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英是在一個山洞裏醒來了。

洞內有個煤油燈, 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在她的正臉上方。

是被拐走的盛青河小朋友。

盛青河小臉上有些髒,看到蘇英睜開了眼睛,小.嘴一撇就要哭, “蘇姨,我想回家,這裏好可怕。”

“好,蘇姨就是來帶你回家的。”

小家夥已經在這個山洞裏呆了兩天,山洞裏氣味不大好聞, 按照洞內的溫度和濕度,這山洞距離地麵很深。

借著昏暗的煤油燈觀察洞內的情形,這個山洞目測有五六十個平方大小, 按照這裏麵的生活痕跡, 像是存在了十來年了,十幾米遠的狹長通道的盡頭,是光亮處。

粗略搜尋了一番, 洞內有生活物資, 飲水和吃食都有,但是水看著就不太幹淨, 吃食也是冷硬的生紅薯和窩窩頭, 那碗油膩膩的肥肉, 蘇英聞著就想作嘔。

也罷,有這些東西在,她用空間裏優質的物資喂飽盛青河小朋友,等到被公安救出去, 麵對問詢的時候也是個說辭。

就是不知道段汮那邊, 需要多久能找到這裏。

蘇英順著通道走到洞口, 發現這山洞的出口在懸崖上, 她懸著身子探頭朝上麵看,目測距離地麵有五六十米,快二十層樓高了。

沒有繩子、工具,她現在這具身體,想要爬上去很危險。

蘇英又回到山洞,她給盛青河擦幹淨小臉,問他是怎麽被騙過來。

小家夥說,媽媽把他接回家裏後,家裏租房子的房東爺爺來收房租,還給了他大白兔吃。

“媽媽說房東爺爺來早了十天,家裏沒準備錢,要過幾天才能給,房東爺爺就說他要出趟遠門,要帶點錢走,媽媽就找鄰居借了給他了,奶奶還跟媽媽吵起來了,罵媽媽從集體宿舍裏搬出來租房子,還隻租一室一廳這麽小的,是不打算讓她留下來。”

“第二天一早,媽媽要上班,奶奶不想做飯,帶我出去買早飯,那個房東爺爺叫我,說媽媽騎自行車被撞了,就在路口,他抱著我,我就暈了過去,醒過來就在這個山洞裏了。”

小朋友後悔的哭,“蘇姨,我已經很小心了,不敢再跟陌生人走,可是我不知道房東爺爺是個壞人。”

錢有盛,在京市某大學當門衛,蘇英今天早上才見過,他在蘇英經過的路上偷著賣茶葉蛋,裏麵有幾個雞蛋,蘇英一聞就聞出摻了藥。

老頭說家裏困難,要蘇英買幾個,蘇英之前就懷疑夏連芳有同夥,隻是沒想到這個團夥是夏連芳的房東。

他家裏在大雜院有一間祖宅,這年頭門衛也算正式工,單位按入職年限分了一套一室一廳,盛青河媽媽調來京市工作才一年多,還沒資曆分房子,一直住的集體宿舍。

不久前租了錢有盛的房子,這次接兒子來就是打算把兒子留在身邊。

孤寡老頭有工作,家裏還有兩間房子收租,不至於困難到要冒險偷賣茶葉蛋。

那不如賣生雞蛋,還好賣點呢。

蘇英要當誘餌,當即買了兩個明知道有問題的茶葉蛋吃了。

裏麵的藥勁太大,蘇英醒來後就在山洞裏了。

她問道:“青河看到錢老頭怎麽下來的沒有?“

盛青河點點頭,第一次他醒過來就在山洞裏,第二次錢老頭背著蘇英進來的時候,他趴在洞口看到了。

“是用繩子吊著下來的。”

“那他說了什麽沒有?”

“說蘇姨是給柏哥兒的媳婦,我是柏哥兒的兒子,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就在這洞裏生活了,等他快死的時候,就放我們出去。”

柏哥兒?

這洞裏還有個被拐來的孩子?

