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若眠一定會來,邱稷寧早早就命人等著她。
一路將其引進屋子。
滿閣都是虎視眈眈盯著若眠的人,若眠比誰都清楚這次或許又將有來無回。
可她卻已沒有去崔府的忐忑和不安。
心裏填滿無盡的希冀。
“怎麽是你?五爺呢?”
邱稷寧笑笑,“‘還魂’是邱家傳世之物,難道不該在我手裏?
“何況,五叔會要你的命,我不會。”
若眠深深呼了口濁氣。
不就是惡心麽,忍忍就過去了。
“要我怎麽做你才願意給我‘還魂’?”
邱稷寧慢條斯理地修剪著盆裏的蘭花,“你知道嗎?你就像這蘭,喜潤卻又畏澤,給多給少都不行,稍不留神,就會在我眼前枯萎。”
若眠懶得和他多廢話,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早在預謀刺殺崔玉漣的時候就知道,祁聿懷會惹上殺身之禍?”
心思又被猜到,邱稷寧欣慰地彎了彎唇。
減窯無能已是西甘頑疾,溫柔刀根本不會讓那些豪商大族感到害怕。
唯有重拳才能震懾住那些喪心病狂者。
至於暴亂和反撲,本就是預料之中。
也是祁聿懷這個大元帥該承受的。
不然何以讓西甘百姓看到他的決心?
“喝杯茶潤潤喉吧,我既然讓你來,就不會讓你白跑。”
茶水滾滾地飄著氤氳白霧,若眠心平氣和地席地而坐,“祁聿懷如今所行之事皆是邱家夙願,你為何要算計他呢?走一個他,再要多少年,才會再從朝廷來一位願意減窯到底的人?”
邱稷寧撫了撫蘭花葉子,“所以我會才讓你來。”
若眠:“你出價吧,我不白拿你邱家傳世之物。”
邱稷寧直直盯著若眠那雙驚世絕豔的水眸,“無價之物,當然得需無價之物來換。”
若眠概已從邱稷寧的眼神裏讀出了他想要什麽。
很容易,因為他絲毫沒有遮掩。
“先讓我見見‘還魂’。”
邱稷寧:“你踏進巫溪閣的那一刻,我已派人將‘還魂’送給阿雪。
“這世上除了你,怕就是我不想讓他死了。”
聞言,若眠騰然起身,“我怎知你是否在撒謊,我要親眼看著雪醫師將‘還魂’入藥。”
剛邁開兩步,身後襲來一陣勁風,若眠側身躲過,以掌回擊。
可卻反被邱稷寧鎖住了腕子反鉗在身後,再揚腿時,邱稷寧則用胳膊擋住,定了她的穴位。
“茶快涼了。”
說著,眼神冰冷至極地捏開若眠的唇,硬生生將滿杯滾燙的茶水灌進了若眠喉嚨。
灌完便解了她的穴位,飛快一掌擊在若眠背上。
若眠的嘴和脖頸都被燙得通紅不已,喉嚨痛得燒心,扶著牆嘔吐不止,卻催不出來。
“我從不屑對身邊人下毒,於我而言,那些人根本不重要。要走要留我從不在意。
“可你不一樣,眠兒?嗬,八年了,你的離開,會將我的心挖空一塊,我實在沒法眼睜睜看著你離開。”
“畜生。”若眠的長指深深陷進檀木,眼神一厲,飛出袖中暗器,刺中了邱稷寧的右肩。
“是你無義在先!”
若眠拉開門的刹那,無數暗器自樓閣四麵八方飛來,若眠隻得躲回門後。
“你中的是‘十日螢’,阿雪也救不了你,這世上除了我手裏的解藥,沒人救得了你。”邱稷寧拔出暗器,麵不改色地為自己止血上藥。
若眠揚起下頜,輕蔑又不屑:“那又如何?我寧願守著祁聿懷,十日後就去死,也不會待在你身邊為幾顆續命的解藥苟活!”
