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若眠和康彥都再熟悉不過。
望著從插屏後慢慢悠悠撐著高幾走近來的祁聿懷,若眠驀地湧出了淚。
雪醫師說盡管用了“還魂”,祁聿懷也不一定能醒過來。
若眠一直都在安慰自己祁聿懷一定能醒,可她不是不擔心害怕的。
“怎麽不過來抱抱我?”祁聿懷此刻的樣子透著幾分滑稽,從頭到腳處處是鼓鼓的綁帶,全無舊日英姿。
若眠撲上去環著男人的腰,臉埋在他胸口掉眼淚。
衝擊力太大,祁聿懷本就傷了條腿,險些沒站穩。
康彥默默撐住了祁聿懷的後背。
“好了,這麽多人看著呢。”
祁聿懷的語氣裏不乏寵溺,卻又透著欠欠的得意。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取笑她,若眠惱得踩他那隻好腳。
“說正事,你要怎麽假借神明之力?”若眠勾了張圓椅讓祁聿懷原地就坐。
祁聿懷一寸寸矮坐下去,盡管有人扶著,看起來依然很吃力,“已死之人若能還魂,他體內若非神明,又能是什麽呢?”
康彥道:“那就這麽看著他們大肆宣揚你已經死了?”
祁聿懷笑笑,“不然怎麽叫將計就計。”
“話雖如此,可那些人也並非傻子,你說你體內有神明,可你並無神明之力,還受著這麽重的傷,聰明點的一眼就把你看穿了。
“要知道,人們敬仰神,無非就是敬仰他們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行人力之所不能。”
祁聿懷淡淡道:“我會盡快好起來,讓自己不受身體累贅,至於神明之力,我的確不能呼風喚雨,但並非不可另辟蹊徑。”
“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看就沒有必要了。”
康彥不是存心打擊祁聿懷,隻是不敢再盲目大意。
尤其是祁聿懷非要衝到最前線去涉險這種事,他萬不敢再輕易答應祁聿懷。
康彥以往總是盲目覺得無論什麽險境什麽麻煩,祁聿懷都能化險為夷,可祁聿懷終究是個凡人,也會死。
“循序漸進嘛,”若眠打破了橫亙在祁聿懷和康彥之間的沉默,“雪醫師雖能把你從鬼門關前搶回來,但這外傷多久能恢複,還得雪醫師發話才知道。”
又對康彥道:“康將軍都陪他走到這一步了,應該也不想前功盡棄。這次你們二人通力合計,可將主動權牢牢掌握在手裏,就不會如以往那麽被動和危險了。”
康彥窘了窘,“我再考慮考慮。”
祁聿懷也道:“我這幾日會將詳細計劃傳書於你。”
胳膊總是擰不過大腿,康彥妥協:“令夫人說得對,你現在首要是養傷。但若是計劃行得通,也不是不可。”
康彥走後,老黍農也沒有多待,臨走前小心翼翼地詢問:“毀窯口那日,我能不能去接我那幾個不省心的兒子?元帥放心,我絕不會壞你們的計劃。
“我隻是,怕他們已經不認識回家的路了。”
說話間,淚眼渾濁。
祁聿懷點了點頭,“老先生身邊若有一樣思子過甚者,等到了那日,都可去接孩子回家。
“記得留意我的信。”
“唉。”老黍農重重應了聲,滿懷希冀地離了行轅。
當天下午,雪醫師將祁聿懷身上的綁帶拆了,重新為他上藥包紮。
若眠在一旁,看清了綁帶下觸目驚心的傷。
猶以後背最嚴重。
雪醫師貼心道:“比起被炸得肢體橫飛,你男人這傷,已經很輕了,可別再給我矯情掉眼淚了。”
祁聿懷聞言,回眸望向若眠。
若眠飛快抹去奪眶而出的淚,嘴硬道:“我就是慶幸他胳膊腿都還在,喜極而泣。”
雪醫師暗暗翻了個白眼。
這兩日若眠的淚分明都快淌成護城河了。
“話說,元帥大人怎會不小心被炸傷呢?你周圍守衛那麽多,歹人是如何近身的?”
祁聿懷的手下意識抖了一瞬,喃喃:“藏在他身體裏。”
若眠和雪醫師具是一愣:“什麽?”
“火/藥,藏在他身體裏。”
“真是群瘋子。”
到底是有多喪心病狂,才做得出如此瘋魔極端之舉,若眠簡直不敢想。
雪醫師重新包紮過祁聿懷的傷後,將若眠拉進了抱廈,低聲道:“你男人不僅有外傷,心裏的創傷怕也不輕。你這幾日,記得多和他說些甜言蜜語。”
若眠低了低眸,羞赧的模樣宛若微風拂過垂絲海棠。
晚間用過飯後,祁聿懷堅持在院中夜觀星象。
若眠哄睡念安後,輕手輕腳走到祁聿懷身邊,為其披上大氅。
“在看什麽?”
語調溫柔得好似春水潺潺。
祁聿懷順勢握著若眠為他整理衣襟的手,“未來幾日風勢雨勢。”
若眠愣了愣,會心一笑,“這就是你‘呼風喚雨’之力?”
祁聿懷眼底有暖光在粼粼而動,“夫人懂我。”
說著,眼神灼灼地要拉若眠坐在她腿上。
“你有傷。”若眠不肯。
“這條腿沒事。”
見祁聿懷堅持,若眠也便依了,踮著腳借力,不忍將所有重量都壓在祁聿懷那條好腿上。
“怪冷的。”若眠貓兒似的往祁聿懷胸口鑽了鑽。
祁聿懷揮開大氅,仔細裹著若眠,擁在一起看滿天星辰。
“眠兒,我的傷,會讓你害怕嗎?”
若眠輕輕搖頭,“心疼都來不及,怎會害怕。”
想起雪醫師白日裏囑咐的話,若眠柔柔道:“祁聿懷,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愛你。”
“會留疤,很猙獰的疤痕。”
若眠更加用力地擁著祁聿懷,“我就喜歡有疤的你。”
祁聿懷很不安,他總能透過若眠那明眸中的水霧看見淡淡的離愁別緒,“別因為這些離開我。”
若眠沒想到祁聿懷會因為受傷而如此脆弱,她仰起頭,勾著祁聿懷的脖子深而動情地吻他。
香軟的唇瓣一點點遞出心意和決心。
“我若再離開你,就罰我去死——”
祁聿懷驀地按住了若眠的唇,笑自己多疑,“我信。不用發誓我也信。”