……

韓景遠往醫院打了個電話,跟韓懷山說先去趟市局,因為案件複雜,他跟蘇英要過幾天才能回家,讓韓老爺子給四個孩子安撫好。

雖然韓景遠沒說,韓懷山也意識到問題嚴重了,望著四個天真嬉笑的小孩,他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先給孩子哄住。

韓景遠這邊,到了市局,大辦公室裏幹警一宿沒睡了,段汮搜尋到天亮才回來聽隊員調查的匯報。

跟丟了蘇英,段汮眼裏全是紅血絲,韓景遠比他的情況更差,嘴唇上有咬破的血痕。

“景遠……”

韓景遠走到段汮跟前三步遠的時候,捏緊了拳頭,一拳給他砸的踉蹌的後退幾步,段汮身後的同事給他架住,都被力道衝的一齊撞到身後的辦公桌上。

“打我們隊長,兄弟們還愣著幹什麽……”有愣頭青要找韓景遠幹架,被段汮給嗬斥住了。

幾個人給韓景遠攔住,“韓同誌,你理智點。”

“理智?讓我媳婦去當誘餌,還要我理智,段汮,你業務能力不行啊,這都能跟丟,你還當什麽隊長啊,別禍害人了,辭職吧。”

段汮心煩氣躁,“那種情況,你跟也丟,你是來吵架的,還是來協助的?”

韓景遠要卷宗,“說說案子吧,你是怎麽把我媳婦跟丟的?”

段汮心梗懊悔的不行。

“鎖定夏連芳之後,我們排查了她認識的所有可疑的人,最後鎖定了她的房東錢有盛,錢有盛攔著小蘇要她買茶葉蛋,小蘇估計也察覺到了錢有盛的異常,她……”

蘇英把有問題的茶葉蛋吃了,沒走幾百米就暈在路上,錢有盛跟路人說這是他閨女,找了提前準備好的板車,給蘇英一路拉到了郊外的山腳下。

跟在後麵的段汮分析,被拐的孩子極大可能藏在山裏,跟著錢有盛和蘇英,有可能今天就能找到孩子破案。

怕錢有盛發現,進山的時候沒敢跟太近,沒想到在山裏跟丟了。

他們立刻組織警力搜索,一直找了好幾個小時,還真找到準備出山的錢有盛,但是蘇英不知被他藏在哪裏。

“錢有盛看暴露了,一心求死,直接往斷崖跑,我們已經在崖底找到他的屍體。”

錢有盛拒捕,用命來結束線索,應該是為了保護他的同夥夏連芳。

夏連芳做的壞事都是用花婆子這個身份,目前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夏連芳就是花婆子,如果孩子找不到,很難給夏連芳定罪。

……

韓景遠看了夏連芳的卷宗,從她出生到現在的重要信息都查出來了,從小姐妹多,家裏隻有一個兄弟,婚姻並不幸福。

結婚頭幾年沒孩子遭到婆家的暴力對待,好容易生了個兒子,生下來被婆家抱給大姑姐家養,孩子五六歲的時候姑姐家又把孩子給丟了。

後來她家鄉發洪水,婆家和姑姐兩家在破堤的那晚睡死過去,隻有夏連芳一個人跑了出來,逃荒到京市,被人給救了,認了幹妹妹,還幫她找了工作落了戶。

夏連芳下崗之後,一直從事保姆工作,每年借口找兒子,都要出去一兩趟,因為她自己的孩子後脖子上有一處胎記,如果碰到有特殊胎記的小孩,她都想偷走。

卷宗的最後,夏連芳在今天早上給段汮泡的茶裏麵,檢測出了能讓髒器衰竭的藥物。

段汮說道:“為了觀察夏連芳,我假裝跟媳婦吵架分居,搬回家裏住,從頂工的第一天,夏連芳早上都會用保溫杯泡一杯枸杞黨參茶給我帶著,比我媽還貼心,我每天都會送去檢驗科,今天早上的保溫杯裏,查出了能致髒器衰竭的慢性毒藥成分。”

韓景遠皺眉,“為什麽是今天,動機呢,她不怕暴露?”

