他。

她舒了口氣,笑道:“理由好找,今天不是打碎了一個茶盞嗎,我還想再去趟市場,看看能不能淘到一樣的,讓邱大哥幫我長長眼吧。”

邱豐年以前在博物館上過班,眼力好,還真給他找到一樣的茶盞,老板死活不賣,“有人定了,那位男同誌錢沒帶夠,付了定金叫我留著,做人要有信用,我不能賣給你們。”

蘇英打聽了交定金男人的樣貌身高,確定是韓景遠。

男人送完孩子,竟然跑來找同樣的茶杯,他表露出焦急,自然會被要高價。

蘇英跟邱豐年道:“邱大哥,讓您白跑一趟了。”

“沒事沒事。”邱豐年憨厚,心裏有什麽說什麽,“韓同誌跟我一樣,不善於表達,感情上就容易吃虧,幸好遇到的是小蘇你。”

蘇英又跟老板說,叫他不要告訴韓景遠她來過,“我丈夫想給我驚喜,老板幫我保密,別說我來過。”

老板一口答應,“你們兩口子還真是心有靈犀,都想到一塊兒了,他還交代我呢,萬一有個女同誌來找這樣的茶盞,就說沒有了,別說是被他買走的呢。”

……

蘇英跟邱豐年回到醫院,江秀琴那邊在市局例行公事,走完了手續,已經帶著路銘回來了,他們兩口子決定下午就回去,跟蘇英互相留了通信的地址,帶著孩子坐車去車站了。

蘇英估摸著韓景遠還要一會才能到,跑去婦產科的值班室,看到夏翡翠還在,夏翡翠今天還在休假,因為今天蘇英家四個小孩都在醫院,青河要跟哥哥姐姐玩,她就帶兒子過來了。

正準備帶兒子回去。

看到蘇英來了,拉著她在值班室說話。

“段汮把他的分房資格讓給盛建鄴了,兩室一廳,我們不要,段汮媳婦都來了,跟著一起勸我們,說她單位分的一室一廳也夠住的。”

段汮家裏是四合院,空房間多,因為媳婦多年不孕,段汮不想聽他.媽嘮叨,寧願住在媳婦單位分的一室一廳裏。

“那就要吧。”

蘇英勸道:“他們戰友之間的感情,我們是不能理解的,不能理解就接受吧,以後段汮有事,我想盛大哥也會義不容辭的幫忙,到時候我們別拖後腿就行。”

就像她帶孩子出行,盛大哥不但自己車接車送,還找朋友在下一站全程接送,蘇英再找不到比他們更實心誠意的人了。

謝翡翠心裏那點糾結解開了,是的,先把眼巴前的困境解決,她和盛建鄴現在帶孩子住招待所,不是長久的事,這些人情債,她會還的。

解決了房子的事,謝翡翠心頭也鬆快了,就是擔心樓上病房的認親。

“季政委家的認親不太順利,川柏那孩子冷著臉,根本不開口說話,不過讓他幹嘛他也照做,就是不說話、不叫人。”

“慢慢來吧,可能過段時間就好了。”蘇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希望吧。”

謝翡翠剛才她聽到喬九香跟季平涼商量,想叫蘇英帶孩子在京市多住一段時間,讓她家的四個孩子跟季川柏一塊兒玩,被季平涼給駁斥回去了。

季川柏這情況一時半會回不到學校,但是蘇英家四個孩子,這課都耽誤好幾天了。

孩子已經找到了,不能再要求人家更多了,根本說不出口。

……

樓上的單人病房,季川柏就這樣冷冰冰的看著麵前的‘爸爸媽媽’,他一點都不想他們,如果他沒有爸爸媽媽,是不是就能跟姐姐他們,大家一起回南島呢?

季川柏想到星星的那些警示,立刻把這危險的念頭抹去,這樣是不對的,會讓姐姐永遠的厭棄他。

他站在窗前,看蘇英跟韓景遠並肩在住院部大樓的下麵,往停車場走,他們真不帶他走了。

季川柏依舊不理‘爸爸媽媽’,就這樣看著窗外。

這時候韓景遠回頭看向了他所在的窗戶,季川柏立刻揮了揮手,臉上是乖巧的笑容。

他一直都知道姐夫比姐姐好說話,姐夫比姐姐心軟。

韓景遠的視力,足夠他看清季川柏臉上的變化,那孩子滿是討好,大約是希望他幫著說幾句好話。

他心裏再次歎氣,問蘇英,“川柏站在窗戶前,好久都沒動了,你真不回頭看一眼?”

蘇英也在忍著,季川柏有父母,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來管,再說她也沒打算管。

她都不知道一會去看望蘇新意後,還能再看幾次每天升起的太陽。

她腳步都沒停頓,“不看了,他總要習慣的。”

韓景遠狠狠心,等蘇英係好安全帶,踩了油門把車開出了醫院。

“現在去蘇家?”