邱稷寧纏繞紗布的手一頓,“你不會的,你最惜命。”
若眠將鬆散的發髻拆了,綰了個死結,捏著金釵抵住了邱稷寧的脖子,另一隻手則重重掐在邱稷寧的傷口上,“別以為你很懂我,我從來不是惜命,隻是不想死得毫無意義。
“再陪祁聿懷和念安十日,就是我所有的意義。”
邱稷寧痛得深深擰著眉,心甘情願做了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質。
邱五爺憑欄而望,親眼睨著邱稷寧故意放走了若眠,他的眼神漸漸晦暗如縈繞了黑霧。
邱稷寧抬手攔住了要去追若眠的姑娘,一轉身,被邱五爺重重一耳光扇得趔趄了一步。
“她殺了你妹妹,你在做什麽?為何故意放走她?”
邱稷寧順勢跪地不起,“叔父,我愛她。餘生非她不可。”
“混賬!”邱五爺抬起腳重重踹在邱稷寧肩上,盛怒難消。
邱稷寧飛快爬起身,長指捏在自己傷口上,狠狠深陷進去,“叔父可以再養一個女兒,但邱家香火,唯有靠稷寧一人,叔父難道要為了一個養女,狠心看著我去殉情嗎?”
“你!”邱五爺恨得重重在自己胸口掄了兩拳。
他不能人道,四位兄長均戰死沙場,就剩邱稷寧這一根獨苗。
若是讓他查出是邱稷寧狠心殘殺冰煙,他一定會先殺邱稷寧,再去冰煙墳前自刎。
可偏偏,這混賬要為害死冰煙的女人殉情。
如此逼他,他如何不恨呐。
那廂若眠策馬回了祁聿懷的行轅,雪醫師已親自煎好了藥,半灑半進地喂了祁聿懷一碗。
“娘親!”念安撲上去緊緊抱著若眠的腿,一副死也不肯再撒手的架勢。
若眠蹲下身捧著念安的小臉揉了揉,“娘平安回來了,你可真是個小哭包。”
雪醫師很意外,“五爺沒為難你?”
若眠搖頭。
雪醫師如釋負重地舒了口氣,“那就好,還有兩副藥,等我明後兩日親自煎了喂他。
“願他能醒過來。”
若眠抱著念安坐在床沿,撫了撫祁聿懷被炸傷的胳膊,“會的,一定會的。”
隔日一大早,那日讓祁聿懷躲過雨的老黍農和婦人從阜悠山趕了來。
兩位老者褲腿都濕了半截,想是山裏還有露水便挑燈往山下趕了。
“都怪我,若非我求著元帥大老爺去毀窯口,救我兒出狼窩,元帥大老爺想也不會死。”
說著,涕淚橫流。
若眠忙遞上帕子,“老先生,祁聿懷沒有死,你們從哪聽說他死了?”
老黍農一怔,“也不知誰,漫山遍野敲鑼打鼓地喊,說是新來的大元帥非要減礦毀窯,被炸死了。
“還說挖礦是順天之舉,慫恿村裏的癡兒們都去挖礦。”
今日抽空來看祁聿懷的康彥啐了聲,“這群畜生,還扯上順天了,簡直妖言惑眾。”
若眠也明白,“他們這是想假借神明之力將民心都拉過去,讓你和祁聿懷寸步難行。”
提及此,康彥長長地歎了一聲。
民心,現在最讓他頭疼的就是民心。
他帶著那麽多兵,卻不能將那些礦工鐵匠當反賊剿了。
隻能等他們有暴動苗頭的時候鎮壓下去。
誰讓那些人背後牽連著無數父母和孩子的心呢。
愁啊。愁得很。
正當堂內陷入束手無策的寂靜之時,忽聞沙啞的一聲:“也怪我之前沒想到借神明之力,這次機會難得,正好可以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