段汮道:“這就要審過夏連芳才知道了。”

“那你們怎麽還不去抓捕?”

段汮解釋道:“已經有同事過去了,隻是夏連芳陪我母親去精神病院看夏夏,等她出來馬上實施抓捕。”

“為什麽要等她出來?”

韓景遠冷笑,“是怕你母親心髒受不了是吧,你別忘記,蘇英也有心髒病,明知道蘇英有心髒病,還是讓她去當誘餌,現在我媳婦生死未知,你卻擔心當場抓捕,你.媽心髒受不受得了?”

段汮氣的不想分辨了。

精神病院人多地方狹窄,考慮到夏連芳有可能挾持人質,段汮才安排等她出來再抓捕。

段汮沉著臉,“我現在就過去,你去不去?”

韓景遠比他態度還差,“你去抓人,我去找蘇英。”

……

“川柏,不許再叫媳婦,要叫姐姐,叫錯了沒有肉包子吃。”

“姐,姐姐。”

“乖,那最後這個肉包子,你跟青河一人一半,好不好?”

季川柏乖巧的點頭。

一天前,蘇英把洞裏躲在縫隙後麵的第二個孩子拽出來,蓬頭垢麵,臉上都是汙垢,頭發長到肩膀,炸毛了一樣把臉都遮了大半,根本看不清長什麽樣。

洞裏有生活用品,但都是非常舊了,儲存的水也渾濁,蘇英嫌棄不幹淨,從空間裏拿了剪刀,給季川柏剪了個利落的短發,又從空間裏放了水出來,換了三大盆水才把他洗白淨,把他的衣服洗幹淨用異能烤幹,又教他每天睜開眼必須刷牙洗臉,睡覺前也是一樣。

打理幹淨整潔的季川柏,就是年輕版的季平涼,而且他身上的氣場顏色也表明,川柏是季平涼兒子,是他家那個丟了的雙胞胎中兒子中的哥哥。

季川柏的胳膊上,有一處胎記,憑著他的胎記和長相,足夠季平涼認出這是他失散的兒子了。

她在國營飯店買的那些熟菜,還保持著剛放進空間的溫度,肉包子已經吃完了,紅燒肉怕季川柏的腸胃受不了沒拿出來,好在白米飯還有半盆。

夏連芳把季川柏拐走賣掉,一年多後又把他拐回來,藏在這個山洞裏,當兒子養。

她會在每年兩次外出的時候,過來看季川柏,所以隻要能出去,川柏和青河都能指認夏連芳。

根據青河和川柏的說法,夏連芳在這次外出前,跟川柏說,下次再來的時候,會給他帶個媳婦和兒子,以後一家三口在洞裏生活就不孤單了。

小路銘確實是夏連芳給川柏物色的‘兒子’,但是在火車上,她看到青河身上有特殊的胎記,那時候夏連芳就改了主意,加上路銘身邊一直有幹警,夏連芳指使錢有盛,把青河給拐了過來。

季川柏今年才二十歲,在洞裏生活了十來年,目前的心智跟個孩子一樣。

蘇英連哄帶嚇教他,他終於不喊媳婦,改口叫姐姐。

……

第三天的時候,蘇英用異能感知地麵上的搜救人員來到這附近了。

這一處的洞口在峭壁上非常隱蔽,上麵的人想要發覺幾乎不可能,蘇英要在洞裏給他們信號。

她把洞裏能燃燒的東西都搬到洞口,點燃了一點點燒,讓煙都飄出去,希望上麵有個警覺的,能發現異常煙霧下來探查。

不知道來的是不是段汮,希望他有這個洞察力吧。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搜救的人已經到了懸崖旁邊,在這裏停住觀察,然後有一個人留在這裏,另外兩個人離開,估計是回去找繩索和工具來救援。

蘇英憑異能感知到了他們的氣場,辨認出其中有一個是韓景遠的氣場。

韓景遠來了讓蘇英安心不少,同時交代青河和川柏,“我們被救回去之後,詢問這幾天吃了什麽,你們怎麽說?”