蘇新意已經被接回了家,安排了一間房間做醫療室,請了護工專職照顧。

蘇英點點頭,拖不下去了,她今天必須用異能給蘇新意治療。

“嗯,去看看蘇新意,然後明天就回家吧。”

……

季川柏就像個被拋棄的小狼崽子,牙齒咬得咯吱響,嘴唇下彎,臉上的寒意讓喬九香都打了個冷噤。

季平涼不敢再刺激大兒子,留他一個人在單人病房,他跟小兒子不敢走遠,出去吃了個飯,馬上回來了。

“我在電話裏聽你說過,你哥哥情況還算穩定,也能交流,什麽時候開始不說話的。”

季勵文道:“蘇姐姐說不帶他一起回南島,然後哥就不說話了。”

這點季平涼理解,兒子被關在山洞裏十來年,第一個見到的救星是蘇英,那三天是蘇英在照顧他、教他、陪伴他,兒子對蘇英產生雛鳥情節,對她產生了高於對父母兄弟的依賴,這都正常。

但是他實在沒辦法像妻子那樣,產生想請求蘇英留下來住一段時間的想法。

蘇英已經救了他的孩子,這天大的恩情還沒還,沒辦法再開口提任何請求。

他道:“你哥哥情況還不穩定,你得收收性子,對你哥哥多些包容。”

季勵文以前跟父母是有些叛逆的行為,但是他分得清事態輕重,對哥哥,他心有愧疚,如果那天不是他非鬧著要吃糖葫蘆,哥哥追著賣糖葫蘆的自行車,就再也沒有回來。

哥哥丟了之後,都猜測是劉巧真的原因,季勵文跟父親坦白過,如果不是他要吃糖葫蘆,哥哥不會丟。

季平涼看出兒子的後悔,說道:“你也別再糾結糖葫蘆的事,你哥哥身上有胎記,被夏連芳盯上了,她要報複我們家,又想找個有胎記的孩子養,所以絕對不會拐錯,你跟你哥哥,不存在五五開被拐的概率。”

話是這樣說,季勵文對哥哥還是愧疚,他道:“哥之前還能跟我說幾句話,我進去再試試。”

“也好。”

兩人走到病房門口,看到季川柏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看‘刑法’,喬九香不在。

父子兩個找了一圈,醫院裏都沒找到人。

季平涼想不通,“你.媽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守著你哥哥,她能去哪呢?”

也給她帶飯了,不存在她單獨出去吃飯的情況。

季勵文突然白了臉,“我媽不會跑去韓爺爺家裏,求蘇姐姐留下來住些時候吧?”

極有這個可能性,季平涼催著兒子去追,“怎麽有臉去求,韓老爺子剛出院,可不能再給他氣到醫院,去把你.媽追回來,我給韓家打個電話。”

……

韓家,保姆接到季平涼打來的電話,都沒有驚動韓懷山,跟警衛韓隨義說了聲,叫他去大院門口,守著把喬九香罵回去。

再說韓老爺子也沒空見喬九香,段懷瑾和段汮帶著禮物上門,說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三個人在二樓的書房,誰也不敢上去打擾。

書房裏,段汮把整個案件的脈絡,詳細告訴了韓懷山。

“劉巧真懷了錢有盛的孩子,錢有盛去了大西北搞建設沒有音訊,劉巧真躲到鄉下偷偷把孩子生下來,夏連芳說會給孩子找戶好人家,把孩子帶到市醫院,就看上我們家了。”

“她把我妹妹帶走,發現還有氣息,就丟到郊外廢棄的庵堂,被蘇文海撿到了,恰好那時候曆青黛早產沒了孩子,兩口子就把我妹妹當親生的養大。”

後來劉巧真用未婚的身份,看上了在醫院做手術住院的季平涼,一下子愛上他了,認為喬九香配不上,就想弄個難產,被發現後判了幾年,等她出來沒多久,季平涼家的雙胞胎丟了一個。

“劉巧真坐牢出來後,已經是絕症治不好了,所以夏連芳就在她還活著的時候,報複季家,把雙胞胎偷走一個,這次因為我妹妹,才破獲了這麽大的拐賣案子,已經找回了六個小孩了,還有兩個正在解救。”

韓懷山擺擺手,打斷他繼續說案情,“事情我知道了,那你們現在想怎麽樣?”

段懷瑾羞愧,“我們,我們就想彌補女兒。”

韓懷山嗬嗬冷笑,“那我問你,你家裏那個假的,打算怎麽辦,文心竹舍得送走?”

段懷瑾猶豫了一下,“孩子們都大了,要不一起養?”

段汮立刻出聲,“爸,我知道你跟媽感情深厚,你怕媽心髒受不了刺激,就不怕我妹妹知道你的態度,心髒病發?”

“段初夏一定要送走,再不許她進段家的門,以前給她買的物品她全部可以帶走,但從今往後,我的妹妹隻有蘇英一個。”

段汮的態度,讓韓懷山稍稍滿意,他道:“你們先回去吧,認不認的,你們說了不算,得聽聽我孫媳婦的意見。”

這個是自然的,段汮再三表態,他隻有一個妹妹。

給段家父子送走,韓懷山氣的砸了手裏的搪瓷杯子,“段懷瑾這混賬,老婆比任何人都重要,我才不讓孫媳婦去他家受閑氣。”

“老爺子,你這才剛出院,可別又氣到住院了。”

韓懷山對傅玉珍和韓隨義非常信任,便告訴了他們,“段家父子帶著一疊證據,跑來跟我說蘇英是他們家的孩子,段汮那小子,要認妹妹。”

傅玉珍震驚的剛撿起來的搪瓷缸子又掉地上,喃喃不知說什麽好了,“那,那要認嗎?”

“認個屁。”

韓懷山一通安排,“隨義現在去火車站,買明天早上最早一班返程的火車票,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叫景遠和蘇英帶四個孩子回去。”

“可明天是阮玫生日,她請帖都送來了。”

傅玉珍把請帖拿給老爺子看,阮女士邀請兒子兒媳、和四個孩子出席她五十壽宴。

“那更要讓他們走了。”

韓懷山‘哢哢’幾下,給請帖撕了,“拿去燒掉吧。”

一轉身,四個高低錯落的小孩趴著門框探頭探腦,剛才的談話他們全聽到了。

韓懷山笑眯眯的,“聽到就聽到了,但是要保密,別告訴你們媽媽和二嬸,等回了南島再說,好不好?”

其他三個小孩都驚呆了,隻有韓鑫星鬼精靈,點頭保證,“沒回南島之前,我肯定不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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