青河說:“吃的紅薯和饅頭。”

川柏說話都是幾個字幾個字的,不連貫,“紅薯,饅頭。”

“那你們吃過肉包子了嗎?”

川柏立刻搖頭,“沒。”

青河也立刻表態,“我也不說。”

雖然兩個孩子都這樣表態,蘇英還是不放心,用異能把他們吃肉包子的記憶給抹去了。

抹去這一點點的片段記憶,不會對他們的身體造成影響。

……

差不多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蘇英聽到懸崖上有落石滾下來,回去叫支援的隊友們回來了,下來的不知道是誰?

她從洞口探出頭,看到從懸崖上懸下一根登山繩,來施救的是韓景遠。

蘇英大聲呼喊:“韓景遠!”

韓景遠加快了速度,“你先進洞裏,當心別被石頭砸到。”

“行,你慢點下來,不著急的,我很好,孩子們也很好。”

有她空間裏的物資,這三天過得不差。

韓景遠依舊很急,三天才找到人,對韓景遠就跟一輩子那麽長,他加快速度降到洞口的位置,腳剛踩在地麵,就給蘇英抱住,一直抱了一分多鍾。

蘇英心想這幾天外麵的人確實急死了,就任由他抱了一會兒。

韓景遠壓根沒有鬆開的意思,蘇英腿上還貼著個小孩,她道:“你鬆開,看看旁邊這小孩,就是盛大哥的兒子盛青河。”

韓景遠剛才注意力都在蘇英身上,他鬆了手,借著洞口的光亮,看了眼抱著蘇英腿的小孩,五官模樣更像小孩媽媽夏翡翠。

夏翡翠這幾天急的不吃不喝,要是再找不到孩子,盛大哥夫妻都扛不住了。

韓景遠安慰小孩,聲音很柔和,“你爸爸就在上麵,叔叔這就帶你上去。”

蘇英看韓景遠憔悴了不少,俊臉疲憊,眼裏都是紅血絲,這三天他應該沒怎麽休息過。

她又擔心家裏的四個孩子,“知南他們四個還好吧?”

“我說你協助段隊長找青河去了,過幾天才能回來,星星燦燦和京辰還好哄,知南太聰明了,私下裏問我,你是不是被壞人抓走了。”

韓景遠雖然安撫了顧知南,那孩子明顯不信,為了不讓其他幾個小的擔心,顧知南裝作若無其事,背過人的時候,又偷偷的哭。

蘇英道:“我猜他也不好騙。”

山洞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韓景遠道:“我先給青河送上去,再下來接你,你一個人在下麵怕不怕?”

“你等一下。”

蘇英道:“洞裏還有個孩子,關了十來年了,叫季川柏,是季政委家失散多年的那個雙胞胎兒子裏的哥哥,怕生,又躲起來了,我叫出來你看一眼,身上還有胎記,是他失散的兒子不會錯的。”

季川柏?

韓景遠吃驚,在調查夏連芳的時候,他們發現夏連芳逃難到京市的救命恩人,是當初害的喬九香難產的劉巧真,當初懷疑過丟掉的雙胞胎哥哥是劉巧真偷走的,但是沒證據,後來劉巧真病逝,線索便斷了。

孩子竟然是被夏連芳拐走,又藏在山洞裏。

韓景遠渾身冰涼,十來年的囚禁比坐牢還可怕,那孩子如今怎麽樣了?

他想跟著蘇英往山洞裏去看看,蘇英叫他在洞口光亮的地方等。

“那孩子怕生,心智也就十來歲吧,你在洞口等著,我把他哄出來。”

洞裏隻有煤油燈,季川柏又躲到山洞深處的縫隙裏,蘇英過去哄他:“川柏,姐姐跟你說的姐夫來了,來帶我們到地麵上去,上麵是姐姐跟你形容的另外一個天地,我們出去看看好不好?”

季川柏連連搖頭。

蘇英道:“那好吧,那我跟青河上去了,你一個人呆在這裏吧,等有空的時候,我再來看你。”

季川柏猶豫了一下,可能是不想一個人留下,最終還是揪著蘇英的胳膊,躲在她身後,跟著蘇英走到了洞口。

季川柏心智是孩子,身高跟實際年齡相符,比同齡人還要高些,一米八四左右,瘦高瘦高的,蘇英擋不全他,韓景遠對他來說是陌生人,季川柏害怕的很,躲躲閃閃不敢看韓景遠的眼睛。

蘇英態度溫柔,“川柏,這是姐夫,這幾天我教你的規矩和禮貌,你不會都忘記了吧,那你還沒有青河懂禮貌哦。”

季川柏立刻抬起了頭,蹦出幾個字,“姐夫,謝謝。”

韓景遠一時間沒理解季川柏說話的邏輯。

蘇英解釋道:“他跟你打招呼,然後謝謝你來救我們。”

韓景遠看清楚了季川柏的模樣,和季平涼的五官很相似,跟季平涼家裏另外一個雙胞胎兒子,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身高都差不多。

洞裏不見陽光導致他的皮膚蒼白,比他弟弟季勵文瘦多了,嘴唇淡的幾乎沒有血色,他都不忍心把這孩子抱緊蘇英胳膊的手抽開。

韓景遠盡量放緩了語調,“你跟姐姐在這裏等等,我把青河送上去,就下來接你們。”

季川柏似乎很信任蘇英認可的人,重重的點頭。

蘇英突然想到個事,問韓景遠:“上麵有多少人?”

“本來連我隻有三位同誌找到懸崖這邊,這會段汮帶著幾個隊友、盛大哥夫婦都在,有十來個人。”

蘇英道:“川柏怕生,上麵人多他一定會受驚。”

韓景遠點頭,“我上去後叫他們先撤掉幾個人。”

綁繩子的時候,他隨意問道:“這幾天你們在山洞裏怎麽生活的,我看著倆個孩子情況比想象的要好。”

尤其是盛青河,不見消瘦、麵色紅潤,精神頭很好。

蘇英道:“那是,我給他們剪了頭發,洗的幹幹淨淨,洞裏儲存了食物,我生火做熱的吃,不然這倆孩子都遭罪了。”

韓景遠大腦眩暈了一下,“你幫川柏洗了澡……”

蘇英“嗯”了聲,“不然哪有這麽幹淨。”

又沒有脫光,穿著褲衩呢,而且想讓他脫光他還不肯,說隻能在媳婦跟前脫衣服,姐姐是不行的。

韓景遠鬆了口氣,用安全繩把盛青河綁在身上,不需要上麵的人拽,他借著安全繩攀登的很快,身影越來越遠。

蘇英仰頭看著韓景遠到了地麵的高度,問季川柏,“姐夫是不是很厲害?”

季川柏似乎是有點嫉妒的情緒,雖然不情願,還是重重的點頭,“厲害,我,上不去。”

……

蘇英和盛青河被找到後,段汮帶人徹底搜了山洞,找到不少線索。

這些年夏連芳每偷一個小孩,都會留下孩子的一件物品,還有一本日記,詳細記錄了每個孩子從哪裏偷來的,賣到哪裏去,根據日記上的線索,段汮已經聯係了季川柏的父母、路銘的父母,來京市接孩子。

日記上其他幾個孩子,市局已經聯絡各地派出所,協助調查孩子和他們的家人,同時派出了警力去找那幾個孩子。

審訊室裏,氣氛凝重。

被提審的夏連芳同樣緊張,她被抓的那天,段汮突擊提審,她猜到老錢可能被發現了,心裏抱著僥幸,老錢說過他不會活著被抓住,畢竟夏夏是老錢的親生女兒,她幫老錢和真姐的女兒,找了戶好人家。

那天,那戶人家的保姆抱著一個沒了呼吸的小嬰兒,給了她十塊錢,叫她埋到郊外的亂葬崗去,還自言自語到哪兒去找個小女嬰,她就把真姐剛生下來的孩子,故意放到齊紅玉雇主必經的地方,看到他抱走後,打算把齊紅玉雇主死去的小嬰兒,帶到郊外好好埋葬。

走到半路的時候,小嬰兒居然又開始啼哭了。

齊紅玉雇主家的小嬰兒沒死,如果送回去,真姐家的孩子肯定會被送去福利院,就算那個雇主家心善把兩個孩子一起養大,親疏有別,不是親生的,得到的疼愛也有限。

夏連芳逃難來京城,暈倒在劉巧真家門口,是劉巧真喂了她一碗珍貴的米粥,治療了她身上的傷口,還認了親落了戶。

夏連芳沒做什麽猶豫,就把手裏齊紅玉雇主家的小嬰兒,丟到了荒郊野外。

……

段汮提審完家裏的保姆齊紅玉,親媽跑來公安局,追問他為什麽要把家裏兩個保姆都抓了?

“隊長,文女士說見不到你就不走了。”

段汮心煩氣躁,沒空理他親媽。

“我們還有八個孩子等著解救,八個破碎的家庭望眼欲穿,哪一個都比她記掛的保姆重要,要不我現在就辭職回家給她當好兒子,你去說,你就這麽說!”

小刑警瑟瑟發抖,一溜煙跑出去了,問了跟段隊長時間最長的前輩,得到指點後,打電話給段懷瑾,讓他來把文女士勸走。

段汮手捧茶杯、日記進了審訊室,望著已經沉不住氣的夏連芳,冷笑了幾聲。

他坐到審訊的位置上,押了口茶,對上夏連芳驚愕的眼神,嗤笑道:“這茶聞著氣味是一樣,但這一杯不是你泡的有毒藥的枸杞黨參茶,就普通的養生茶而已。”

夏連芳慌了起來,看到段汮在翻看她留在山洞裏的日記,心頭狂跳不已。

她被抓的這幾天,段汮已經追著老錢找到藏人的山洞了?

不可能的啊,老錢說過,如果他被懷疑上,會用死來掐斷線索。

所以隻要她什麽都不說,公安也拿她沒有辦法,但是如果真找到了山洞,洞裏藏著的兩個小孩,是見過她的。

而且如果日記是真的,一對筆跡也能確認是她。

但是段汮翻看日記十分鍾,怎麽還不問呢?

事到如今,夏連芳做了決定,段汮問日記上的內容,她如實交代,隻要把真姐孩子的身世牢牢隱瞞住,千萬不能讓段汮知道,段初夏不是他親妹妹。

這樣夏夏就能繼續被段家庇佑,一輩子衣食無憂。

……

段汮把一本日記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夏連芳並沒有在上麵記錄她從齊紅玉手裏接到他的親妹妹後,帶去了哪裏?

找到蘇英和盛青河之後,段汮去了趟老姑奶奶出家的庵堂,庵堂的居士那有本相冊,裏麵有一張黑白女子學堂的合照,一個班級二十四個女學生,老姑奶奶站在中間,笑顏如花。

蘇英像極了老姑奶奶年輕時候的朝氣張揚。

隻是後來段汮能記事的時候,老姑奶奶就不再笑了,後來心灰意冷出家,四十不到就去世了。

蘇英有遺傳的心髒病,長得像老姑奶奶,曆青黛丈夫撿到她的地方在郊外,救治她花去了所有的積蓄,隨後夫妻二人收養了那個患有心髒病的嬰兒。

段汮要確定夏連芳是把他妹妹賣了,還是丟了。

如果丟了,是丟到郊外荒廢的庵堂外麵嗎?

段汮說道:“現在交代吧,除了日記上記錄的孩子,那些沒記錄的,你賣到哪裏去了,一個都不要漏掉。”

夏連芳搖搖頭,“沒有了,所有我經手的孩子,都記錄在日記本上麵。”

除了真姐家的孩子,還有段汮的親妹妹,除了這兩個小姑娘,其他孩子她都有詳細的跟蹤記錄,包括他們的父母家庭情況,段汮有這本日記本,就能把那幾個孩子找回來。

而段汮的親妹妹被她丟掉,說不定已經死了,至於夏夏,她死也不會說的。

但是段汮已經查出來妹妹的線索,現在要在夏連芳這裏確認。

他道:“你安排錢有盛弄斷齊紅玉的胳膊,好來我家頂工,又在幫我泡的養生茶裏,放了過量的能致髒器衰竭的藥,我是沒喝,不過齊紅玉貪心,偷偷倒了一半出來偷喝了,目前正在醫院裏接受治療。”

“她知道毒是你放的,恨死你了,已經全交代了,二十多年前,齊紅玉給了你十塊錢,叫你埋掉我妹妹,但是我妹妹沒死,那座墳是空墳,老實交代,你把我妹妹賣到哪裏去了?”

夏連芳心裏盤算了一下,如果把段汮妹妹的情況說出來,就能分散段汮的注意力,他忙著去找妹妹,就沒有精力去調查夏夏的身世。

隻要段家不知道夏夏是老錢和真姐的女兒,看在養了二十多年的情感上,段家不會不管夏夏的。

她決定在段汮親妹妹的下落上坦白,反正段汮找到的概率不存在,她並不擔心。

畢竟她扔孩子的地方是荒郊野外,一處荒廢的庵堂,那小嬰兒可能已經死了。

她道:“那天我恰好路過醫院,齊紅玉不想去亂葬崗,就花了十塊錢隨便找個人,幫她把孩子送去埋了,她看我在拾荒,是個缺錢的,就挑了我。”

“我帶著孩子走到半路,察覺到孩子還有微弱的呼吸,那時候我的心腸還沒現在這麽硬,不可能明知道嬰兒還有氣就拿去埋了,就找個地方丟了。”

“丟到了哪裏?”

“郊外荒廢的庵堂外麵。”

“你確定嗎?”

“確定,就是丟在那裏,時間是日落時分,當時是六月份,按照日頭的長短,應該是在六點多鍾。”

夏連芳很肯定的道:“我記性很好,絕對不會搞錯的。”

段汮道:“二十多年了,你連時間都記得,記性是很好。”

蘇英養母曆青黛的丈夫,就是在黃昏時分采完藥材回來,在郊外的庵堂撿到的小嬰兒。

夫妻倆當蘇英親生女兒,要不是上回段初夏舉報,上麵徹底調查,也不會知道曆青黛疼的如珠如寶的女兒,是撿來的。

命,都是命。

段汮雙目慪的發紅,一言不發起身,案子破了,他要請假,他要去找妹妹了。

……

夏連芳多嘴,“你不問了?”

段汮停下腳步,轉頭嘲諷道:“問什麽?問段初夏的來曆,她不是你報恩劉巧真,故意放到我父親經過的樓梯口嗎?”

“你,你怎麽知道?”

段汮道:“人在做,天在看,隻要你做了就一定會留下把柄,我找遍了我母親生產當天,醫院所有值班的醫生護士,找遍了劉巧真老家的親朋好友,把線索連起來,前因後果都出來了。”

“還有別標榜你丟我妹妹的時候還有良心,別忘了,逃難之前你婆家和姑姐家,在決堤發洪水的那天晚上,全都睡死過去,是你做的吧,兩家十幾口人全被洪水衝走,其中還有你姑姐剛出生才兩歲大的兒子,你一個都沒放過,從你兒子丟了的那天開始,你就沒有人性了,對吧?”

“對,他們弄丟我兒子,我找他們報仇有什麽不對,真姐救了我,待我跟親妹妹一樣,我報恩有什麽錯?”

事已至此,夏連芳也不狡辯了,她就想知道,段家要對夏夏怎麽樣?

“段隊長,我丟掉你妹妹的時候,夏夏才剛出生,你們不會因為我作惡,就遷怒夏夏吧,她是無辜的。”

“無辜?”

段汮腮幫子咬出血,他把嘴裏血腥味吞下肚。

“你這個黑心肝的人販子,但凡你把我妹妹,丟到有人經過的城市或者村莊裏,我都承認你還有那麽一點點人性。”

“你沒有,你怕我妹妹活著會威脅你恩人的女兒,就把她丟在荒無人煙的郊外,這跟把我妹妹活埋了沒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要斷她的生路。”

“這場二十多年的調換嬰孩案子,你、齊紅玉、段初夏,包括我和我父母,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要說無辜,隻有他妹妹蘇英才是無辜的,遭了無妄之災。

段汮說:“告訴你個會讓你失望發狂的消息吧,我找到妹妹了,至於段初夏,我會告訴她,她的父親叫錢有盛,她的親生母親叫劉巧真,從今天開始,她要學著自己走路了。”

夏連芳亂了分寸,瘋狂的詛咒段汮,“段汮你不得好死,怪不得你媳婦不能生,你這輩子等著沒有兒子送終吧,段汮,夏夏好歹是你養妹,你積點德吧。”

段汮冷笑,一個該千刀萬剮的人販子,勸他積德,真是諷刺。

……

蘇英跟韓景遠準備帶四個孩子回南島了。

走之前,韓景遠帶她去古玩市場,淘了兩個茶盞,雨過天晴色,蘇英很喜歡,花了十塊錢買下來了。

公交站台上,蘇英又把茶盞拿出來對著太陽看,這瓷器握著手裏的質感是真好,韓景遠跟她保證,這是千年前汝窯出的真品。

韓景遠笑道:“你說要盤子,怎麽又挑了茶盞。”

“看對眼了嘛。”蘇英說:“你一個我一個,回去之後我用這個泡茶給你喝。”

“好。”

韓景遠心頭發麻,聲音暗啞。

公交車進站,蘇英被衝過來趕公交車的女人撞的後退幾步,還好韓景遠把她抱住了,她人沒事,但是手裏的茶盞沒拿住,掉在地上摔碎了。

好好的兩個茶杯又碎了一個,隻剩下一個孤孤單單,韓景遠心頭狂跳。

蘇英倒是豁達,雖然可惜,但是碎都碎了,她想成雙成對的小小心願,波折的很。

撞她的那個女人三十左右,滿臉焦急,一個勁的賠不是,“對不起,我賠你,你這茶杯多少錢買的,我這就賠給你。”

“十塊錢買的一對,碎了一個,不成對了。”

“賠,我都賠你。”

賠償態度這麽積極,蘇英都不好意思責怪她了。

女人身後的男人瘸著腿追上來,心疼的查看女人有沒有被瓷器割傷,“我都說別追公交車,趕不及就坐下一趟,公安都說了,孩子在醫院有公安同誌二十四小時看著,不會再丟的。”

女人紅了眼睛,“我知道,就是心裏急,恨不得飛到醫院去。”

女人從男人拿出來的布包裏,數出十塊錢來,“同誌,這是賠你的錢,你數數。”

韓景遠隻收了五塊,“另外一個沒碎,我們還要的。”

女人怪不好意思的,她男人更憨厚,等公交車的時候,一個勁的賠不是。

蘇英和韓景遠也要回醫院,問道:“剛聽你們說公安找到了你們的孩子,你們是要去哪個醫院?”

江秀琴看蘇英身邊的男人穿著軍裝,自然而然產生了信任感,說道:“去市人民醫院,接被拐走幾年的兒子去!”

韓景遠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撿到垃圾桶裏,聽到後站起身來,市人民醫院目前隻有小路銘符合他們找人的要求。

他道:“你們要接的不會是小路銘吧?”

“你,你怎麽知道?”

韓景遠指了指蘇英,笑道:“那巧了,小路銘是我媳婦在火車上,從人販子手裏救下來的。”

江秀琴喜極而泣,這一撞居然撞出個恩人,她幾乎要跪下去了,“是恩人,多謝你救了我兒子,也等於救了我全家了。”

蘇英扶了一把,沒讓她跪下去,正好公交車到了,蘇英道:“先上車吧,路上再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